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下)

連理(下)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八年已過。

從前跟在蘇大夫身旁的小丫頭,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少女。

所謂女大十八變,果真不假。

“蘇大夫,您來了!”

多年過去,蘇大夫在外的呼聲依舊。

到外出診,總有百姓四處歡迎。

當然,也有不少妙齡少女用痴迷的目光看着蘇木,並敵視着在他身旁的半夏。

哎,真是太不容易了,有個一天到晚給她拉仇恨的師傅。

半夏戳了戳身邊玉樹臨風的師傅,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看看看看,全是你招的桃花。

蘇木看着她,無奈地聳了聳肩。

表示他也很無辜啊!

半夏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

哼,裝無辜,不管用了!

下次我一定不和你一起出來了!

蘇木立馬討好般地點了點頭。

好好好,都聽你的。

他看着半夏,臉上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反正你下回肯定還是要跟來的。

他心想。

……

“蘇、蘇大夫……”

一道柔柔弱弱的女聲響起。

師徒倆一來一回的互動被打斷,兩人同時轉過頭看向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一陣胭脂水粉味兒撲鼻而來,半夏忍不住皺了皺眉。

又來一個騷擾她師傅的。

那個女子含情脈脈地看着蘇木,把半夏無視個徹底。

“您……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呀?”她羞紅了臉,滿懷柔情。

蘇木沒有說話,他面帶禮貌而疏遠的微笑,稍加掩飾地輕輕碰了碰半夏。

你懂的。

半夏意會。

“這位小姐,我家師傅更喜歡男人。”

業務熟練,借口信手拈來。

其實蘇木並不是不會拒絕,她還小的時候就親眼見證過她師傅如何冷淡地回絕各種女子。但等她長大了以後,蘇木便更喜歡讓她幫忙拒絕,而且無論她拒絕的理由有多奇葩,他都不會介意。

既然蘇木本尊都不介意,那她肯定更不介意咯。

甚至,她很樂意幫她的師傅掃桃花。

我家師傅才看不上你們呢!

她上前一步,挑釁般抬了抬頭,用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驕傲而得意目光看着面前的女子。

果不其然,那女子先是愣了幾秒,一臉的不可置信,然後漸漸悲痛哀傷,最後捏着小手絹含淚默默離開。

事情處理妥當,她回頭看向蘇木眨了眨眼睛,卻看見蘇木滿臉的哭笑不得。

他什麼時候又喜歡男人了?

不過想起上次半夏說他有不舉之症,這次的借口好像還是好了不少。

其實蘇木也確實不介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只要別人肯定他的醫術,到哪兒都是一樣的治病救人。

而且半夏知道她說的都不是真的,這就夠了。

………

都說,人需擇一城終老。

兩個月後,蘇木結束了四處行醫的奔波生活,帶着半夏在長安定居下來。

涼秋時節,天空清透遼遠,雁陣驚寒,順着一縷長雲直落天邊。

一個年齡四旬開外的媒婆出現在蘇宅內。

她找蘇木說的內容單一,意思也很明確,總之就是說,哪家小姐多麼多麼好,又有意於你,你歲數也不小了,該成親了,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媒婆說了一大堆,簡直把那家小姐誇上了天,她本是很有信心促成這樁婚事的,畢竟女方條件的確很好,但看到蘇木那從頭到尾平淡而又滿不在意的神色,她有些沒底了。

“蘇大夫,您看,這事成不?”她看着蘇木,小心地試探道。

“宋婆婆。”蘇木保持着他禮貌的微笑,解釋道,“我目前還不打算成親。”

還不打算成親?

媒婆眉頭一皺,有些意外。

蘇木今年好像都二十又五了吧!

這個年齡明明都可以抱娃了。

心下認定這只是蘇木回絕的一個借口,媒婆有點不甘心。

“蘇大夫,您要不再考慮考慮?王小姐這樣的女子難得啊,長得漂亮,家事還好……”

“宋婆婆。”蘇木打斷了她又一番滔滔不絕的誇獎,“不是王小姐不好,只是……我已心有所屬。”

蘇木轉頭看向窗外,看院中的她顧盼生輝,看秋色中的她眉目如畫。

就這麼看着她,不知不覺地就笑了。

這是一種幸福。

“非她不娶。”

………

紅日西垂,燦爛的晚霞映紅了半邊天空,房屋上方漸漸騰起了裊裊炊煙,隨風東去,越高越淡。

“半夏!”

“半夏!”

人去哪了?

剛才還在旁邊嚷嚷着要吃他做的糖醋鯉魚,怎麼現在他做好了,半夏人卻不見了?

解開身上的圍裙,把做好的菜端上了桌。

“半夏,來吃飯了!”

不見半夏一蹦一跳前來吃飯的身影,也沒有聽見她回應的聲音。

她跑哪兒去了?

心下疑惑着,蘇木走出了左室,廳內轉了一圈也不見人影,發現半夏閨房的房門是打開的。

在閨房?

蘇木有些遲疑,正準備邁出的步子停了下來,他在門外喚她。

“半夏?”

閨房內沒有傳來半夏的聲音。

回想起上次半夏痛經痛得半死不活有氣無力癱死在床上的樣子,蘇木的心裏愈發緊張擔心。

算了算時日,正是半夏照例來月事的那幾日。

心裏猛的一抽,急忙大步邁入了半夏閨房。

沒有看到自己想像中的情景,蘇木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半夏不在這裏。

那她去哪裏了?

眉頭微蹙,他正轉身準備離開房間,衣袖不經意拂過半夏的梳妝枱,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木匣。

張張宣紙飄落於淺棕色的松木地板,紙上一筆一劃勾勒出他的容顏,畫法蹩腳,卻也看得出畫者畫得用心至極。

給人看病的他,熬中藥的他,開處方的他,採藥的他,做飯的他……

還有一幅畫上出現了他和半夏兩個人,應該畫的是他們一起出診的情景。

畫的左上角一行清秀的小字吸引了他。

“願為連理枝,與君度平生。”

他的眼中是旭日燦陽,點亮萬道金光;是仲夏繁星,佈滿璀璨星空。

原來,他的心之所屬也同樣心屬於他。

這種感覺,宛若你的全世界所有因她而含苞待放的花兒,都在此刻綻放。

如夢似幻。

“師傅?!”

身後傳來半夏有些驚慌詫異的聲音,蘇木終於回過神,直起身看向面色緋紅的半夏。

發現自己心中的秘密已被這個秘密的當事人知曉,半夏努力正了正神色,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那麼慌張。

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半夏看向眼前那人,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想說什麼,卻又不知怎麼說。

看着蘇木眉目含笑,半夏鼓足了勇氣,終於開口道:“師傅……你都看到了?”

“是啊。”蘇木挑起眉,笑着看她。

“那……你願意嗎?”半夏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問,急切地渴望聽到對方肯定的答案。

“願意什麼?”蘇木笑着反問,彷彿故意逗弄她一般,明知故問道。

“就是,就是……”半夏的語氣中夾雜了一些氣急敗壞,她的語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娶我?”

“當然。”

這無疑是蘇木有史以來聽過最直接,最沒有技術含量的表白,但竟是意外的動聽。

因為那個人是她。

聽到蘇木直截了當的回答,半夏猛地抬起頭,眼中是數不盡的驚喜。

“師傅!你同意了!”

半夏幾乎要跳到了蘇木身上。

她的雙臂搭在了他的雙肩上,雙手附在了他的背上,朱唇也漸漸送到了他的面前。

蘇木阻止了她近一步的進攻,他的指腹輕輕地抵在了她的唇上,低頭看着滿面疑惑的半夏。

“你可想好了?”他看向身前有些緊張的半夏,“我長了你整整十歲。”

聞言,半夏瞬間鬆了口氣。

剛才差點以為蘇木要反悔。

她抬頭看他,勾起紅唇,笑靨盈盈。

“想好了。”她漸漸抱緊了蘇木,“從未向現在這麼肯定過。”

說完,她便不再給蘇木說話的機會了。

她踮起腳,率先將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然而,讓一個男人從女人那裏奪回主動權,往往只需要一個瞬間。

下一秒,蘇木便略微俯下身,一手輕輕扣住了她的後腦勺,一手緊緊攬住了她纖細的腰枝,加深了這個吻。

得到了他的回應,半夏更加大膽了起來,她伸出手,開始在蘇木身上不安分地亂摸。

漸漸,從胸前,到腰,又漸漸,往下,往下……

他們周圍的空氣不斷升溫,繾綣而曖昧。

就在這時,蘇木卻抓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離開了她的唇,鬆開手,輕輕推開了她。

四周餘溫尚存,半夏大口地喘着氣,疑惑地看着他。

“我今日沒來月事。”

“菜再不吃就要涼了,來吃飯吧。”

什麼奇葩的借口嘛。

半夏有些不滿地努了努嘴。

為什麼不繼續呢?

其實哪怕沒有今天的機緣巧合,蘇木也會在時機成熟時,找機會和半夏表白。

但絕對不會是現在。

現在半夏還太小了。

還不能動她,對她身體不好。

已經等了她那麼多年了,也不介意再多等她一會兒。

蘇木吻了吻半夏的額頭。

“先吃飯,我做了你喜歡吃的糖醋鯉魚。”

………

五年後——

“蘇大夫!您來出診啦!”

“蘇大夫!您夫人最近怎麼沒和您一起來啊?”

“哦哦,原來是懷了身子在安胎啊!恭喜蘇大夫啊!”

“……”

傍晚,蘇宅內——

“你回來啦。”半夏坐在床上,看見蘇木走進房間,剛站起身,卻又被蘇木連忙扶着坐下。

半夏忍俊不禁。

“哪有那麼誇張,才七個月嘛。”

“不能讓你累着。”蘇木伸手輕輕撫上了她凸起的小腹,“他今天乖不乖,有沒有亂動?”

“他很乖的,放心啦。”

“那就好。”

“你希望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們的孩子,我都喜歡。”

半夏看向蘇木,看見他的眼中印着自己的影子。

四目相對,蘇木看着她笑了,“不過,我更希望是女孩。”

“像你。”

聞言,半夏莞爾而笑,她把頭靠在了蘇木的肩上,看着窗外斜陽投過窗花穿進屋內,感受夕陽撒在身上的溫度,輕輕合上了眼睛。

“給我們的孩子取一個名字吧。”

蘇木看向窗外兩棵大樹在夕陽下的剪影,看見陽光透過枝葉,樹影斑駁,“就叫……連理吧。”

“願為連理枝,與卿度平生。”

連理?

半夏睜開眼睛,看向蘇木,發現蘇木也在看着她。

是一樣的溫柔,一樣的愛戀。

她微微一笑。

“好。”

這是他們的誓言。

願為連理枝,與君度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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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七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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