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多少人痛了就會放下?如何放的下?當初看到這則故事的時候,蘇小鹿曾對這個禪師的觀點嗤之以鼻,知兵法者並不一定會運用,紙上談兵的人大有人在。紅塵看不破才正有了凡人。
樓蘭每日每夜都開始奔波在管羽國大大小小的地方,翻天覆地開始搜集那些看上去像是極地兩生花的花種。連日來憔悴了不少,蘇小鹿看着不忍,想要叫他放棄的話說到嘴邊卻在看到他的眼神時咽了下去。
蘇小鹿嘆氣,她何德何能讓他為她如此費心。
門口處,樓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葯汁走了進來,看到蘇小鹿坐在門口曬太陽,轉身拿了件絲薄的外衫套在她的肩膀,“你的身子如今受不得風。”
蘇小鹿好笑,“都快將至夏至了,吹點風也不礙事。你總不能讓我熱死吧?”
似乎對‘死’字特別的敏感,樓蘭皺了皺眉,唇畔的笑僵了僵,眼眸一沉,端着的碗送至她的嘴邊,看上去倒是有點生氣了。
蘇小鹿又好氣又好笑,這男人什麼時候也彆扭起來了?
一碗葯被她喝的奇快,眨眼間就進了肚,見她如此喝法,樓蘭的眉頭又絞在了一起,伸手擦掉黏沾在她嘴角的污漬,眼裏點點心疼滲透到了骨子裏,“苦就說出來。”
修長的手指攤開,一粒紅色的糖粒子赫然平躺在他的掌心。蘇小鹿抬頭朝他笑笑,伸手接過塞到嘴裏含糊說道:“長苦不如短苦,我喝快點不是經歷苦痛的時間短一點嘛!”
拍了怕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她有好幾天都沒好好看看他了。最近人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若是真的長不大那極地兩生花,她也沒什麼好怨的,只是她覺得有點心疼了這眼前的男子。
本就空靈不似人間的秒人如今為了她沾染塵世的污穢,那雙眼睛從來沒有什麼能倒映在裏面,如今卻是整天被憂愁瀰漫,蘇小鹿有點心疼了,又有點後悔了,當初真不該霸着這男人不放。
胡思亂想間,他已經撥弄了她的長發,白髮三千,絲絲柔滑,淌過手指間,他的眼裏終究是一絲極忍耐的疼痛,忽然伸手攬過她的肩膀,下頜擱置在她的頭頂,低沉溫柔的語音入珠墜地,“不用擔心,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
蘇小鹿忽然想笑,可是笑着笑着,眼裏的淚水無知覺的就流了下來。
偌大的小院,開滿的紅蓮花妖艷魅生,風一吹,漫天紅花極盡綻放。蘇小鹿看着心口突地一滯。所有美好的事物是不是都是曇花一現的呢?生命將終之時,那樣的美是最動人心魄的吧?
夏日炎炎,管羽國沒有陸地上那般熱的讓人飛起來,反而多了一份清淡。
一個月之後,紹帝帶臨的人馬兵臨城下,揮戈相向。管羽國內安靜如斯,野花迎風招搖,青草蔥蔥,溪水清澈透亮,沿着河支流緩慢的流淌着。
揮繩搭板,兵馬如潮水般湧入這片安詳之地。
但是在一踏入島上的土地時,島上的格局就來了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本是極美的景象一剎那之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煙霧濃濃,撲面而來有濃重的水汽重感。
黑暗中唯一的亮點便是島上的紅色妖花。那樣艷麗的顏色,即使在完全的黑暗中也極盡自己所能妖嬈綻放。
“啊……”
樓瀾也被陡然出現的場景給驚了一下,但畢竟是在戰場上廝殺慣了的人,冷靜只在一瞬間。此刻聽的手下人的慌亂,白光一閃,雪劍出鞘,手起刀落,動作快的一線。
咚的一聲沉悶聲響,頓時一股血腥味在空氣中慢慢瀰漫開來,伴隨着他冷酷至極的聲音:“軍戒第一條。”
身後幾萬眾士兵整齊劃一的喊叫聲聲震八方,如雷貫耳,“慌亂者殺無赦。”
“好!記着就好,現在眾將聽令,第一眾,前去探路,第二第三眾與自己身邊的人保持最近的距離,不許逃離你的範圍。”一連串的指令迅速的傳達了下去。
殺一儆百,軍紀整頓。接下來的行動如流水毫無阻擋。跟在他們身側的神秘人也不由微微一哂,斗大的斗笠下紅艷的嘴唇微微勾起,身形一閃,一圈黑霧瞬即打了個卷轉瞬又恢復如初。
動作悄無聲息,但由於剛才樓瀾的指令,還是牽動了身邊人的警覺,何況那個人是樓瀾!
猛將霍廷長槍一震,“皇上?”
黑暗中,彼此無法瞧出彼此的容貌神情,霍廷只聞的他的皇上似諷刺般的一笑,“隨他去。”
霍廷還想爭上一爭,但對於樓瀾的信任還是讓他做了退讓。
幽幽一聲嘆息似是響在不遠處,又像是在耳邊,恐怖的是每個人都覺得在自己耳邊,頓時每個人都如驚弓之鳥,緊閉呼吸死瞪着某一處,又防備着四面八方,恐慎不知什麼時候從哪個角落冒出一隻手來。
那人的聲音猶如晨間初綻的第一朵紅蓮,珠落玉澗,清脆撩人,“她還是把你們帶來了,沒想到她會恨管羽至此。”
聲線平仄無波,倒不像是恐懼驚慌。樓瀾辨聲聽位,手中玉劍破空刺出,夾着雷霆均勢洶湧而來,一度劃開空氣鳴出長長的聲嘯。
那人一笑,聲音輕慢淡淡,“殺將瀾王倒也有幾分本事。不過,你不該在我管羽撒野。”一聲斷裂聲傳來,樓瀾崩了眉,狹長眉目瞬間一凌,此人竟然把他全力一擊輕鬆化開了?!
“我再勸你一遍!速速離去!”
樓瀾沉默半響,先笑了出來,接着笑聲越來越大,黑色玄袍無風自動,張狂恣肆,“爾等低能庸俗之輩能耐我何?今日朕就要踏平你的疆土,來日你就等向朕俯首稱臣。”
那人一聲冷笑,聲音還是淡然無波,“好張狂的口氣。本宮就看看你何時能收了我的疆土!也罷也罷你執着如此本宮就先不殺了,待你闖了這陣,本宮就來會會你!”
紅宮?樓瀾眉眼一挑,沒想到管羽國的紅宮當真如此厲害。不過傳言他優柔寡斷,外冷心熱也實屬事實了,竟然放着如此好的機會不殺他?!到底是他對自己的實力太過於自信還是太過仁慈?
那聲音消失之後,樓瀾又在原地等了一刻鐘的時間,第一眾隊有去無回,也在他的預料範圍之內。隨即下了第二道命令:“所有人得朕令。”手掌往下一翻,內力蹦出,五指成抓向後一抓,一把通體碧玉劍再一次翻轉他的手掌,長劍悲鳴而出,“聽朕的劍聲,不許後退,跟朕走。”
“嘔!”
戰士們一瞬間爆發出了激情,對於他們的皇,他們始終堅信不疑。他們相信他們的皇上會把他們安然無恙的帶出去,即使前途莫測,但是只要他在,便有希望。
紅蓮俯瞰着底下的一群人,瑰艷的臉龐微微一動,紅色長衫飛舞在周身,讓他看上去有種飄然欲仙的神韻。
風過,紅蓮妖花舞動奇迹,襯得人比花艷,人比花嬌。
蘇小鹿來到此地正好看到那一抹動人神魂的身姿,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夥子又在悲憫眾生了?”兩眼往崖下一看,隨即瞭然。
樓蘭也跟着上前,從他們這個角度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黑霧,全然一目了然,所有人的動作都看的清清楚楚。那個曾經救他於苦難的人正領着他的軍隊蹣跚上前,時不時的在地上敲上一敲,走動間耳聽八方,細微的動作都入他耳,看不見那就索性不看,閉上眼身體上其他的功能開始全方位的發揮了作用。
抿了抿唇,啞着聲音提醒道:“你困不了他多久!”
蘇小鹿側目看了一眼樓蘭,他臉上平靜的毫無波瀾,一雙漆黑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底下的人影,撇嘴一笑,“那是自然。”
轉頭再好心提醒了一下那個一貫以悲憫姿態看待眾生的人,“紅蓮,你該清楚自己在玩火。你玩玩小火也就罷了,比方說我這個小火對你是毫無殺傷力,但是你看清楚,底下的那個人不是小火,他是游龍,能翱翔天地,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夜間亦能踏平你的鳥國,你悲憫世人不要緊,可是你也得看看什麼人啊!不為你自己想想,還要想想你身後的幾萬老百姓啊!”
蘇小鹿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痛心疾首的感覺,對於這樣一個面冷心熱的人她真的是無語到了極點,對敵人還這般的放生!他可真神了!
“走吧!”蘇小鹿看了一會紅蓮的反應,在確定他聽了她的話之後仍是毫無反應之後,轉身拉着樓蘭頭也不回的走了。
下山的路比上來的時候輕鬆了許多,但是蘇小鹿還是有點累的虛脫了,早知道就不上來看了,還以為紅蓮要發絕招一舉殲滅了那些人,沒想到他倒好,乾脆來個放縱其生。
眼前身影一閃,蘇小鹿定眼看着背對着她微微彎腰的背影,有點發愣。
“上來。”
在一秒鐘的發愣,三秒的攀爬中,蘇小鹿安穩的趴在了某人並不算很寬厚的背上,頭枕着他的頸窩,一絲一絲的暖意從心底開始往外翻湧,這個感覺真好!
樓蘭的話一語成讖,那黑霧森林只困住了瀾王三天,雖然死傷無數,但絕對影響不了他的攻擊力。
然,蘇小鹿也絕對低估了紅蓮的厲害。
那是一場曠古絕世的殺戰!那是一場不沾半天塵埃的神之悲憫!那更是瀾王此生最大的恥辱!
一人,幾萬士兵,如此壓倒性的厲害關係,蘇小鹿絕對想不到那樣一個人會揮一揮衣袖間碾轉如此多人的生命。紅蓮——真不愧是盛放在冥河之中的妖花!
紹帝於紹年二年末從管羽國撤離,死傷過半,而管羽國無一人受傷!
蘇小鹿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島上那些人對於外界的侵略為如此的漠視,有紅蓮在那便是天真的塌了,地真的陷了,蘇小鹿也相信他也有那個能力與它爭上一爭。
戰場一撤離,島嶼上又恢復了寧靜的夏風。蘇小鹿照樣躲在大樹下曬太陽,之所以要躲在大樹下那是因為畢竟是夏天,而之所以要曬太陽那是因為驅逐身上的嚴寒。
樓蘭一天一頓燕窩端來把她補的身子骨越來越嬌弱。她時常打趣樓蘭是不是在燕窩裏放了巴豆了,怎麼把她喝的都成皮包骨了。而這時的樓蘭總是溫柔的讓蘇小鹿的心都發顫。
那一次蘇小鹿喝的嗆着,本又要說些什麼來緩解這樣的場面,可是身體突然被人抱住。樓蘭的力氣大的驚人,幾乎要把她這皮包骨給拆了,蘇小鹿拍着他的背,安慰:“我沒事,只是有點體乏。”是的,沒事,只是再也咽不下去,只是連拿勺子的力氣都沒有。其他的,真的沒什麼!
蘇小鹿本想一笑而過,可是耳邊隱約的壓抑哭聲讓她一直緊繃的琴弦還是剎那崩斷。
淚,也順着臉頰滑落。不知該如何安慰。索性什麼也不說。
他說:“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可以看着我為你一點點憔悴?求你,不要丟下我。”那樣祈求的話語,那樣令人心疼的樓蘭。
可是她也不想啊!她真的不想離開他!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這裏已經有了她的留戀。
紅蓮來的時候,天空下起了蓮花雨,一瓣一瓣的蓮花從天空中洋洋洒洒飄落,輕盈如絮,飄渺如流雲。蘇小鹿笑着看着紅蓮看似極慢卻在呼吸間已來到她的跟前。
支開樓蘭,蘇小鹿坐在涼亭中等着相約而來的紅蓮。
蘇小鹿無力的靠在欄杆上,一句話也讓她喘上半天氣,“有事?”
紅蓮站在涼亭外看了她很久,隱隱有紅蓮花開放在他的眼中,極美也極危險,傾世的容顏,翩然紅衣,今日的紅蓮看上去又有什麼不同了。
他額間隱約一朵紅蓮似開似合,讓他整個人都掩蓋在一種另類的妖媚中。半響,他緩緩勾起一抹笑,剎那天地暗色,呼吸停頓,蘇小鹿眯眼看他,真是一個奇怪的笑。
他的腳步很輕,也很重,聽在耳里沒有半絲聲音,踩在玉磚上一絲絲裂紋如蓮花開。
在蘇小鹿跟前站定,低頭,那一雙紅蓮妖眼裏倒映着蘇小鹿疑惑不已的表情。臉上一涼,他伸手撫摸上她的臉頰,一下一下,很輕,“想死嗎?”
蘇小鹿笑,搖了搖頭,“不想。”
他放下手,走到欄杆旁看向池塘中的荷塘花,清香旖旎的芬芳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極地兩生花”他頓了頓,蘇小鹿眨眼,很純良的眨眼,轉頭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點點上翹,笑的有點像只狐狸。
一聲無奈的嘆息,“開在我的身體內。”
縱使早就料到紅蓮知道那花在何處,她也斷料不到此話居然開在他的體內。想也不想蘇小鹿脫口而出:“不可能。”人的身體怎麼可能會長出花出來呢?
但是紅蓮怎麼可能會跟她開玩笑呢?蘇小鹿咬了咬牙,再看向他的背影時,心裏一番五味雜陳。
她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也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人,既然紅蓮此刻跟她說了這個秘密,那麼估計她的死期真的不遠了,難道他想把體內的花給她拿出來?可是拿出來之後呢?他會怎麼樣?
好似知道蘇小鹿想問的,紅蓮淡淡道:“極地兩生花有護元神的能力,花魂相依。”所以花一旦拿出那麼他也就不在了。
蘇小鹿突然放鬆了下來,又變得散漫無痞,壞壞的笑:“紅蓮,你真的是太善良了,捨己為人?你到底是什麼品種的?我跟你連朋友也不算。說吧,我想聽聽你的理由。”一句話停了三次,蘇小鹿額上已經冒出一些細汗。
“巫主,要你的身體。”
關於這個巫主,蘇小鹿在和島中人打交道中也大概了解了個半通透,此刻聽紅蓮說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居然要自己的身體說不嚇那絕對是騙人的。
紅蓮這次也給力,把後面的話也給她解釋了一番:“你的身體本就是特殊,只不過是你不能操控罷了,雖然你現在沒有藥物的支持,斷了根,但是若是巫主使用你的身體絕對會讓它發揮到頂峰,以前可以說你是殺人如麻,以後就會殺人如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