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2章 錢香櫞
“瀟郎,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通知我一聲。”
齊國公大司馬府,迴廊水榭,湖中棧亭,一方石桌,四個石凳,三面美人靠長椅。
一模樣俊俏的錦裝女子,從曲廊上腳步輕盈徐徐而來,面露嬌羞笑意。
女子鵝蛋臉桃花眼,綾羅綢緞環佩叮噹,緊身束腰更顯得身段婀娜,女子的笑,如同帶着一抹香氣,溫柔淡雅,不禁讓人想把她擁抱入懷。
可唐淵的手卻背在身後,頗顯局促。
“香櫞,我…”唐瀟面帶愧色,不知如何回答,半語沉默。
女子仰頭望向唐瀟,大眼秋眸含情脈脈。
“瀟郎,你遇到什麼難事了?”
女子臉上微笑神色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着急神色。
“沒…沒什麼。”唐瀟目光躲閃。
“你一定有事瞞着我。”女子向前一步,二人之間只有不到二尺的距離,唐淵彷彿本能般向後退了半步。
“為何躲着我?”女子再向前一步。
“我…”唐淵內心被自責困擾,不敢面對女子,道:“有一件事,遲早要被你知道,不如現在對你說吧。”
“噓!不要說,讓我猜一猜,好嗎?”女子伸出一指,抵住唐淵的嘴唇。
女子名叫錢香櫞,是開國元勛五大公爵之一吳國公錢善棟的後人。二十歲還未出嫁,一心只等着唐瀟。只是唐瀟一直軍務繁忙,時常不在京城,還沒來得及與家人商議,更沒舉辦婚禮。
本來錢氏也是五大門閥之一,後來跟隨高祖平定“康杜之亂”,錢家軍隊消耗殆盡,本以為立下戰功,重新組建大軍便是,卻不曾想被高祖削去番號,殘餘部隊納入趙家,至此錢氏門閥失去軍隊。
吳國公在世時候,常在家中感嘆:我錢家對趙家忠心耿耿,卻不曾想竟然是最先被剝奪兵權的。
“莫非,你是忘了給我帶禮物?”女子嬌嗔。
唐瀟搖了搖頭。
見唐瀟搖頭,錢香櫞含顰帶笑,道:“沒帶就沒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微頓一下,“我家又不缺錢,大不了我自己買。”
高祖對待錢家還算仁厚,立下規矩,錢家世世代代均要安置一名正一品官位,可也多是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之類位高權不重的閑職。皇室對錢家財閥勢力並不刻意控制,如今全國五分之一的鹽道,仍然在錢家控制之下,巨富之家。
唐淵臉紅道:“我搖頭的意思是,情況比這嚴重。”
錢香櫞微驚道:“看來還是出了大事,那還是你說吧。”
“我擔心,你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其實,我也很難接受,可這件事,我自己做不得主。”唐瀟看起來有些沮喪,“我還是直接跟你說吧,曹太后把長安公主指給了我。”
“你答應了?”錢香櫞震驚道。
“我沒答應,可我爹答應了。”唐瀟坐到椅子上,低頭,不敢與錢香櫞對視。
“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唐瀟稍一猶豫。
“瀟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錢香櫞手指顫抖,淚水奔流,轉身投湖。
唐瀟大驚,一把扯住,將其攬入懷中。
二人抱頭痛哭。
——
大司馬府正房屋,熏香繚繞,屋裏有三個人,分別是大司馬唐振,大太太何氏,管家唐順。
其餘人等,均被唐振轟了出去。
老太太不知丈夫葫蘆里賣得什麼葯,她也不是很擔心,繼續給大孫子打毛衣,正幹得起勁兒,頭也不抬。
聽唐振口氣不善,她才放下針線活兒,坐正了身子。
可這時唐振又不說話了,坐在椅子裏思考着什麼。
何氏左右看了看,又拿起織針。
“唐順,瀟兒的婚事準備得怎麼樣了?”何氏對管家說了一句,又扭頭對丈夫道:“二十七歲還不成家,成何體統?如今曹太后指婚,不可違抗,這門親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老管家唐順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心藏大事,面色凝重,不敢說話。
大司馬唐振剛聽說了兒子和錢家姑娘的事,也顯得心事重重,道:“要我看,這樁婚事又要被你兒子推翻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指婚了。”
何氏一愣,放下針線,道:“上次之所以能逃婚,還不是因為他在戰場上?那時他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也不知他是怎麼辦到的,竟然退掉了那樁婚事。其實退掉也就退掉吧,我觀長樂公主趙翡也不是很順眼。性情清高,不諳庶務,又傲氣,又蠢笨,這要是娶到家裏來,咱們還要受她的氣不成?照比長安公主趙雅,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趙雅,我一看就喜歡,是個精明人,還會討人喜歡,這樣人伺候我家瀟兒,我才滿意。”何氏得意一笑。
“哼,專撿好聽的說。”唐振輕哼道:“你還不是嫌棄人家趙翡是庶出?如若是曹太后的女兒,你能這樣說嗎?”
何氏急了:“哎,老頭子,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掉炮往裏揍呢?我兒子不是你兒子啊?你跟我撒什麼氣?當時曹太后還不是正宮娘娘,我怎麼就嫌棄趙翡出身了?”
唐振一甩袖子,指道:“你這個女人,就是強詞奪理,你哪裏是給兒子找媳婦,壓根就是在給自己找省心。如今長安公主的母親老早就死了,這回你怎不挑了?”
被揭穿心思,何氏不怒反笑,得意道:“那能一樣嗎?她從小兒在曹太後身邊長大,算是半個女兒。”
“哎,老太太,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別跟我扯嗓子嚷嚷。”唐振苦惱道:“剛才我可沒跟你開玩笑,這次你兒子恐怕又要推翻指婚。上次他為何要退婚,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或許也跟這件事有關。”
“什麼事?”何氏驚道。
——
“櫞兒,為何哭哭啼啼?”
太傅府,深宅大院,亭台樓閣飛檐大廈與大司馬府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錢香櫞離開司馬府之後,抽噎不止,回到家中也是如此,終於驚動家中老太太,來詢問情況。
這老太太頭頂重發,年過花甲竟無有一根白絲,氣度高貴,語調高亢。
“奶奶,您就不要問了。”
“哼,誰人敢欺負我樊鐵花的孫女,說來聽聽!即便是皇族小子,我也要去找曹太后那裏理論一番。”
錢香櫞把今日遭遇與奶奶說了,老太太面沉似水。
最近十幾年,錢氏家族幾位長老一直在商議,主要議題是:沒有軍隊撐腰,錢家遲早淪為魚肉刀俎。
前幾代皇帝割地賠款,倒是換來一些安寧日子,可如今這兩代皇帝則不然,簡直有一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氣勢。
這般惡鬥下去,無外乎兩個結果,要麼被外國吞併,要麼大梁朝平定四海,可無論是哪個結果,都不是錢氏宗族希望看到的。
正如錢家族長說:一旦大一統,我們錢家就會徹底失去價值,到時候就成了皇帝眼中釘肉刺,肯定要除掉我們,沒有軍隊撐腰,恐怕無有後路可走。
包括樊鐵花在內,錢氏家族絞盡腦汁,希望弄到軍隊,讓錢香櫞與唐家聯姻,也是其中一步棋。
“這件事,你打算怎樣處理?”樊鐵花冷聲問道。
“我必須攪黃這件事。剛才我去長樂公主府,與趙翡說了這事,又去找司馬念茹,讓她也知道知道。”
老太心裏一動,卻面不改色道:“你去找趙翡,我倒是能理解,可你去找司馬家閨女,又是何意?”
“他唐家兒子乾的好事,以為我不知道。”錢香櫞止住抽泣,眼神陰狠,冷冷道:“我要讓司馬念茹去宮裏找趙翡,一起攪合這件事,待攪黃了,我再與唐家計較。”
聞言,鐵面老太鬆了口氣,點頭道:“這才是我樊鐵花的孫女,做事有辦法有魄力,很好,很好。”
隨後老太走了,俊俏女子一頭摘到床上,蒙頭痛苦:“我盼你回來,日日盼,夜夜盼,就盼到這個結果,唐瀟,你的心好狠。”
——
“奶奶的,不借就不借,你罵什麼人?”
唐虎去與馬夫借草料,卻被馬夫驅趕,唐虎大怒,扯住馬夫脖領,輪起拳頭做欲打勢。軍營很大,他們沒去登州營馬廄,而是跑來了最西邊的兗州營。這樣一來,馬夫很少能看到他們。
“我哪裏有罵你,不過口頭禪罷了。”馬夫被龐然大漢扯住脖領,有些心虛。
唐淵突然跑過來,伸手攔住唐虎,大喝道:“張大飛,你這憨貨,快鬆手,敢毆打馬夫,看我如何收拾你,關二,進來干他!”
話音未落,化名關二的陳豹闖了過來,抓住唐虎胳膊。
唐虎怒罵,與陳豹廝打一處,順勢把手中馬夫一丟,馬夫竟然倒退一丈有餘,幸虧唐淵反應快,快步將其扶住,扭頭狠狠瞪了唐虎一眼,唐虎被陳豹推到門外去了,外面傳來一陣駭人拚鬥聲,把馬夫嚇得臉色慘白,想跑出去通報長官,卻被唐淵攔下。
不久后,唐淵抱着一捆乾草走了出來,給藏在角落裏的陳豹唐虎使了一個眼色,一起小步快跑躲開馬夫視線,喜滋滋道:“辦事,就要軟硬兼施。唐虎,你戲演得不錯,立功不小。”
馬夫哪裏知道這其實是一計,吃了暗虧,還覺得唐淵真是一個好人,記住好人的名字,叫劉小貝,寶貝的貝。
“嘿嘿,”唐虎一笑道:“我就說,咱家小鳳那是軲轆子轉世,心裏全是彎彎繞兒。”
“軲轆子?”
“不是你說的嗎,鬼什麼軲轆。”
“那叫鬼谷子!靠!以後你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趕緊回去絮窩!”
回到營帳。
“奶奶的,這點草也不夠用啊。”唐虎咕噥抱怨。
陳豹、唐虎都是超大號的體格,那點兒草一分開,就不太夠用了。
唐淵撓了撓頭道:“剛才我聽馬夫說,距離軍營不到二十里,有一個村子,那裏賣草席,價格也不貴,不如咱們晚上騎馬去一趟,用不了多長時間。”
“馬能讓咱們騎出去嗎?”陳豹擔憂道。
“找白教官說一聲,我覺得沒問題。”唐淵道:“只是我手裏沒錢,你們倆呢?”
陳豹唐虎對視一眼,都苦笑搖頭。
三個窮鬼。
無奈躺下,唐虎覺得那點兒草沒多大用,抻着脖子道:“哎,小鳳,我知道你和扈家三丫頭挺甜蜜滴,人家現在是唐琪將軍身邊的紅人兒,手裏一定有錢。要不,你去跟她借點兒?你看三弟我渾身是傷,這要是受了涼,你不心疼嗷?”
“你死不死?”唐淵罵了一句,想了想,還是找扈蘭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