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7章 古墓談話(一)
為了打好河西之戰,皇帝急調蕭寒入京。
可蕭寒卻稱自己舊疾複發,很遺憾不能為皇帝陛下效力,並同時請辭柱國將軍一職。
皇帝沒批准。
蕭寒消失了。
蕭寒到底去了哪裏,沒人知道,從他消失以後,當初陪着至德皇帝一起入川時的五十名將,現在還活躍在軍界的,只剩下七個人了。典刑、典檮、典梟、白恪、范鎮御、岑參、曹破虜。
其他人呢?
要麼是被白崇光幹掉,要麼是抹去軍職,總之他們輕易不會出現在軍隊裏了,可是看一看剩下的七個人,唐淵突然覺得有些怪,除了岑參、曹破虜以外,其他人好像多多少少都與皇後有所交集。其中典氏三兄弟已經造反了。
皇帝身邊名將只剩下岑參和曹破虜,這能行嗎?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替皇帝擔心?”孔攜奇怪道。
“距離洛陽越近,我越有一種感覺,這一切好像都是安排好的。唉,孔攜,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一切都是趙策、唐琪夫妻謀划的呢?”
“你的意思是說,人家小夫妻根本就是一條心。”
“我是說如果。”
“如果是那樣的話……”
“我們可能就全完了。”唐淵悲觀地說。
孔攜低着頭,不知道他在算計着什麼,抬起頭道:“剛才說梁朝名將少了一大半,可是我粗略算了算,現在留在軍界的九品、八品戰將,絕大部分都在我們這支部隊裏。白恪、陳豹、唐虎這肯定是九品戰將,而你就不太好說了,平時打仗你也不經常沖在前面,看不出來你到底什麼水平。暫且把你當八品看。你的手下,那可就了不得了。岳普、傅瓔、納合圖圖這一幫人都是准八品,就連你乾兒子馬奔都升到八品了。留着你這樣一支部隊,還對你還不太友好,這不是明擺着要讓你造反嗎?”
唐淵敲了敲桌子:“可是我被唐琪牽着呢,我不會造反,我也不願意造反,打仗總要有個原因,我最開始就說過,不願意參與到內戰當中,可遺憾的是,我後來成為打內戰的主力,甚至一度成為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手。而我心裏挂念的不是皇帝,竟然是皇后。白恪、王天鵬也是。我們都覺得有靠山,只要靠山不倒我們就不會倒。可如果靠山跟皇帝本來就是明爭暗合,那又如何?皇帝是利用白崇光清洗掉唐氏門閥、蕭寒、張之魁、萬霖、黃英、韓當、樊稠、黃萬利那幫人,表面上是皇后庇護我們,所以才沒動我們。”
“如果是他們夫妻合作,為什麼要這樣做?”孔攜道:“那麼我問你,如果唐琪讓你把皇帝推翻,你推不推?”
“推翻皇帝…,”唐淵猶豫道:“至德皇帝現在雖然狠了點,可是歷朝歷代能幹的皇帝,有幾個不狠呢?皇帝不狠,能坐得穩嗎?尤其像至德皇帝這樣,簡直就是一個開國皇帝,手下能打的人太多,軍中威望高的人也太多,換做誰來當皇帝心裏也不會安穩。其實我倒是挺能理解趙策,如果換做是我,想要皇權穩固,搞不好也會找出一個白崇光這樣的人。先讓他折騰一圈,等他折騰得差不多了,就把亂殺功臣的帽子扣在他的頭上,然後把他弄死就完了。這樣一來,多多少少能給我減輕一些罪孽。為了排除異己,很多時代都出現過白崇光這樣的角色,比如武則天時代的來俊臣,這個瘋狗胡作非為,難道不是武則天的故意縱容?當這條狗瘋到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時候,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無論他怎麼折騰,也折騰不出皇帝的手掌心。只要兵權在皇帝手裏,一切就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就包括現在,我們幾個再能打,又能怎麼樣呢?皇帝手下有七十六萬玄甲軍,清一色的鐵甲部隊,我們還是打不過的。除了玄甲軍,各位駐邊大將都是皇帝的人。算上他們,皇帝手下超過一百萬人,還都是精兵部隊。”
至德十一年九月中旬,白恪幽州軍、唐淵飛虎軍、王天鵬虎賁軍,一共二十二萬人進入旋門關。
三位功勛大將受到百姓們的夾道歡迎,場面熱烈。
三位大將都是面帶微笑,向百姓招手。
他們身披鍍金鎧甲,胯下高頭大馬,龍驤虎步,威風凜凜,將軍的馬怎麼那般高大?比平常看到的草原馬高出兩個頭來。而將軍也是體格健碩,相貌英俊,看起來還都挺年輕,實在是讓人喜歡。
尤其見到飛虎軍時,還聽到少女的尖叫聲。果不其然,飛虎大將唐淵與話本中描述的白面將軍一模一樣,實在是太英俊了,讓少女們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
哎呦,這這這人是誰?是唐虎吧,好傢夥,黑鐵塔一般,這還是人嗎?看起來更像一隻黑熊騎在馬背上,虎將軍的那匹馬簡直大得出奇了,恐怕要有兩千斤吧。
百姓們挺開心,可是向百姓微笑揮手的將軍們心裏卻都不是滋味,堪稱五味雜陳。這次進京,能不能活着離開,就兩說了。
來到洛陽東三十里亭,玄甲軍中一位中郎將前來迎接,唐淵、白恪、王天鵬竟然都不認識這位年輕的中郎將。
他要求三位大將軍立刻停下腳步,原地駐紮。
口氣相當強硬。
唐淵對孔攜道:“看到沒,皇帝陛下培養了一大批這樣的將官,他們死忠皇帝,雖然讓他們指揮大部隊的能力可能不如我們,但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七十六萬人就會毫不猶豫衝過來。”
孔攜低頭不語。
是夜,突然有人來報,說一名女將軍闖入營中,態度蠻橫,身上有金牌,士兵不敢阻攔,一路闖入帥部。
唐淵一愣,連忙起身去看,是扈蘭花。
扈蘭花見到唐淵,才肯跳下戰馬,她不認識新任飛虎軍總參將孔攜,竟然直接把孔攜給推出了帳篷。
扈蘭花個子高,比孔攜這書生有力氣,好懸沒被她推了個跟頭。
就這麼蠻橫,就這麼囂張。
孔攜剛要瞪眼睛,被唐淵勸退出去。
扈蘭花轉身道:“帶着白恪、王天鵬去見皇后。”
“皇后在哪?”
“皇后現在還在地道里,她會把你的兒子、白恪的兒子、王天鵬懷孕的媳婦送出來。”
“她這是……”唐淵一愣:“要造反了?”
“胡說什麼!”扈蘭花憤憤道:“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成天就愛瞎心思,瞻前顧後不像個男人。”
“你好好說話!”
“哎,我問你,這些年在外面生了幾個兒子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自己生啊?”
“少跟我裝糊塗,你以為我不知道?我也是從軍營里走出來的,你們這些高級將領,不都喜歡金屋藏嬌嗎?我聽說有個姓尤的漂亮姑娘在你身邊,小狐狸藏在哪呢?喊出來讓我瞧瞧。”
“去去去!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貧呢?”唐淵拿這位老鄉實在沒轍,“唐琪在哪,快帶我去。”
“你先去找白恪、王天鵬。”
“好,你就在這裏等我。”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為什麼?我覺得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我太想你了,好多年都沒見到你了,我要跟你一起走。”
“喂喂,別肉麻好嗎?”
扈蘭花姑娘比唐淵更放得開,摟住唐淵不鬆手了。
她口中呢喃,這次見面,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捨不得分開。
——
後半夜了,三位大將軍偷偷摸摸鑽進地道。
“皇后在哪呢?她是怎麼跑出來的?”
唐淵最害怕三個地方。
一個是深水區,會讓他覺得心提到了嗓子眼,無底深淵裏藏着什麼無法抵抗的巨獸,一口就把人給吞了,如若這裏還波濤洶湧,那就更可怕了。
還有就是地勢較高的地方會讓他感覺到頭暈目眩。
最後就是這種密閉狹窄的空間,一來到這狹窄的地道里,唐淵就覺得呼吸苦難,渾身不得勁。那種感覺難以描述,總是莫名恐懼。
“在裏面。”
扈蘭花爬在最前面,白恪跟在後面,王天鵬齜牙咧嘴跟着白恪,唐淵落在最後面,他還話最多。
硬着頭皮爬行大約一刻鐘,前面終於看到了亮光。
還好,這裏面有一個空間相當大的密室,據說這是一個古墓,挖地道的時候無意間挖到的。
唐琪坐在一塊石頭上,身邊站着兩個孩子,和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女人十分漂亮,應該就是王天鵬朝思暮想的女人吧。可是……,唐淵計算了一下時間,突然覺得不妙。王天鵬已經好久沒回洛陽了,他的小媳婦……怎麼會懷孕呢?再仔細計算一下時間,還是來不及啊。
可是人家王天鵬沒表現出意外來,還喜笑顏開地晃了晃頭,看來這小子秘密回過洛陽,又或者他曾經把媳婦秘密接來過幽州?他總不會是不懂吧?不可能,他比唐琪還大三歲呢,怎麼可能不懂!
這個王天鵬有的時候挺像王操天,有的時候又一點兒也不像。
打仗的時候,上來一股狠勁兒,挺猛。可是不打仗的時候,是一個不正經的傢伙。按理說,他與唐琪還真有點血緣關係,因為他的姥姥與唐琪的姥姥是表姐妹。這並不奇怪,祁東陽和王操天本來就是好哥們,他們的媳婦之間比較親近並不令人感動意外。但是到了他們這一代,親戚關係可就遠了許多,可是王天鵬總是大言不慚地說唐琪是他大表姐。這就不太合適了,捋八竿子最多也是個表妹。
王天鵬見到愛妻,剛要說話,唐琪一擺手,竟然讓扈蘭花把兩個孩子和女人給帶走了。
好久沒見到兒子了,唐淵很是激動,做父親的竟然看起來比孩子還激動,可是孩子所在的地方陰暗,他竟認不出哪個孩子才是他的。不禁感到一絲愧疚。再仔細看時,孩子們已經被扈蘭花帶走了。
唐琪自己留下來面對三位將軍。
三位將軍互望一眼,準備同時行禮,這時唐琪卻道:“三位將軍不必對我行大禮,我只接受軍禮。”
白恪、唐淵右手握拳,敲打左肩三下,這還是唐琪在北伐神策三軍暫時第四新兵師時要求的軍禮。王天鵬也是神策軍中長大的,對此軍禮自然也不陌生。
“實不相瞞,我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皇帝陛下與我早已貌合神離,為奪權,不惜一戰。你們的家人現在依然還在,我想你們應該明白,是誰保護了他們。我手下有一個殺手,名字叫曹飛狐,他是一個好樣的,很能辦事,白崇光不敢去招惹你們的家眷。不過,現在不同了,我要求你們明着抗衡皇帝,你們的家眷就很難再保住了。”
白恪道:“要打洛陽嗎?”
“那不行,洛陽你們打不下來。”
“那怎麼辦?”
“去與典刑會合。”
“典刑……”
“是的,典刑也是我的人。”
也就是說,皇后同時控制着東北和西北兩個咽喉之地,現在皇后與皇帝的分歧越來越大,皇后覺得有被分割之勢,所以要冒險把兩支部隊合到一起。
面對這個結果,白恪第一個表態。
唐琪滿意點頭,讓扈蘭花把白恪的兒子帶出來,讓白恪走了。
隨後是王天鵬表態,唐琪便把女人讓王天鵬帶走了,
最後剩下唐淵。
唐淵道:“來時的路上,扈蘭花說你讓我見面后少說話。現在沒外人了。”
“你兒子我沒帶出來。”
無語。
唐淵頭疼,也不顧及禮法了,唐琪坐在一塊墓志銘上,他竟然也找了一塊墓志銘坐了下來。
這個墓穴里墓志銘本來是上下兩層,也不知道是誰把上面那層石塊給推翻了,然後就再沒放回去。
唐淵坐在石頭上慪氣。
很顯然,唐淵是很不滿意的。
唐琪突然笑了:“不過我把太子給你帶來了。”
“什麼?!太子?”
“我覺得,把我兒子交給你,你會更放心一些。”
“怎麼,聽口氣,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我是皇后,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那你把太子送給我幹什麼?”
唐琪不說話。
唐淵抬頭看着唐琪,昏暗的燈光下,唐琪那雙聰慧的大眼睛依然明亮,甚至是璀璨。
似笑非笑的眼神當中,總帶着一抹讓人猜不透的神秘。
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好可怕。
唐淵捏了捏手指,突然抬起頭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問。”
“這一切……是不是你和皇帝商量好的?”
唐琪震驚,不語。。
唐淵道:“你別害怕,無論是與不是,我都會支持你。如果不是,我幫你跟皇帝對抗,制衡皇帝,扶持太子。如若是你們商量好的,……,我也會幫你把這幫人帶到河西。我會陪着我的兄弟們一起死。而太子……,他真的是太子嗎?我的兒子你到底藏哪去了?別告訴我他現在還在東宮!我不信!”
“唐淵,你大膽!竟敢如此與母后說話,君臣之禮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