第一章人生如戲一場空(求收藏,求推薦)
陳明亮心情一點也不明亮。
一個人在喝悶酒,就着半個鹵豬頭在喝悶酒。
喝一口酒啃一口豬頭肉。
已經喝了有段時間,二兩裝的二鍋頭,瓶子有七八個一小堆了。
喝悶酒是越喝越悶。
心情很是不愉快。
陳明亮是東山的省會城市JN某肉聯廠的職工。
今年三十七歲,八三年生人,屬豬,身高一米九四,面色黝黑,鬍渣子滿臉,一點都不面善,像個野豬。
他這個長相也不愧是肉聯廠的職業殺豬手,自己長的就像一頭野豬,又黑又粗又壯,也只有在肉聯廠工作才沒有埋沒這個條件。
收入呢,整體還可以吧。
工資確實並不算高,七千多一個月,拿到手只有五千,在這個省會城市裏算中等偏下。
但是,再算上其他收入,那就可觀多了。
因為陳明亮還是肉聯廠的體育明星呢。
身體素質那是一級的棒。
1米94的身高,230斤的體重。可是身上沒有一點肥肉,一身的腱子肉,跟頭公牛一樣。
他還是附近健身房的金牌教練,兼職的工資都不低於5000一個月。
每年企事業單位都會組織籃球賽,舉辦運動會啥的,他是參與的常客。
正因為有了陳明亮,肉聯廠在籃球賽上幾乎年年蟬聯第一;
在舉行的運動會上,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八百米,一千五百米,這些也都是陳明亮強項。
通常,能打敗陳明亮的,也只有組委會重疊的賽程。
就連那些專業隊伍退役或者轉業的,都干不過他。
甚至,球友中,有些省隊教練都惋惜的說,要是再年輕十歲,我一定把陳明亮帶到省隊去,不走職業體育可惜了這麼個胚子。
陳明亮自己並不覺得可惜,參加一次業餘籃球比賽,少說都能拿三五千,多則一兩萬也是常有的,有啥不知足。
比如,做為外援替代別的單位打籃球收入就很可觀。
就上次,代替城市投資集團打籃球,一場三千,都是數現錢的。
一系列賽事參與下來,收入小三萬都是有的。
這些狗大戶不差錢!。
他現在唯一想的只是儘快娶個媳婦,丑俊不論,能用就行了。
陳明亮文化程度不高,初中還沒畢業,思想也不先進,積極分子都不是。
他也不想這些有的沒的,他覺得自己最欠缺的就是如何儘快娶個媳婦,來延續老陳家的香火。
這不,這都37歲快40了,還單着呢。
真真愁死人。
陳明亮看着是不蠻帥,可是也高大魁梧呀。
仔細看五官也算端正,就是黑點,面相凶點,給人壓迫感比較重,其實人很好,脾氣也好。
在這些年的時候,也有人陸續給他介紹對象。
走的最近的也幾乎快走進婚姻的殿堂了,可是因為他家裏實在窮,還沒有房子,女方家裏不同意,最後就不了了之。
現在,省吃儉用努力攢錢十幾年,終於在省城買了房子了!
看房,買房,收房。現在,裝修也結束了,終於可以把娶媳婦提上日程。
本來還想着明天就讓公司管人事的張大姐給介紹一門好親事呢,她上次說的那個小李就不錯,長的還怪稀罕人呢,小巧玲瓏的,有意思……。
可是,現在,母親竟然要自己把新房子先給弟弟用!
可是,剛剛,自己竟然也會答應了!。
這都是什麼事呀!?!苦惱ing……!
陳明亮家是兄弟兩個,他還有個弟弟叫陳明天,小他9歲。
說起來兄弟倆也都算是可憐人。
弟弟剛滿一歲的時候,父親陳長壽就去世了,並沒有像名字裏期望的一樣活的很長壽。
只留下母親張春花帶着倆兒子討生活。
也是很不容易,母親一直沒有改嫁。
叔叔陳長海是半個打流的,整天惹是生非,眼高手低,整的爺爺奶奶家裏也很貧困。
只有母親張春花是堅強的,殺豬的時候眼睛也都不眨一下;張春花也是潑辣的,跟外人吵架的時候從來沒有認輸過;張春花還是溫柔的,看着小兒子,眼角里都透着的滿是慈愛;張春花又是封建的,她最喜歡這個小兒子,特別偏心。
特別,特別的偏心。
家裏有什麼東西都要想着弟弟,萬事依着弟弟,從來沒有考慮過他這個哥哥的感受。
誠然,長兄如父,哥哥照顧弟弟也是應該的。
可是只付出沒有收穫,心裏還是不舒服,不平衡,不公平。
沒有父親的日子自然是窮困潦倒的,即使有爺爺奶奶幫襯也不行,何況還沒有。
陳明亮讀到初二就輟學了。
因為那一年,弟弟也開始讀書了。
家裏窮,母親說,實在供不起兩個了。
張春花就跟陳明亮說,你成績不好,就下學吧,賺錢養着弟弟,讓弟弟考大學,他能光宗耀祖。
你看弟弟才剛讀書就考了兩個100分,這才是陳家未來的希望。
陳明亮答應了。
陳明亮還是有賺錢的技能,那就是殺豬。
老陳家殺豬的技能是祖傳的,祖上幾代都是殺豬匠。
陳明亮的父親陳長壽在活着的時候曾經自豪的吹噓:自己年輕的時候,腰裏別兩把大刀闖天下,天天吃肉,頓頓喝酒,行走江湖,好不快活。
殺豬對於生存來講,確實是一門好營生。
爺爺因為會殺豬還會閹豬,在59年的孬年頭都沒餓過身子。
後來陳明亮跟着父親也學習了這項祖傳技能。
陳明亮知道老陳說的是對的,殺豬果然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就是因為會殺豬,殺的好,先是去了鄉鎮屠宰場做一名職業殺豬手,後來鄉鎮殺豬比武獲得全縣了第一名,最後竟然因為豬殺的好被JN肉聯廠招錄了,成了一名光榮而偉大的國營事業單位的員工。
傳統殺豬匠是上門殺豬,自己一個村或者三五個村的豬通常是不夠殺的,還是要走街串巷去殺流浪豬,這就是流竄殺豬匠。
出門真的就只帶兩把刀。
一把是殺豬刀。
刀微彎,鋥鋥亮,長一尺,寬三指,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殺豬剔骨,無往而不利。
還有一把小刀,刀子很小很猥瑣,小豬很傻很天真。
這把刀只有一指半寬,六指長。
也帶弧度,刀柄上面還會拴一張紅布條,紅布上還配套一個鐵鈴鐺。
樣子有點像理髮師傅的刮臉刀。
這時候你就要問了,這把刀用來做什麼的呢?
嘿嘿嘿,這是用來給豬閹割做太監的!
養豬,只要不是留種豬,男豬寶寶和女豬寶寶都是要摘掉或者破壞X器官的。
要讓他們斷了念想,一門心思吃飯長肉,然後被殺。
古時行走江湖,走街串巷,一手持利器,一手持鈴鐺,一邊走,一邊吆喝。
當然要有聲響,不然誰知道你是幹什麼的。
舊社會這身行頭,現在描述起來還有點算命先生的風韻,乾的卻是斷子絕孫的勾當。
額…誰家有剛入欄的小豬仔,無論公豬母豬,手藝在手,去勢閹割,無往不利。
在東山,這種遊走行當也叫出差,收取的一定費用叫做差子錢。
開玩笑的時候人們有時候會說“給我一把刀,我拿了你的差子錢”
殺豬一般是不收錢的。
當然也不是義務勞動。
以前,還不流行注水技巧,也還沒有專門的屠宰場地。
很多豬都是在養殖戶自己家殺的,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
殺豬匠需要自帶工具上門去,酬勞一般就是一副豬下水加二斤繞腸油脂。
給錢是不好數的,剩下的豬肉倒是會賣一些與殺豬匠。
張春花是個手很巧的人,嫁了殺豬匠,就要用殺豬匠的手藝討營生。
她可以用簡單的物料做各種美食。
最好賣的就是灌腸和灌肚。
用的都是殺豬下腳料,加豬油,加澱粉,加調料,煮熟,切片,涼調,下酒美味!
張家就靠豬下水,豬頭肉,做各種肉食小吃在集市上賣,賺點小錢養家餬口,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有人說,人的一生要經歷幾次轉折,轉的好了,用來改變命運,轉的不好,用來回憶滄桑。
陳明亮的第一次轉折發生在他十歲那年。
因為這一年,父親去世了!這年是1991年,那是一個深秋,陳明亮這年才剛開始上學。
這年發生的大事很多,比如蘇聯解體了,南海老人划圈了,這些和陳明亮沒關係。
和陳明亮有關係的是,父親這一年去世了!。
陳明亮九歲才讀書?。
你別笑,農村九歲讀書並不稀奇。
有些孩子,八九歲了還光着屁股跑呢,一跑起來,前面叮鈴咣啷的。
陳明亮的家,伙食好,油水足,陳明亮自小就長的高大。因為要幫忙殺豬,扯豬腿抬肉都要用力氣,陳明亮鍛煉的是又高又壯。
等到小學畢業去鎮上讀初一的時候,陳明亮已經是一米七三,一百六十多斤了,跟個小牛犢子一樣。
陳長壽的死那是一次意外。每個人的死都是一次意外。
陳長壽從公社收來一頭大公豬,不是種豬,但個頭也很大,三四百斤。
殺豬是自己一家人的營生,也不可能另找幫工的,不划算。
一般的場景就是,陳明亮端盆子接豬血,張春花扯豬腿,陳長壽按住豬頭下刀子。
這頭豬實在很大,一刀子捅下去,血流了好久,手都酸了。
迴光返照的時候還是被它掙脫了。
被綁着的雙腳更是增加了輸出,一雙後腳捲曲起來直踹到了陳長壽胸口。
老陳當場吐了一口血,肋骨應該是沒斷,但受了內傷。
也沒去醫院看,在家自己養傷,結果半個多月,人突然養死了。
殺豬匠被豬殺,這是輪迴。
一家人生活終於陷入困境。
陳明亮一邊上學一邊想各種辦法補貼家用。
去河裏摸魚,在家裏煮紅薯餵豬,去田裏割草餵羊,……
各種活搶着干,從不體恤體力和時間,學習成績自然也就不會有多好。
第三年,陳明亮十一歲,讀三年級。
這一年,陳明亮終於已經能和母親張春花聯合殺豬了。
這是陳長壽去世之後的第一頭豬。
這次沒有爺爺奶奶幫忙,陳明亮自己主的刀。
一發不可收拾。
殺豬匠後繼有人。
時光荏苒。
讀初二了,在過完年的九八年,陳明亮輟學了。
陳明亮成了職業殺豬匠。
這件事的契機有兩個。
一個是弟弟七歲了,讀書了。張春花不想再讓陳明亮浪費錢,覺得能識字就可以了,讀大學的任務還是交給弟弟吧。
另一個是鄉鎮成立了專門的屠宰場。
現在注水肉泛濫,要開始檢驗檢疫了。殺豬開始職業化,正規化了,有這麼個收編的機會,錯過就可惜了。
這一年的陳明亮十六歲,但是看起來二十六都有了。
歲月催人老,十六歲的陳明亮已經有一米八六的大高個,粗糙滄桑的皮膚增加了年齡的刻度,常年殺豬的胳膊像盤根的老樹。
不過陳明亮殺豬真是一把好手。
一個人輕鬆就可以制服一隻不安分的豬,手起刀落,一豬歸西。
一把殺豬刀,刀花都可以舞出虛影來。
弟弟陳明天活成了另一個人生,也活成了張春花想要的樣子。
雖然自記事起就沒有父親,但是生活品質並沒有差過。
農村的孩子,享受城裏的配置,他除了缺個爹,其他啥都不缺。
從讀書開始,別人有的,他都要有,別人沒有的,他也可以有。
雖然是兄弟倆,長相卻也不太一樣。
陳明天白白凈凈,聰明伶俐,從小就學習很好,腦子也很靈活。
張春花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這個老二身上。
放學接,上學送。
吃的,穿的,用的,從來不會短缺。
讀書在學校伙食不好,張春花會做了豬頭肉用罐頭瓶裝了送過去;
天冷了,自己做的棉襖不好看,張春花會花兩百多專門到縣百貨大樓買“鴨鴨羽絨服”給老二穿。
在張春花眼裏,老二是家裏的驕傲,是陳家翻身的希望。
陳老二一路讀書也是優秀的,高考還考上了省內名牌--東山大學。
畢業後進了JN著名國企,某機械廠,做了一名驕傲的工程師。
這就是窮鄉村裡飛出的金鳳凰呀!。
陳明天真的也是沒有吃過苦的。
家裏哥哥賺的錢肆意的供着自己花銷,讀大學的時候貧困生補貼從來也都不去申請。
而且還是各項活動的積極分子,大災小難,捐款捐物的活動從來都不缺席。
女朋友前後都談了幾個,送禮物,送手機,打孩子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這些錢都是陳明亮賺的,這些錢都是陳明天花的。
陳明亮心裏不是很樂意,但因為母親,因為弟弟,也只能由着弟弟花。
直到弟弟大學畢業了。
直到弟弟也需要買房結婚了。
陳明亮三十七歲自己也還沒結婚。
不過他已經終於買了房子。
陳明亮這些年,除了支援家裏,自己還是攢了不少錢。
受夠了沒房被嘲諷的氣。
在三十五歲上,終於買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房子位置不錯,離大明湖不遠,期房,優惠特價9千九,139平,首付90萬,貸款40萬買的。
收房后還花二十六萬進行了精裝修!。
一切都是美好的,人生終於要開新篇章了。
直到張春花想讓自己把房子給弟弟。
這個念頭從買房開始就在張春花那裏產生了。
陳明亮自己買房子張春花和陳明天都不高興。
陳明天一直還沒有房子,你怎麼能夠就有了。
張春花這次來的意思也很明顯。
弟弟陳明天該結婚了,眼看着對象談了好幾年。
女方人家也是東山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一切正等着自己抱孫子,現在就缺個房子了。
你陳明亮呢連個對象都沒有,要不先把房子給弟弟結婚應急用,等過幾年攢了錢再買新的嘛。
或者把家裏那套自建的房子給你嘛。
陳明亮沒有同意。
人都是有底線的。
他也有傳宗接代的思想在支撐着他,這是他多年堅持下來的希望。
沒有房子,哪來老婆?!
沒有老婆,哪來孩子?!
昨天,張春花又找上門來了。
又說起自己的難,又說起老陳走的早,又說起自己命苦,又然後又把自己感動哭了……。
然而這次並沒有用。
陳明亮不準備妥協。
他拿出一個賬本,記錄著自己從輟學去屠宰場上班,一直到現在為止,拿給給弟弟和家庭的支援,一共55萬6732元。
這是自己獨立賺的錢,每一筆時間,地點都有。
這些錢也夠付個首付了吧。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張春花不管這些,她有自己的辦法。
張春花果斷拿出一瓶農果樂,張嘴就往裏灌,咕咚咚喝了好幾口,不給房子直要死給陳明亮看。
農藥味道很沖,沖的陳明亮鼻頭髮酸。
何至於此。
陳明亮答應了母親的要求。!
母親洗了胃在醫院住院,氣色還不錯;弟弟和他女朋友在醫院看着老人,心情也蠻好。
陳明亮不想再見到他們了,自己回了家。
這個初冬的夜晚,陳明亮心情不是很愉快,二鍋頭喝了一瓶又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