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病情惡化
最後一次排練結束,付晞澤打聲招呼匆匆離開,回到家后直奔夏竹房間,他在外敲門無人應答,聽到裏頭有動靜,急忙開門進去。
夏竹坐在地上,頭髮、衣衫凌亂,雙目通紅帶着淚痕。付晞澤緩緩靠近她,單膝蹲在她面前,表情隱忍散發著微怒,視線在她身上打量,雙手緊握指關節泛白。
“付老師。”聲音帶着顫抖。
付晞澤側目,深呼吸,似乎在剋制什麼,半響,他握住她雙手,仔細觀察手腕處傷痕,又增多幾道。付晞澤臉上表情陰冷,眼神凌厲。
見她此刻模樣,他調整自己情緒,柔聲循循誘導,“夏竹,任何事你都可以跟我說,你要相信我,我會陪你面對,你信我。”
“我…”
此時,她格外害怕,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付老師,其實我…你不要生氣,只是小病,醫生說快痊癒了,你不用擔心,快好了。”
小病?手上這麼多深淺不一的傷痕,誰都看得出時間長短,竟然告訴他這是小病。付晞澤起身背對着她,連連深呼吸平靜情緒。
“付老師…我…想你抱抱我…”聲音愈來愈小,夏竹怎能感受不到他現在心情,他越是生氣她越不敢告訴他。
付晞澤雙手無力垂在身側,看着她,坐在地上低着頭,手足無措模樣,生氣又心疼。他坐在她身後,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握住她雙手,收緊臂膀,頭靠埋在她脖頸處,喃喃自語。
“我該那你怎麼辦…怎麼才能讓你信任我…”
夏竹側目,看不到他面部表情,她想給他講個故事,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但又擔心他聽完便不理她,更害怕他生氣。
“我會埋怨她,因為她在我的世界裏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若早些告訴他,結果一定不會是這樣,他是她丈夫,他有知情權。”
付晞澤突然兀自開口,夏竹聽到最後才明白,他是對她解釋。
“大多數人總是先入為主,不會影響對方就是隱瞞,他們都錯了,如果被隱瞞的那方十分在乎對方,隱瞞只會對他造成更嚴重傷害,反之,他已經不在乎了,說與不說不重要,那說了也無妨。女主人公不告訴他丈夫,是不信任對方能否處理好家庭事業。”
他再次收緊臂膀,夏竹呼吸吃力,她聽出他想表達的意思,“付老師,我的故事很長,等你演出結束后,我再告訴你。”
付晞澤深深鬆口氣,“好。”終於鬆口,他明白這是她最大的讓步。幾年時間一人獨處,就是為了藏住它,他懂能說出來需要多大勇氣。
夏竹轉身抱住他,她非常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活,“付老師,我要去洗澡,剛剛流了一身汗你聞不到嗎?”
“好。”
“誒?放我下來,我腿沒問題。”
“一起,我也流了一身汗。”
“…”
……
懷海市第三人民醫院精神科,主任辦公室內,醫生眉頭緊蹙,遲遲未發一語。坐他對面人,心提到嗓子眼,醫生一上午沒有笑過,她不敢多問。
剛剛護士送來她的檢查報告,醫生越看越沉默,夏竹雙拳緊握,神經繃緊,全神貫注。
“孫醫生,情況怎麼樣?”她小心翼翼試探,大氣不敢喘。之前檢查,醫生笑得好開心,說她有機會痊癒,可最近一連幾天病情複發,不由自主亂想。
嘆氣,除了嘆氣就是搖頭,以前他也遇到這種狀況,但複發如此頻繁,少之又少。
“你最近生活上有發生什麼嗎?尤其是情感生活,比如交了朋友或談戀愛了。”
對醫生提問,她不會隱瞞,誠實告訴他自己談戀愛了。
“嗯。”繼續追問,“那你告訴他你的病況了嗎?”
夏竹搖頭,“準備讓他事情忙完告訴他,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之前一直追問我。瞞了他很久,總覺得不應該再瞞下去了。”
“為什麼覺得不應該?”病人想法很重要,他猜測夏竹病情加重,應該是刺激到她觸發點,以往心理諮詢,她都能剋制,今天試着從另一個方面打開突破口。
“因為,不想讓他跟我一樣,最後才知道,也怕他跟我媽一樣。”她已經陷入回憶里。
孫醫生捕捉一絲訊息,他知道夏竹父親狀況,也知道她母親去世。曾經他試圖從這之間找原因,但夏竹透露的信息少之又少,他擔心刺激到她,便沒再追問。
“你準備告訴他,你父母的事嗎?包括你父親死亡方式,以及你母親去世原因。”孫醫生一點點剖析。
夏竹微微發愣,她還沒想過這些,曾經提過一下,不可能一直不告訴他。
“到時候一起告訴他吧。”
看來有關係,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去適應,但一直不願提起,甚至想抹掉,關鍵因素還是她父母。
“你還記得你父親去世前的模樣嗎?母親呢?”
父親去世前的模樣…模樣,記得…怎麼能不記得,全是血,連牆壁都是血色的,到處都是血,包括她手上,胳膊上。母親?母親當時趴在父親身邊,也被染紅。
周圍聲音全部消失,能見範圍都是紅色,她想摸父親臉頰,可剛觸碰到,他的臉也變紅了,全是父親的血,她當時緊張害怕,不敢相信這是她父親的血。
整個病房血腥味濃重,明明才對她溫柔笑過的人,突然間再也不能睜開眼睛,她不願意相信。
夏竹眼神飄忽,低頭看着自己雙手,她到現在都記得,滿手是血的感覺。突然,她似乎看見自己手變紅了。
“孫醫生。”她聲音在顫抖,急切將手遞給他看,“我手剛剛變紅了,怎麼回事,孫醫生你看又來了。”
“夏竹?”他趕忙放下病例,將她雙手交疊,避免她傷到自己。
孫醫生平視她雙眼,“夏竹你看着我,深呼吸,吸氣,呼氣。看着我,現在不要想其他。”
頭痛欲裂,怎麼眼前全是紅的,這是哪?有聲音,誰的?像是她父親的,夏竹四周張望,沒有其他人啊,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孫醫生,我聽到我爸爸在叫我,你聽見了嗎?”她十分激動,欣喜若狂,表情堅定,忽然她看向自己雙手,瞳孔頓時放大,驚訝,“孫醫生,你的手上也有血,趕快擦乾淨。”
場面逐漸控制不住,夏竹此時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沉浸在自己想像里,孫醫生趕忙叫護士拿鎮定劑。
她拚命掙扎,想掙脫束縛,想要逃離。全是紅色,血腥味四溢。似乎身處極寒之地,陰冷。她在衣服上反覆擦手,可越擦越多,潔白的衣服瞬間變紅。
“怎麼還有?媽,你怎麼來了,看我胳膊怎麼這麼多血,怎麼也擦不幹凈。”夏竹絕望,哭喊道。
孫醫生用力制止她,由於她動作激烈過於粗魯,胳膊已經紅了卻不自知。這時進來幾名護士,一起按住她,趁機打入鎮定劑。
不一會兒,夏竹便安靜下來,醫生讓護士將她扶進內間病床上,開了些葯交給護士,輸上點滴後退出去。
剛剛夏竹犯病模樣,多年經驗告訴他,病情加重了。孫醫生陷入沉思,雖然了解她心結所在,但不住院治療很難觀察病情發展情況。
幾乎快痊癒,短短几天時間,反而比之前更嚴重,是他的疏忽,他要擔主要責任。
……
回到家,夏竹腦子裏還在回想,醫生的叮囑,“你病情加重許多,必須入院就診,一旦錯過最佳治療時間,就晚了,改天帶你男朋友來我這,讓他配合。記住暫時不要想你父母的事情,放鬆心情,不想住院,每天都要來我這。”
這次醫生葯只給她每日所需用量,他必須根據她每天變化開藥,以往連監護人都沒有,一個人獨來獨往,孫醫生希望她這個男朋友能幫到她,尤其是情感方面不能刺激到她。
“夏竹?你去哪了,這麼晚才回來。”付晞澤到家后,發現她不在,一直在客廳等她。見她神色疲憊,不由得擔心,“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此刻,她大腦一片空白反應遲緩,一時沒聽清付晞澤說了什麼,徑直向他走來,抱着他喟嘆到,“付老師,我…我很喜歡你呀,所以即使生氣也不要離開我。”
“嗯?”
直覺告訴他,情況不對,最近幾天她除了房間,也就客廳。白天自己忙着排練,兩人待在一起時間過短,奇怪的是晚上回家后想看看她,卻發現她反鎖了房門。
“付老師,我可能看不了你演出了,最近我可能都得很晚才回來。”
據他了解,她沒有要每天在外的工作,“告訴我去哪,做何事,有沒有同伴,信得過嗎?”
“你第一次正式音樂劇演出,對不起啊,錯過挺可惜的。”莫名的傷感,酸澀湧上鼻尖。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希望將來欣賞他演出時,不用擔心其他。
“夏竹…”
“不要問。”她打斷付晞澤后話,莞爾一笑,“你安安心心演出,等演出后我帶你去,你就知道了。”
……
後來的排練,付晞澤有些心不在焉,他擔心夏竹,每天憔悴的模樣,看在眼裏。耿深察覺他變化,主動找到他,並意味深長提醒,有機會一定要注意把握,不能被其他人或事亂了心思,即使很重要也要安排先後順序。
不管從某方面考慮,他必須演好這齣劇,若自己亂了腳步,夏竹會更恐懼,越發不願告訴他實情。慢慢,付晞澤找回狀態,演出當天,輕裝上台。
而夏竹躺在醫院特製病床上,帶着各種儀器,檢測情緒波動,孫醫生根據自己多年經驗,徐徐漸進誘導她解開心結,教她如何面對病情發作時狀態,避免被其他因素影響。
另一邊,衝著耿先生和付晞澤來的不在少數,一票難求,台下坐無虛席,隨着劇情發展,以及付晞澤音樂里情感表達,場景真實切換,觀眾沉浸其中,時不時發出驚嘆聲。
台下,小九小聲嘀咕,“夏竹第一次錄製綜藝也沒來,第一次正式表演又沒來,在幹什麼。”
此次,他演出只來了小九,陳棟幾人,葉雯倩與夏晗因公司事務太忙未能到場,幾人商量等結束后,相約在付晞澤家中打火鍋,以示慶祝。不過,此消息沒有告訴付晞澤,他們準備給他驚喜。
被抱怨的對象,情緒控制漸好,孫醫生特地安排夏竹在他們院感受一番。
醫院裏有專門的草坪,還有健身設備,夏竹看着他們,不同於自己的只有他們穿上了病號服,而自己在外面看着他們。
“有些人和你很像,一開始也抗拒醫院,可來這之後,又不願回去。其實你只要克服心理的障礙,就當來這學習畫畫,玩遊戲,負擔會輕鬆許多。”本來這種事情安排護士就可以了,但孫醫生擔心她看到病人,會想到自己父親控制不了。
他帶着她看了很多地方,唯獨沒去病房,叮囑她,平日裏自己找點事情分散注意力,運動、養花或學琴棋書畫之類的,靜下心來慢慢學。
“孫醫生,我明天讓他陪我來,他是名聲樂老師,今天是他音樂劇演出,我準備明天告訴他,至於結果我都接受。”夏竹看着草坪上愉快玩耍地病人,想着自己未來某一天也變成這樣,清醒時還認得誰。
“嗯,你帶他來,我要和他談談。小夏,要相信對方,也要相信自己,這樣對你治療有幫助。”
病人無論什麼病情,都需要親屬監護人配合,能事半功倍。她之前一個人,發病後無人及時發現,情況愈演愈烈,甚至連吃藥也無人督促。
病情一旦惡化,錯過最佳治療時間,痊癒便不可能,尤其是精神疾病,受各種因素影響,保持在可控範圍內就已經是萬幸了。
“小夏,你換個角度想,你能喜歡他,證明他有過人之處,你何不相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呢。”
孫醫生一語中的,多年獨處,她習慣性從自己角度為他人考慮問題,卻忽略最簡單的東西。
“孫醫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