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失去了信任一個人的能力與勇氣
誰知,她只是搖頭,譏誚地笑了笑,“回去?我如今千里迢迢來了,茶水還未喝上一口,你便要我回去?無論如何……”
“我總該看看,讓你丟了心的女子,是如何傾城無雙。”
在上官家族,人人都知道尊貴的上官夫人自從生了少主之後,身子骨就一直不太爽利,族中大夫千叮嚀、萬囑咐,要靜養,不得操勞,也因此,這些年族中內院都是二夫人在操持,大夫人……卻也是出了名的不管事兒,平日裏見了也是溫柔中帶着些蒼白虛弱的模樣。
如今這般帶着譏誚的鋒芒畢露,倒是從未現於人前。那般犀利、那般諷刺,有着融入了骨血的驕傲與不屑。
千年世家當家主母的氣度,表露無疑。
這份陌生的氣度里,已經站了起來準備離開的上官井,終於將盤亘在嘴邊許多日的問題問了出來,“你……母親……當年那件事,你參與了么?”
擱在膝蓋上的手疏忽間一收,上官夫人肩膀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才緩緩偏了頭看向問出這個問題的兒子,“是你想問,還是……她想問。”
“我。”他說,眼神淡淡的,讓人猜不透面具之下的表情。
“呵……你?”上官夫人明顯不信,挑了眉看自己兒子,“我生養你二十年,還不知道你的性子么?你跟你那個爹是一樣的,心裏除了權勢利益還剩下一些什麼?便是我纏綿病榻之時,你尚且不會過問,如今,倒是幫着外人來懷疑你的母親?”
“我可不記得……我是這麼教育你的。”
嗓音淡淡,氣定神閑,淡白的日光襯地院落中的積雪亮的晃眼,院落中一站一坐的母子,遠遠看起,像是一幅冬日的水墨畫一般,安靜而美好,絲毫感受不到半點劍拔弩張的氣氛。
仿若尋常母子的閑話家常、抑或關心詢問學業般一般溫馨。
唯有身處其中的當事人,才知道這樣的對話已然火星劈啪作響。
“母親身邊的大夫自是醫術卓絕,兒子信得過。”上官井拂了拂衣袖,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慢條斯理地,“既然母親不願回去,便在這裏小住幾日也好,盛京城還是值得一玩的。”
說著,不再多說,轉身欲走。
後面傳來上官夫人有些用力的聲音,咬牙切齒的,“你當真以為本夫人是來遊玩的么?”論發脾氣、吵架,她從來不是自己這個兒子的對手,無論你說什麼他都不會動怒或者着急,而他卻能隻言片語就撕碎你淡然的假面具。
聞言,上官井頓了頓,似乎是笑了笑,很明顯的笑聲自胸膛里發出,“當年的事情,不管有沒有您的影子,那都是父親該關心的,而如今……我只關心她。您不會想要知道,若她有恙,這山河是何模樣……”
“你威脅我?!你威脅你的母親?!你忘了你現在的一切是誰給你的?”上官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兒子的背影,清瘦、雅緻,一如以往的淡淡鋒芒內斂,卻說著這般囂張狠戾的話,她失聲嘶吼。
“不敢。時時急着。但母親也該知道,如今……你無力與我抗衡,更何況……你我廝殺,豈不是便宜了上官博坐收漁翁之利?所以我知道……你不會。”他笑,帶着諷刺與冷漠。
這兒子很少笑,這笑令她隱隱有些絕望和失控,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兒子的背影,發出口的聲音都變了,在冬日的涼風的破碎而難聽,“南宮凰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忘了自己姓什麼了?!”
“這麼多年……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想要忘掉自己姓什麼。”
說吧,直直離去,留下歇斯底里的上官夫人。
……
那些年,還小。
他是族中嫡系一脈的長子,有因着自小展露的天賦深受倚重,那些年,他着實過了許多父親威嚴、母親慈愛的平凡人的生活。
一直到……上官博的出生,或者更早之前,二夫人的到來。
彼時母親身子骨便已經不太好,那是生產是落下的毛病,但遠遠還不至於到纏綿病榻的地步。他不懂,也的確是憂心忡忡了許久,一直到無意間瞧見母親對着那大夫嘶吼、辱罵二夫人,面目猙獰的模樣與平日裏的溫婉截然不同,陌生地像是有什麼猛獸從她身體裏鑽出來了一般。
她嫉妒得了父親新寵的二夫人,辱罵即便失蹤多年也已經令那人魂牽夢索的聖女,她揪着大夫的衣領子要一副這輩子不能生育的毒藥……
毒藥。
那是他這一生里,第一次接觸到那麼黑暗而絕望的一幕,他的母親、他溫柔可人的母親、教育他往後要孝順父母、兄友弟恭的母親,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要去毒害一個可能存在的弟弟或者妹妹。
如此毫不猶豫地、如此深惡痛絕的。
她的母親在二夫人進門的第二天,帶着點心帶着僕人去了,走時將僕人留了下來,說是照顧二夫人起居,隨後沒多久,母親便漸漸以“病體沉痾無力打理後院”為由,分出去大半事物,如此,似乎得了二夫人的信任。
他卻偷偷留了心眼,換下了母親安插到二夫人房中伺候的下人熬制的毒藥,如此,數月之後便傳出了二夫人懷孕的消息。
母親在府中又一次大發雷霆,屋中器具被統統砸了個遍。
第二日一早,下人們便抬來了全新的傢具擺設,母親只說昨日病重,痛極了,失了態。
之後,她便愈發不愛出門,只說養病,漸漸的,府中內院一應事務都給了二夫人。
暗中便是數不清的明槍暗箭,朝着那個根本不知情的二夫人而去,自己時常去看她,藉著看她的名頭,偷偷監視着那下人,二夫人喚他井兒,說想要生個跟他差不多的兒子、女兒也成,聰慧,伶俐,只需要比自己稍微遜色幾分就好。
她說,井兒,以後你要保護好弟弟或者妹妹。
她說,井兒,我兒不必太優秀,上官家族有你便可。
他聽着,卻已經下意識拒絕去相信。
他……失去了信任一個人的能力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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