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功敗垂成(4000)
虛空生焰,電閃雷鳴。
萬千雷霆與灼熱火焰交錯相織,一道朦朧虛幻的人影從中走出,越發凝實。
“雷君易連城。”
分身十三號無視了與他同處一座決生台的金光巨人,低聲喃喃道。
雷君易連城。
不提后三個字,光是雷君之名,很容易就讓商洛想起了前世在網絡上盛行的某鬼畜洗腦視頻。
然而,不同於前世那位造手機的大佬,在趙州,雷君之名,代表着恐懼,代表着敬畏,代表着傳奇。
曾幾何時,高高在上的魔宗魁首古魔宗,被他從神壇打入谷底。
強大的清羽派和五靈門甚至聯合起來也無法對由他做主的紫陽宗,造成實質性威脅。
精通雷火之法的易連城,攻擊力之高,絲毫不遜色於李唯一。
“這個傢伙,很強。”
分身十三號帶着慎重,從那道身軀中,他感受到了一股宛如天災般的恐怖力量,這股力量或許暫時處於蟄伏休眠中,可一旦爆發,必然是石破天驚般的可怕。
別看他曾經擊殺了與易連城齊名的李唯一,但真的比較起來,易連城給予他的威脅感遠超李唯一。
並非說兩人的實力有着實質性的差距。
純粹是雷火之法極為克制白骨冢。
“雷君大駕光臨,張石倍感榮幸,可惜,雷君似乎來晚了。”
儘管易連城到來,但張石的表情卻絲毫沒有變化。
若這是一盤棋局,易連城到來的時機不巧,恰好是己方大龍被屠的時候。
縱然是再高明不過的棋手,面對如此殘局,也只能服輸。
“哦?”
易連城黑髮披肩,修長的手掌輕輕握攏,宛如握着一方世界。他盯着天空上的紫色巨眼,旋即輕聲道:“拭目以待。”
張石困惑的看着屹立在虛空而沒有任何動作的易連城,對方的來臨難道只是在這裏看戲?
這種平淡,讓他感覺到一股深沉的威脅。
宛如即將被無邊無際的漆黑潮水所淹沒的威脅。
雲霄之上,金龍雀躍的歡騰,那股偉岸力量垂落下來,包裹着它的全身,它在蛻變,這是一種本質上的蛻變。
而與此同時,邯鄲城內祭台上的趙夙心中生出一股莫大歡喜。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氣運之靈意義非常,國主在某種意義上,和氣運之靈相當於一體兩面。
氣運金龍在蛻變,他也同樣在蛻變。
身體一點點的發生改變,這種改變只有一點,便是他與王朝龍氣的契合程度。
如果說以前的王朝龍氣是住在他身體中不交房租的一個霸道房客,現在的王朝龍氣便是成為了他血肉交融的親人。
自繼位以來,這種發自靈魂深處的輕鬆感是他再沒有體會過得。
他彷彿卸下了千鈞重擔,以往沉重的龍氣,不僅不再給他的身軀造成任何負擔,反而在滋養着這具千瘡百孔的身軀。
他還感覺自己彷彿成了光球,光球上無數絲線散發出去,散落在古趙的疆域中。
人跡罕至的地域,絲線便少。
繁華熱鬧的地域,絲線便多。
氣運之網。
趙夙心有明悟。
相傳大趙皇朝的歷代先皇們,足不出深宮,便能知曉天下事,大趙皇朝不需要建立如天羅衛這等對內的暗諜組織,也不需要監視朝堂百官,因為氣運之網聯通着皇朝境內的所有生靈,古皇們猶如神靈,可以輕易知曉國境內的所有秘密。
甚至,他感覺自己能通過氣運之網借用國境內所有生靈的力量。
除此之外,給自己與朝堂百官增幅修鍊速度,以消耗國運為代價強行更改國境內的天象,太多太多的妙用等待着他去發現。
“這就是運朝?何其美妙,何其強大。”
趙夙雙手攤開,擁抱天空,目光迷離。
他的身軀因激動而顫抖,默默的體會着這種生命本質的躍遷,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彷彿成了世界之王。
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全知全能。
“這是……”
驀然睜開雙眸,趙夙突然感覺了體內有着一縷死寂般的氣息。
順着本能,他通過氣運之網向著古趙境內的一處小山村望去,那裏一名羸弱老者合上了雙眼,安詳離世。
正是老者的離世,給了他這樣一種異樣感。
運朝之主強大無比,但也不是沒有缺陷。
運朝,代天牧民,背負國境內所有生靈的因果。
國強,而運朝之主強,國弱,而運朝之主弱。
他們的實力,他們的性命,他們的未來,在某種意義上,已經與國家徹底掛鈎。
運朝既是他們的助力,同樣,也是他們的束縛。
倘若有一天,運朝內的生靈盡皆死絕,那他們哪怕是沒有任何傷口,壽元哪怕還沒有到極限,也註定會走向滅亡。
所幸,一個國家內生靈的誕生和隕落是一種動態的平衡,是以,死一個老者,對趙夙來說或許有着影響,但不大,事實上,他之所以會產生異樣感,純粹是還不熟悉,等到熟悉之後,他才會對生老病死漠然。
趙夙仍舊在熟悉體內的變化。
短短的時間內,他變得比曾經更加可怕。
一根根白髮從頭頂皮囊自動脫落,新生的黑髮快速生長起來,黑髮披肩的趙夙,面容重回數十年前,英武不凡,
嗡!
他的眸間金光閃爍,每一次眨動都讓虛空震顫,肌肉顫動間,彷彿有無窮的力量在其中潛藏。
如淵似海,深不可測。
看到這個年輕的不能再年輕的父王,祭台下方,那些有志於古趙王位的王子們,眼底俱是湧現出震驚和深深地失望。
如果敵手只是自己的兄弟,他們都各自有着信心坐上那個寶座。
但若敵手變成了父王,想想都覺得可怕。
並非是他們珍惜父子之情,所謂的父子之情在那張無上王座前,根本不值一提,讓他們恐懼的純粹是他們父王的手段。
或許這樣也不錯。
有人想了想,最終釋然。
也有的人心底仍然不甘心。
自小生在帝王家,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權力的可貴,也更嚮往那種宰執天下的權柄。
“宗主?”
甄遠道黑髮狂舞,大梵雷神施展到極限,同時迎戰數十尊古趙供奉。
那些脫困而出的穴竅境修士也在大戰。
風水輪流轉,不久前,他們圍毆古趙修士。
現在,古趙圍毆他們。
易連城的想法,甄遠道讀不懂,原本他以為宗主現身,是來力挽狂瀾於既倒,挽大廈於將傾,現在怎麼看都覺得宗主是來看戲。
他心裏很急,這一次,紫陽宗阻道,佔據了主力,他們這是將古趙得罪狠了,哪怕他對紫陽宗有信心,也不想面對一個比以往更加恐怖的古趙王朝。
“易小子,你倒是有自信。”
五靈上人喘了一口粗氣,與易連城並肩而立,一連解救數十人脫陣,哪怕是他,眉宇間也備顯疲色。
原本,他只是打算將仙門主力救出來,但奈何張石的心思過於陰毒,空相決生大陣中,那些兩兩對決的修士,基本都是一仙一魔。
“前輩不也是如此?”易連城笑了笑,雙瞳中,一瞳孕育雷霆,一瞳孕育火焰。
世人道他為雷君,人人都覺得他雷法第一,但實際上,他的火法修為亦是趙州第一人。
“古趙若能成事,也算是好的。”五靈上人看向北方,眸光彷彿穿過了千山萬水,落在了一座極其宏偉廣闊的山脈間,他搖了搖頭,低聲嘆息,道:“只怕是沒那麼容易。”
易連城點頭贊同:“古趙只覺得我們是來阻道,事實上,我們何嘗不是來成全他們,沒有我們湊成的人劫,誰又知道會有何種可怕的劫難,真的要阻止他們晉陞,何苦非要在這種關頭?”
五靈上人沒有說話,他知道易連城說的是事實。
這名崛起不足五百年的可怕後輩,讓人稱道的不僅是修為、術法,還有可怕的謀算心計。
破壞總是容易的。
如果將古趙晉陞運朝一事比作一條鎖鏈,那鎖鏈上的每一個環節都決定着最終的成敗,他們完全沒有必要等到最後才來阻止。
簡單說,讓麾下修士襲擊各大城池,使古趙疲於奔命,無暇準備運朝晉陞。
再比如,組成大軍進犯古趙邊疆,只有國土到達一定面積,人口達到一定程度的王朝,才有資格晉陞,他們只要在古趙晉陞前狠狠削弱古趙的根基,那古趙就自動喪失了晉陞的資格。
還有,萬民書這等必要的運朝晉陞之物,也有文章可做。
真的想要阻止,他們有太多太多的手段可以施展,畢竟古趙這次的晉陞太過匆忙,疏漏不知凡幾,哪怕有着張石、藺東樓、郭志溫這等智謀之士彌補,也無法添補所有疏漏。
“他們的敵人從來都不是我們。”
易連城看着祭台之上意氣風發的趙夙,低聲道了一句,不知道在想什麼。
……
雲霄中,金龍煉化那股能量已經快要到了盡頭,它的身軀一節節漲高,龍鱗越發璀璨,金光奪目,耀眼至極。
與此同時,趙夙的變化也快要完成。
無窮無盡的眾生願力順着氣運之網橫渡而來,眾生願力對於龍氣來說,相當於是食糧,以往,古趙不是運朝,這些眾生願力縱然海量,也無用武之地。
但現在,古趙晉陞運朝,這些眾生願力也成為了趙夙變強的資本。
海量的眾生願力讓龍氣快速增多。
一條條龍氣凝聚成的金龍之影盤旋在趙夙身旁。
一條、兩條、三條,一直到第四條。
不過第四條金龍之影還僅僅只是一道虛影,虛幻朦朧,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
他的氣息也隨着這些金龍之影的出現,而越發威嚴肅穆。
一種無可忤逆、無法違背的霸道氣息掃蕩寰宇。
人王者,口含天憲,金口玉開,言出法隨,一言可決定生死。
這是獨屬於運朝之主的霸道神通。
而若是帝朝之帝君,一言既出,縱然是法相境修士都得身死,世界境修士都要遭受重創。
現在的趙夙當然沒有這種本事,不過普通凡人,在他一言之下,的確是不得倖免,只要在古趙境內,這種帝王神通都能起到效用。
“趙氏運朝,不,當,立。”
就在趙夙即將完成自身的升華蛻變之際,這一霎,一個宛如太古的渺遠聲音突然傳來。這股聲音中帶着磅礴到不可計算的威壓。
邯鄲城內,那些未到穴竅境的修士,僅僅聽了一個字,便被震到昏迷。
縱然是三階穴竅境修士,也都氣血上涌,頭暈目眩,彷彿腦海中砸下了一座座太古神山。
“真正的敵人……來了。”
易連城勉強抬頭,這股磅礴威壓,哪怕是他,承受起來也不好受。這是屬於本質的壓制,還是跨域了好幾個層次,哪怕威壓的主要目標並非是他。
“不!!!”
傾天的威壓宛如九霄星河垂落,狠狠衝擊着趙夙,一息之前,尚且意氣風發的趙夙,此刻卻像是一條死狗般,筋斷骨折,匍匐在地,不得動彈。
屈辱,難以想像的屈辱。
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作為運朝之主的本質竟然一點點的在脫落。
浩瀚巍峨的斷龍山脈顯化出來。
一條無首的龐然猙獰龍屍橫亘天際,濃郁的黑色怨氣從斷首處,從鱗片間,逸散而出。
七爪黑龍,曾幾何時,被全盛時期的大趙皇朝所斬殺的龍族巨擘。
而這裏,僅僅是它死後不知多年所形成的怨氣虛影。
龍屍所逸散的怨氣中有着無數咆哮哀嚎的厲鬼,陰森鬼蜮,。
而在那龍屍斷首的上空處,還屹立着一道看不清面容的古老虛影,華麗黑袍,腰懸佩劍,黑袍上有着玄鳥印記。
瓊霄深處的紫色獨眼淡漠的掃視着這尊古老虛影。
古老虛影仰天,毫不畏懼的直視。
彷彿是一瞬,又彷彿是永恆,古老虛影的身軀變得無比模糊,氣息也變得微弱,但那紫色獨眼也闔上眼皮,緩緩消失不見。
祂的消失帶走了趙夙的最後一絲希冀。
這一刻,邯鄲城中的所有清醒着的生靈都發自內心的湧現出一股極度的不甘、悲悸、怨憤和絕望。
他們的神色從先前的喜悅變成灰敗。
大起大落間,有人甚至吐血昏迷。
一國之前途,社稷之未來,蒼生之希望,一切的一切,竟然被一尊源於三千年前的古老亡靈所否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