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雲城
“好!”天雲城的戲台前周曉拍着手,看着穿長袍的將軍退去。即使帘子落下還是不願移開目光。
白思楠摸摸周曉的頭說:“曉曉,咱們回家吧,天晚了周大哥會怪我的。”神色間有些姑娘家獨有的憂愁。
周曉抬頭注意到了漸暗的天色已是沒了日頭,又看看謝幕的戲台,拉住白姐的手,回家去了。
出落甜美的姑娘拉着個長相精巧的男孩,給這昏黃的傍晚填了不少亮色,道旁的閣樓之上,一位錦衣玉帶的公子哥看着下面的兩人,摸着下巴,嘖嘖稱奇道:“真是俊俏呀,可比那些胭脂俗粉強太多了。”看着兩人遠去的目光閃動着光芒。
到了周曉家門口,白思楠撫平衣衫,將一縷散亂的髮絲挽到耳後,敲響了木門。
周曉在一旁喊着爹。
木門吱吱的打開,一位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后,一頭長發沒有收攏,隨意披散着,高挺的鼻樑與深邃的雙眼有着南方少有的英武。
白思楠不敢與他對視,低下頭去,捏着袖口說:“周大哥,有些晚了。”
周長峰笑了笑,“麻煩思楠了。”拍拍周曉的頭說:“和你東方舅舅玩去,天晚了,我送你白姐回去。”
周曉側頭看到院子裏的東方權,一下就跳入門中,叫喊着:“東舅舅。”向著東方權跑去,還不忘和白思楠揮手告別。
東方權眯眼笑了,一把抱起周曉,點點孩子的頭說:“記住,是東方舅舅。”周曉捂着腦袋咧嘴笑了,被東方權抱回屋裏。最後東方權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和周曉去世母親很是相似的姑娘。
和周長峰並肩走在路上,白思楠卻是覺得自己輕飄飄的,那一聲思楠好像還在耳邊回蕩。
周長峰提醒道:“現在世道不太平,以後天黑了就不要出來走動了。”
“嗯。”白思楠擠出個音來,低着頭,心下很是歡喜。
到了一處巷口,白思楠抬頭說:“謝謝周大哥,到了。”周長峰點點頭,看着白思楠走到家門前,敲門后,一聲“來啦”響起便被一個少年拉進門去,關門前那少年還探頭看了一眼周長峰,砰的一聲,小巷就只剩他一人了。
屋中的一位中年男子睜開雙眼,一道傷疤劃過他泛白的左眼,隔牆看着周長峰所站的方向。
周長峰迴身之際淡淡看了一眼牆面,屋中的男子身軀一震,眼神驚疑不定。
而周長峰已是離開了。
白夜拉着自己的姐姐來到父親面前,小個子站在姐姐面前說:“爹不許怪我姐,肯定是周曉他爹勾搭我姐。”
白思楠趕緊扶住弟弟的肩膀,紅着臉,阻止他繼續觸犯父親的威嚴,也是為了阻止他說那羞人的話。
白岩青呼出口氣,欣慰的看著兒子,揮揮手讓兩人回去睡覺。
夜幕徹底籠罩了這座林國的邊城,繁星隱現,當周長峰迴到家中時,周曉已經睡下了。
東方權站在院中負手而立,抬頭望着天空,他回憶起六年前的天地異象,就算他遠在齊國,也能感受到那積蓄后肆意宣洩的天威,那一夜雷音不絕,每一道天雷都不知蔓延出多遠。也正是那一夜,周曉出生了,自己的姐姐也去世了。回頭看向周長峰道:“我要帶走周曉。”
“不行。”周長峰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東方權的怒火漸漸燃起,握緊的拳頭上骨節泛白,身影一閃拳頭便向周長峰砸去。周長峰縱身一躍,直接升入天空,東方權一拳砸在空出,傳出一陣悶響,飛身向周長峰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升入夜空,天運城漸漸在兩人腳下變小。“當年就是因為你的固執,凌姐才……”
東方權話還沒說完,就被周長峰打斷,“住嘴。”停住上升的勢頭,看着追來的東方權,“當年之事,休要再提,否則我不介意替你姐管教你一下。”
東方權冷笑一聲,手中暗黃的晶石光芒扭曲,伸展出來的線條凝化為一柄長劍。“討教了。”
提劍直刺,劍氣縱橫,鋒芒直指周長峰。周長峰握拳在身前一砸,轟的一聲悶響,波紋震蕩,在東方權的劍氣有些渙散之時,另一隻手兩指併攏,迎向這直刺一劍,兩股劍氣悍然相撞,四周掃過一陣狂風。
東方權長劍一轉,劍身兩側湧出兩道水流,水勢愈發洶湧,向周長峰四周纏繞而去,水中的劍氣讓兩條洪流顯得很是狂躁。
夜空中兩抹紅光閃過,是周長峰雙眼赤色閃動。周身火焰噴涌,霧氣升騰,隱約間有七彩之光顯現。
城中縮在角落裏的一個老乞丐抬起頭來,渾濁的目光映照着天空的景象,他看到了兩人的爭鬥,看的十分清楚。身旁的小乞兒縮了縮身子,懷裏抱着善人給的包子,老乞丐不肯吃,他也捨不得吃。老乞丐摸摸孩子的頭,四周好像溫暖了些。
天空之上,周長峰點住了東方權的額頭,卻沒有一絲鋒銳,東方權冷汗流下,冷哼一聲,御劍向東方離去。
老乞丐咧開嘴笑了,臉上堆積的皺紋更加深刻,閉眼睡去,夜很快就過去了。
周曉醒來時又找不到他的東方舅舅了。
白岩青一家來到天雲城這些多年,從未有客人上門,今天卻是來了一位紅人,是這天雲城有名的媒人。
名為田紅祥的媒人今天很是開心,她要為這天雲城有名的大家主,也就是城東趙家,說一門親事。
託事的是為了給趙家的二公子找個新娘子,聽着平時正眼都不瞧她一眼的大人物叫着一聲聲紅嫂,這心裏就和開了花似的。
二公子還有個明白話,就是看上這白家的姑娘了,這是多好的事呀,郎才女貌,又是一份天大的功德,想到這田紅祥圓呼的臉上就忍不住的浮現了笑容。
可當她到了白家,把這事說明白了,白岩青卻是沒有一個爽快話。
屋裏的白思楠聽的臉色發白,白夜皺起了眉頭,氣呼呼的一拍大腿,說了句:“便宜那小子了。”便跑出門去。
田紅祥有些急了,這事要是說不成,她沒準要有大麻煩呀,摸摸懷裏的銀子,拿出來說:“你看看趙家的誠意,要是認了這門親,那銀子可都是成箱的呀。”
白岩青有些疑惑的問:“那趙家二公子可是叫趙凱?”
“對呀!”
聽到這個回復,白岩青眯了眯眼,起身送客,田紅祥嘆了口氣說:“下午我再來,到時候你可得給我個准信。”白岩青笑着送她出門,田紅祥臨走又說了句:“這天造地設的一對,咱可不能逆天而行呀。”說完才失落的離去。
吱吱聲中,本就不常開的白家院門再次關閉。
周曉本是在院中一板一眼的打拳,卻被匆忙跑來的白夜拉了出去,拉着周曉到了一個角落,白夜正色說:“周曉我給你個當我侄子的機會。”
周曉覺得很是莫名其妙,這說的是什麼話。
白夜一跺腳,急道:“我爹要把我姐賣了,現在還沒同意,估計是在等個好價錢。”
周曉皺起眉頭,稚嫩的臉上滿是認真的問:“那怎麼辦呀?”
白夜在周曉耳邊給她說了自己的詳細計劃。
於是周曉就來到了自己的父親面前,一把抱住周長峰的大腿哭訴道:“爹,你一定要救救白姐呀,白姐他爹要把白姐賣了。”
周長峰被自己兒子的奇怪行為弄得一頭霧水,“周曉,有什麼事你站起來說。”
周曉還是不放手,“不行,周曉沒有娘,不能再沒了白姐。”不知怎的,周曉就哭了出來。
周長峰心中一陣刺痛,摸摸兒子的頭安慰道:“沒事,爹給你把白姐帶回來,別哭了。”
擦去兒子臉上的淚水,讓周曉在家等候,帶上些東方權留下的錢,前往了白家。周長峰心裏想,“最好是可以好好談。”
於此同時,白夜跑回家來,對他爹說:“一會周曉他爹就會來提親,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沒你這個爹。”
“誰!”本還坐的穩當的白岩青一下還喊了出來。
“周曉他爹呀,怎麼了?”白夜不明白自己父親為什麼那麼激動。
白思楠聽到這話,一下就紅了臉,趕忙躲到屋裏去了。白岩青在哪裏來回踱步,趕着白夜回屋去。他無法確定那個姓周的到底是個什麼人,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自己的兒女可都還在這呢。
白夜到了屋裏就和白思楠說:“姐,一會周曉他爹來了你就跟他走,別管咱爹。”
“這樣行嗎?”白思楠紅着臉,有些不知所措。
“姐呀!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說著還細聲細語的學了兩句,“周大哥,周大哥。”
白思楠羞得滿臉通紅,推推弟弟,不讓他再笑話自己。
白岩青回頭瞪了一眼屋門,屋裏的白夜不知怎的就是一哆嗦。
當周長峰來到白家坐下之後,兩個不善言辭的男人沉默了許久。周長峰只是靜靜的看着白岩青,好像在思考些什麼。白岩青卻是冷汗直冒,對危險十分敏感的他在這人身上感受到了生死危機。
終於周長峰開口了:“我要帶走白思楠。”白岩青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回話。
周長峰又拿起自己帶來的小箱子,打開后裏面全是亮閃閃的金子,推到白岩青面前說:“聽說鬼臉只認財。”
白岩青瞬間握緊兩個椅子把手,兩條長木崩碎,木屑之中刀芒閃動。決絕的目光中透着死意,“好啊,都找到這來了。”
“我叫周長峰。”語氣不顯慌張。
白岩青卻是怔住了,喃喃的低語着:“周長峰,周曉……”猛地睜大眼睛驚呼:“周將軍?”
周長峰搖搖頭說:“早不是什麼將軍了,但聽說江湖相傳一句話,鬼臉閻刀白夜行,那孩子要受不少苦呀。”
白岩青嘆了口氣,整個身子都鬆弛下來,“這是他的命。”隨後向屋裏喊道:“白夜,送你姐出去。”說完便提着兩柄寒刀,轉身向自己屋中走去,“這是家女的福分啊。”
出來的白思楠看着父親的房門,被弟弟推着離開了。當下午田紅祥下午再來的時候卻被告知,白思楠已經被人帶走了,那張圓臉有些發白,但還是無奈離開了。
一直到了晚上,周長峰看着縮在自己床上的白思楠,自己坐在床邊,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看到白岩青時就認出了他鬼臉的身份,鬼臉已經到了賣女求財的程度了嗎?
白思楠卻是縮在牆邊,一動不動,什麼話也不說,這是弟弟告訴她的。
東城趙家,趙凱的房間中,一個錦衣玉帶的屍體倒在血泊中,此人正是趙凱,也是在高樓之上看着白思楠與周曉離去之人。
白岩青將一個人頭仍在地上,手中寒刀森森,刀刃上一滴鮮血劃過,撇了一眼那死不瞑目的趙凱,“滿城人,誰不知你風流成性,你也配?”
城門外,“爹,咱們為什麼要離開?”白夜的聲音有些哽咽。
白岩青看著兒子說:“為了給你娘報仇,為了咱們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我想見我姐。”淚水劃過少年的臉龐。
“不行。”白岩青伸出手,許久后白夜顫抖的牽住父親的大手,離開了從小長大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