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倖存者
()夕陽如血的餘暉下,凌亂空蕩的客廳里,牆角雜亂的坐卧着六個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的人,男男女女,老老,惶恐卻又麻木的聆聽着外面漸漸沸騰起來的嘶吼聲。
當最後一道陽光消失的時候,嘈雜的嘶吼達到了頂點,開始和黑暗一同籠罩整個世界。
惡魔已經全部出動,在屬於它們的夜晚發出一聲聲飢餓的呼喊!
厚重的窗帘和床單已經將窗戶全部釘死,使外面還在工作的路燈無法照進分毫,整個房間陷入黑暗之中,沒有一絲光亮。雖然還有供電,但是沒有人開燈,唯恐引來吃人的惡魔,遭受滅頂之災。
房主希拉跪坐在地上,雙眼緊閉,十指緊扣,肥厚的雙唇不停蠕動,無聲的做着毫無意義的禱告。希拉是個典型的國中年婦女,皮膚蒼白粗糙,斑痕明顯,一身樣式普通的舊運動服顯得她身型更加圓潤。她一定又在請求上帝寬恕人類,讓外面滿世界的魔鬼重新回到地獄,還世界和平和安寧。
矮的和國人福岡田窩在牆角,抱膝蜷成一團,每當外面連片的吼聲徒然增高,就會不自禁得渾身抖動一下。
福岡田已經臨近中年,像大部分和國男人一樣五短身材,長相猥瑣。據他講述,他在公司里兢兢業業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職業升遷,轉職國N市的總公司,卻不想工作不到兩天,竟然迎來了世界末日。
旁邊,一對年輕的白人夫婦緊緊相擁在一起,女人漂亮的臉孔上淚痕猶在,哆哆嗦嗦的偎依在丈夫的懷中,雙手死死抓着男人的衣領,尋求保護。而男人則無力的倚靠着牆壁,雙臂機械的擁抱着自己的妻子,褐色的雙眼中不時閃過一絲痛楚和對未來的迷茫。
斜對面,表情冷酷的黑人女孩薩伊拉眼帶譏諷的看着這對夫婦,她的T恤和牛仔褲上有些乾涸凝固的血液,一把粘滿黑色血漿的斧頭就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窗下,米沫手中的DV處於工作狀態,鏡頭緩緩劃過屋裏的每一個人,忠實記錄著一切。紅外夜攝功能下,幽綠慘白的光線讓畫面有種人間地獄的效果。DV畫面一轉,鏡頭面對着米沫自己,裏面顯示出一個十歲的亞洲女孩,蒼白的臉,額頭纏着浸出血跡的繃帶,漆黑閃亮的大眼睛呆望着屏幕,眉頭無意識挑動了一下,然後啪的一聲粗暴的關掉DV。
米沫身上套着一件肥大的成人上衣,袖口捲起,長度直到膝部,露出裏面一截嫩黃色的連衣裙擺,腳上是一雙粘着灰塵和泥土的皮鞋。整個人就像一個被人拋棄的洋娃娃,臟,亂,毫無生氣。
其實不單米沫如此,屋內的所有人的面色都呈現出不健康的蒼白和蠟黃色,衣衫髒亂,全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樣,空氣中滿是麻木、恐懼和悲觀的氣息!
收起DV,轉頭,米沫無趣的趴在窗口,從當初釘封窗戶時特意留下的縫隙當中,藉著外面的路燈居高臨下的觀察街道上來回遊盪的喪失。
沒有錯!就是電影當中那種死屍復活以後專吞活人血肉的喪屍,腐爛的,僵硬的四肢,行動緩慢卻力大無窮,張着咬合力驚人,且已全部變異成犬齒的血口,發出嗚嗚的嘶吼,撲咬吞噬它們所發現的每一個活人。
殘忍,暴躁,嗜血,披着人類的外衣,卻住着惡魔的靈魂。---這是米沫對它們的最終評價。
米沫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顯然已經走。禱告結束的希拉輕手輕腳的走過來,手掌輕輕落在她瘦的肩膀上,用英文低聲喚了一句,“米!”
米沫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這個英文“米”的稱呼實在是讓她感到無力。希拉放下手中的醫藥箱,摸索着點亮了一截蠟燭,然後就着微弱可憐的燭光,心細緻的揭開米沫頭上的紗布,為她換藥。
看着米沫頭上有些猙獰的傷口,善良的希拉忍不住又是一陣唏噓感慨。上藥包紮之後,吹滅蠟燭,寶啊貝啊的將米沫抱在懷裏,一陣憐愛疼惜。
希拉的思緒不禁回到昨天:自己聽到樓下發生劇烈的爆炸,等了很久沒有再聽到異動之後,和同伴薩伊拉一同下樓查看,在一樓爆炸的廢墟里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米沫。當時米沫渾身是血,在滿地碎屍中的她居然只有頭部受創,身上其他地方也只是輕微擦傷而已。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迹!希拉覺得一定是上帝不忍心收回這個天使一般的女孩,而創造的奇迹。她和薩伊拉一同將米沫抬回家中,上樓時又發現那場爆炸中的另外兩名倖存者--史密斯夫婦。爆炸發生前一分鐘他們兩人跑到三樓躲了起來,才逃過這場人為爆炸。
生化危機爆發已有十六天,除了最初幾天見過一些倖存者之外,米沫和白人夫婦是希拉近七天見到的唯三倖存者。這對已經近乎絕望的希拉來說,是一道希望的曙光。證明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倖存者在掙扎求生,上帝還沒有完全拋棄他們。
呯~!
靜謐的大樓中突然發出一聲巨響,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嘈雜驚惶的說話聲和跑步聲,正向著樓上而來,後面隱隱還能聽到喪失興奮的吼叫。
客廳中被驚起的六人驚慌失色,如果點燈的話,他們一定能從各自的眼中看到相同的恐懼和惶然。
米沫趴到窗邊向下一望,一輛巴士撞開了大廈樓底擋着傢具和雜物的大門,一群衣衫襤褸的喪屍源源不斷的從缺口衝進大廈。顯然,它們是受到了巴士中倖存者的吸引。
黑暗中,薩伊拉拎起她那把粘滿黑色血漿的斧頭,心翼翼的走到門口,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音。
薩伊拉年紀不大,大約二十二、三歲,身形高挑健美,似乎學習過武術,動作靈活敏捷,是六人當中武力值最高的一個。
據希拉講,當初大廈中有十多位倖存者,聚集到一起一同清理大廈中的喪屍時,薩伊拉幾乎是主力,殺的喪屍最多。後來,其他倖存者走的走,死的死,剩下來的只有幸運的希拉和強悍的薩伊拉。
啊~!
樓底人類撕心裂肺的慘叫參雜着驚恐的尖叫,距離越來越近。
希拉的房子在12層,樓下的人距離這裏還有一段時間和距離。薩伊拉便招呼眾人將擋在門口的傢具都稍稍搬開一些,能夠供一人出入即可,她要出去觀察一下情況。
福岡田嘴裏心嘟囔着找死之類的詞語,不甘不願的上前幫忙。而白人夫婦則是大驚怪的叫嚷起來,史密斯先生更是瞪大了眼睛,沖薩伊拉大喊大叫:“你瘋了嗎?萬一喪屍衝進來怎麼辦?”
好脾氣的希拉趕快替薩伊拉解釋:“她只是去查探一下,情況不對就會馬上回來。更何況,如果我們有能力幫助樓下的人,我們怎麼能夠見死不救?”
史密斯太太也是驚悸不已,顯然並不能接受希拉的解釋:“天吶,你們這根本就是在找死!那是一群殺不死的怪物。我們活着已經是謝天謝地,哪有能力去幫助別人!”
“如果我們見死不救,你們兩個會站在這裏嗎?”不滿他們的態度,薩伊拉冷冷的反諷一句,不理夫婦兩人僵住的表情,從打開的門縫快速鑽了出去,並輕手帶上房門。剩下屋裏的人提心弔膽,屏息焦急的等待着。
外面的跑步聲漸漸迫近,聽起來雜亂無章,說明有很多人。而人類的驚叫和喪屍的吼聲幾乎連成一片,聽的幾人心驚肉跳。這種等待令人窒息,特別是喪屍的叫聲彷彿近在耳邊,折磨着眾人飽受磨難且並不堅強的意志。吉姆史密斯當先承受不住這種精折磨,一個箭步衝到門口,快速落下門鎖,並將傢具一一搬回原位。
希拉驚呼一聲,立刻上前阻止他,喝問道:“你在做什麼?薩伊拉還在外面,你不能這樣!”
吉姆史密斯轉身就衝著希拉大吼:“你沒聽到嗎?外面有很多很多的喪屍,我們沒有槍,沒有武器,根本對付不了……”話未說完,門口就傳來砰砰乓乓的敲門聲,幾個陌生的聲音大喊着開門救命。
希拉一把推開吉姆史密斯,準備再將傢具搬開,但是很快被反應過來的吉姆史密斯從身後緊緊抱住,牢牢抓住她的雙手阻止她的舉動,並呼喊自己的妻子前來幫忙。
勢單力薄的希拉又喊又叫,不斷和兩人撕扯,無奈之下轉頭呼喊福岡田幫忙開門。可是懦弱的和國人偏開視線,惘若未聞。希拉絕望的被白人夫婦用衣服綁住手腳,堵住嘴巴。門外聲嘶力竭的求救和哭喊在久久沒有得到回應之後,變成了惡毒的謾罵和詛咒,而薩伊拉的聲音也在其中。
廝打、求救、咒罵、慘叫、撕咬、痛哭,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外面熱鬧的像是新年晚會12點鐘前的倒數時刻。
米沫事不關己的站在一旁,手中拿着DV,默默記錄著這一切。她既不讚揚希拉的聖母精,也不鄙視白人夫婦的貪生怕死,每個人有每個人想法和活法,觀念不同自然選擇不同。
希拉或許是對的,也許剛剛還有機會救人。白人夫婦也沒有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保尚且艱難,哪還有餘地去管別人的閑事。更何況,他連自己妻子的“閑事”都不管。
想到這位叫艾麗的史密斯太太被那幾個白人大漢L奸時,吉姆史密斯不也是照樣蹲在一邊袖手旁觀。當然,剛開始他有反抗喝罵,阻止那幫悍匪的暴行。可是當一把槍指住他的太陽穴時,他立馬乖乖噤聲蹲在一邊置身事外。那時,艾麗凄厲的哭聲可是迴響了許久。
自嘲了笑了一下,露出一個十歲女孩本不該有的眼,米沫收起DV。當初,她自己不也像艾麗一樣悲哀,被那幾個逞凶極惡的白人逼迫蹂躪……
如果有人問米沫,她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你,答案是來到國。
想想就好笑,那時,米沫可是興沖沖的拿出所有積蓄,來到這個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觀光旅行。但人要倒霉,真是喝涼水都會噎死。當旅行團的大巴剛剛進入市中心,米沫還來不及領略異國風情,一場生化危機的突然爆發,打破了她的人生,也摧毀了整個世界。
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語言不通,和同胞失散,無助的隨着人流涌動、奔跑,眼睜睜看着許多人被那些突然發狂的瘋子撲倒,然後活活的撕咬下身上每一塊血肉,發出一陣陣不絕於耳的尖厲慘叫……
無邊的恐懼,無措,絕望!不停的流浪,逃亡,躲藏!她像所有倖存的人類一樣苟延殘喘。
為了一塊餅乾一口麵包,而和別人大打出手;被喪屍堵在車廂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敢動彈半分。經幾近崩潰時,終於遇到一幫強悍的倖存者,卻絕望的發現對方竟是一群心狠手辣的禽獸悍匪。被迫和其他女孩一起關在籠子裏,沒有尊嚴,沒有自由,像狗一樣的生活。為了每天那一點僅能勉強維持生存的食物,為了免受皮肉之苦,為了不被丟去餵食喪屍,只能天天咬牙忍受那種種不堪、無休無止的折磨和侮辱,過着生不如死、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
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女孩,能夠堅持十五天,是個奇迹,也是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