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對面的樓瀾面色幾變,躬身往後退了幾步,恭敬的樣子讓人完全忽視了他在這個時空的尊貴身份。
蘇小鹿冷眼看着這一切,那口棺材緩緩的從裏面打開,一陣白色霧氣裊裊上升,在接觸到外界的空氣流動時又陡然收縮了回去。蘇小鹿心裏巨驚,即使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即使已經絕對以死面對,可是心裏對他與生俱來的恐懼感跨越整個時空傳遞到了她四肢百骸。
原來隔了那麼久,他對她的影響已經如此之大!大到讓她手足無粗!
蘇小鹿緊緊的盯着那個黑色棺木,看着那人從裏面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爬了起來,修長白皙的手指搭上黑色棺木的邊緣,一頭銀色長發依舊飄逸輕揚,嘴唇紅艷的仿似要滴出血來,冰雕塑成的臉型完美的不可懈擊,純黑的瞳仁枯如窖洞看不到底。
幾乎是顫抖出聲,第一次,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喚出壓抑在心中的名字,“蘇崇?!”她驚懼着這個名字,殫慮着這個名字,咽喉出破喉而出的兩個字幾乎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跨越時空,她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跨域地獄,他再一次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何等的諷刺?
他的動作很慢,慢的比卡帶還要慢上半拍,但是看在蘇小鹿眼裏更像是凌遲般的痛苦。
冰涼刺骨的手再一次撫摸上她的臉頰,她渾身如墜冰窖,顫抖的身子猶如秋葉漫天旋舞,“為什麼要怕我?”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羽毛撓在心上,蘇小鹿咬牙讓自己鎮靜下來,不斷的告訴自己這個人已經死了!死了!是被她親手殺死的!
臉上傳來一陣疼痛,他尖利的爪子划傷了她的臉,血順着臉頰緩緩淌下。蘇小鹿瞪大雙眼看着他伸出黏膩的舌頭,在自己臉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濕痕。
“你的血還是如此的美味!”
蘇崇輕輕的笑着,享受着手下滑膩的感覺,尖利的指甲似有意無意的掃過。
身後的樓瀾也不敢大口出氣,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從來都不是用恐懼就能形容的。見他如此對待蘇小鹿,眉頭微蹙,但是不好說什麼,瞥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便斗膽對那男人稟道:“主公慢慢享受,屬下先去收拾殘局。”
聽的樓瀾如此一說,蘇小鹿心頭頓時滑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但又禁制於眼前的人,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蘇崇也不說話,雙眼高深莫測的凝視着蘇小鹿,那黝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的人至始至終都是蘇小鹿一個人,對於旁人的話似是沒聽進去又好似都聽進去了,半響樓瀾在確定蘇崇沒有反對,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樓瀾可是從一開就是沒有答應過什麼放行!君子於他而言根本就是廢話!
看着樓瀾消失的背影,蘇小鹿陡然拔尖了嗓音,“蘇崇,你到底想幹什麼?要殺要剮都衝著我來,這個時空根本就沒有你的仇人。”
“誰說我要殺的人就一定要跟我有仇?”他淡淡的笑着,低沉的聲音充滿了蠱惑,似夜晚裏能引人犯罪的誘因,挑起蘇小鹿的一縷長發,他眼眸深處暗了暗,“你變了許多呢!忘了嗎?我教過你的,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嗯?”
蘇小鹿顫抖着,渾身都在顫抖,可是卻不得不強自鎮定着,他在等她的回答,而他從來不喜歡等!
“享受別人生命的流逝。”
似乎很滿意蘇小鹿的回答,他又走近了些,捧起她的臉輕輕啄了一口,蘇小鹿渾身一僵,不敢有任何動彈。他的誇獎從不吝嗇,“好孩子,虧你還記得!不過”他的聲音愈發的低沉了些,迴繞在蘇小鹿的耳邊,像是死亡谷里傳來的召喚。
“你卻未記在心上!”
“沒有!”本能的駁斥,本能的想辯解什麼,蘇小鹿一時慌了神,蘇崇,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喜歡血腥,喜歡她的手上沾上血腥,喜歡聞她身上淡若似無的血腥味,若是太乾淨,他會逼着她去殺她在乎的人。
“你的頭髮怎麼了?”
“一夜白髮?”
“愛上別人了?”
蘇小鹿緊緊的咬着下唇,艱難的吐出:“沒有。”
“你說謊!”他的聲音失去了平衡,尖銳的猶如貓爪子滑過玻璃,蘇小鹿嚇了一跳,面上仍是平靜無波,放在身側的手緊了鬆鬆了緊。
“愛上他了?愛上他了?愛上他了?”蘇崇重複着這句話重複着,每句話之間間或隔斷一會,眼神空茫,似是在念着什麼詛咒般,臉上的表情痛苦至極,“你怎麼可以愛上別人?你明明是愛我的,你明明只愛我的,你明明只屬於我,你怎麼可以愛上別人?”
蘇小鹿看着他如此失神,心裏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哥,你醒醒吧!我們是不可能的!”
“你叫我什麼?”
“哥?!”
“你從來都不這麼叫我的,你不是一直叫我的名字嗎?啊?叫蘇崇!叫我蘇崇!”
蘇小鹿猛的推開他,臉色微微扭曲,“夠了!難道你鬧的還不夠嗎?難道你還想繼續傷害我嗎?”
蘇崇是蘇家的私生子,名義上是蘇小鹿的哥哥,但是這位哥哥卻從未踏進過蘇家一步,更遑論說分的蘇家的一點財產,蘇家老爺子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對這個外面的兒子更是連提都沒提過,只是每個月會從賬戶中挪出一大筆錢,以前蘇小鹿的媽媽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從蘇家奴僕中隱隱透出的信息中蘇小鹿知道了原來她還有個哥哥,但是卻不是自己媽媽生的。
那時年紀小,對什麼也都沒上心,其實蘇小鹿小小的年紀已經展現出了高天賦賭術,從小就會拿着撲克牌自己跟自己玩,偶爾和下人來幾副她都能從中賺點零食錢,而這零食錢卻已經是一個下等僕人一個月的工資錢了。
在得知她還有個哥哥時,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反正沒礙着她什麼事。
但是後來,蘇家老爺子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把自己送進賭界的魔域時,她才知道命運的玩笑其實早就在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了。
那個男孩長的是所有成員中最漂亮的一個,也是第一個向她伸出手的一個,他的笑容乾淨純粹,他說:“我叫蘇崇,你叫什麼?”
蘇小鹿瑟瑟的伸出小小的肉手,“我叫……小鹿……”
緣定即緣滅,一切皆有因果。那個認識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開始。
魔域中的訓練殘忍而血腥,不僅要鍛煉人的機智體能速度,生死全速,每一天都在與死神賽跑。
直到那天,蘇崇手裏拽着一個滴着鮮血尚在跳動的心臟來到蘇小鹿的屋中,命運的齒輪正式脫軌,“小鹿,你看這是教官的心臟。原來心,是長成這樣的啊!紅色的,不是黑色的。”
蘇小鹿那時候才知道什麼叫恐懼,什麼叫真正的恐懼,看着那張雪一般純潔的容顏她止不住的渾身顫抖。
蘇小鹿從回憶中晃過神,站起身朝四周看了一下,蘇崇情緒高漲一個憤怒把她給關押了起來,此刻殿宇軒昂,白漆雕牆,房中放置着一張很大的床,幃紗飛舞,蘇小鹿心頭思緒萬千,擔憂着樓蘭和欒皓的情況,也不知道這兩人有沒有出去。
若是蘇崇不想放了他們,即使出了鬼城恐怕也難逃魔掌,夜如年病情嚴重恐怕大限將至,鬼城的鬼士也散佈了出去,恐怕這個天下真的是亂套了!
蘇小鹿也知道了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個時空,蘇崇當年被自己殺死,靈魂卻是穿越時空找到了與自己磁場相致的肉體,沒錯,他重生了!但他重生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也拉了回來!
他要自己死嗎?可是為什麼到現在都不動手?
窗外的月光皎潔如紗,透過枝椏扶疏,間或隱射在寬敞的地面,蘇小鹿站立在窗邊,仰頭望天,沉重的嘆了口氣。當初說的話是否錯了呢?她生命中的劫未必是樓蘭,而是蘇崇啊!
她愛樓蘭,對他是牽是掛,可是對蘇崇,不能否認她是愛過,即使後來知道他是她的親生哥哥她也依然保留着那份愛!可是那每個黑夜,那每一記鞭痕火辣辣的疼在背後,那把她當成畜生一般訓練的日子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恥辱!
蘇崇對她的感情幾近於瘋狂,瘋狂的肆虐,瘋狂的掠奪,瘋狂的霸佔!
直到手中的劍刺向肉體時,她甚至是如此的瘋狂,蘇小鹿第一次真正的感覺到了死亡帶來的莫名興奮。蘇小鹿覺得她被蘇崇也帶着往變態這條路上前進了。
在她被關押的這些日子中,樓錦塵和斛律堂佑也趕到了沙之部落,不意外的發現雲城飛也在此,但是讓他們意外的是樓蘭竟然也在此,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夜如年,蒼白的面容下是掩藏不住的擔憂,初裳和艷歌兩人各自為主,里裡外外忙的不停。
“鬼士出城了,而且是大規模的。”欒皓是幾人中受傷最輕的。
其實樓蘭早就料到瀾王會對他出手,這是他對於他的了解,斬草除根絕不留情。是他一時大意了,一心繫在蘇小鹿身上而忘了本身的處境。
斛律堂佑當下二話不說轉身離開,連夜撤回了婁夢調動三十萬精兵,雲城飛也下令重新佈局了聚東國的列陣,但是所有的動作還是沒有趕得上鬼士。
鬼士是一匹不死不休的戰士,他們有着絕對的充沛精力,有着絕對的殺傷力,無情冷血不會思考,這就是戰場上最好的武器!所向披靡!
調養了幾日,夜如年的臉色陡然好轉了些,面色紅潤了些,艷歌心情也開始開朗起來,整天忙着端補藥熬粥,但是臉上一臉也沒有顯出疲憊之色反而總是笑顏逐開,初裳明白這小妮子的想法,樓蘭受得傷已經好的差不多,怕艷歌忙不過來特意把初裳借給艷歌,只不過這下看來倒是多此一舉了。
樓蘭也抽空過來看過夜如年,兩個男人之間話題不多,最多的也就是沉默,而且兩人都擔心着蘇小鹿,誰也開不了這個口,最後索性選擇了沉默。樓蘭本就是性子寡淡的人,不言不語,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永遠透不出任何的情緒,彷彿一個無底洞,無悲無喜。
夜如年身子不佳,沒說幾句話就會氣喘,艷歌為著他的身子着想禁了他的言,每次都惹的夜如年哭笑不得。
所有的人都很正常,但除欒皓之外。
欒皓從鬼城出來之後,除了練劍還是練劍,沙之部落的男人都是粗獷男人,沒什麼矜持君子之說,見欒皓短短几日都是如此不要命的練習,縱使以前有些不快,這段日子的相處下來也對這個少年產生了不少的好感。
沙之部落,地理位置極佳,一般人若是沒有沙之部落的人帶路在這一塊沙影地帶迷路是很正常的事情,上一次蘇小鹿和樓蘭誤打誤撞撞了進來,但並不代表每個人的運氣都這麼好。
再過了一段日子,沙之部落的人也被調出去圍攻鬼士了,樓蘭知道外面的情勢已經很嚴峻了,迫在眉睫卻無計可施。
夜黑的濃墨,像極了他自己的眼睛,漫天的星辰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卻沒有激起任何的波瀾,夜如年被艷歌扶了出來散心,正好碰上正在對着天空發獃的樓蘭。
他一身白衣翩然若仙,風塵中不沾染一片落葉,那種氣度那種光華仿似天生般的紮根在他的身上,任誰都是模仿不出來的,夜如年一時也被這般的氣質震懾,回想起那日蘇小鹿斬釘截鐵的對他說:“會。不會。”簡單的三個字,包含的卻是深層的含義。
“不要貿然過去,你知道你並不是那個人的對手。”夜如年捂嘴悶咳了幾聲,語音中夾着沙啞的低沉。
樓蘭轉身,明月的光輝逆着他的背影,像是鍍上了一層銀色光圈,他的笑若淺若深,“瀾王率眾鬼士已經橫掃了大片江山。”
艷歌扶着夜如年坐下,樓蘭一愣之後也隨着在他旁邊坐下,白色華袍散開鋪了一地,纖塵不染。
“我知道。但是你依然不是鬼城那人的對手。”
樓蘭抿嘴,剎那間臉上的笑璀璨奪目,夜如年突然想起蘇小鹿每次笑的都是如此的燦爛,這兩個人身上總是會有一些微妙的聯繫,他的聲音如清泉石上濺起的水滴通透清明,“不是對手並不代表不需要搏一搏,不是嗎?若是太計較後果,我就不會再出現在這裏了。”
夜如年瞬間一怔,沒錯,對於眼前的這位男子,夜如年早有所聞,他作為附屬物被贈遞了出來,以不可見人的身份重現於世,只是一個替代品,只是一個需要在適當時候出場表演一下的觀眾演員,正角出現的時候便是他消失的時候。
樓蘭是樓蘭,永遠不可能替代不可能坐上的位置。瀾王必定會殺了他,排除以後的動機就只一條他已背叛了他就成了死局。
坐了一會樓蘭起身,對夜如年欠禮退去,夜如年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絲無力的笑,這個男人並不精於算計不精於謀略志不在於天下,或者正是他身上這份獨特的安然讓她覺得安全吧?
艷歌攏了攏他身上的衣衫,輕聲漫語勸他回屋中,“外面天氣涼了,我們進去吧!”
夜如年恍然醒悟過來,看着艷歌放大在眼前的臉,突生憐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艷歌。”給攙扶着站起身,頭又開始發暈,一雙細弱卻異常堅定的手繞到他的腰側,“少主,莫要說這些話,這本事艷歌分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