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這五年(下)

第二百三十章 這五年(下)

戰爭並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夠決定勝局,而在這三年內,林嬰所率領的一萬鎮南軍先鋒卻是愈戰愈勇,所到之處皆是土崩瓦解。

祖龍皇帝生前所言,大昌所破,必是由南方所破,因此大昌南境處的那支軍隊歷來皆是作為防守,守住一切將要來臨的威脅,正如林嬰曾經所說一樣,那是一堵牆,牆的意義在於攔截。

而今卻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主動侵略,再次讓世人知道了這堵牆的可怕之處。

牆作為攔截,但若要傾倒橫掃出去,高牆之下皆是無法倖存,這是這堵牆的另一種含義。

鎮南軍只有三萬,如今林嬰帶走一萬,宛丘城留守的不過兩萬而已,但無人敢小瞧這兩萬軍隊,也無人會認為鎮南軍少了一萬便是防守力大損,因為那是鎮南軍,哪怕只有一個也無法讓人輕視他的存在。

伐齊戰爭依舊在持續,不過林嬰並沒有貿然前進,而是邊修整邊每日派人去虎落崖周圍搜尋蛛絲馬跡,那個神一樣的男人卻是依舊下落不明。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田裏的麥壟收了一茬又一茬,轉眼又是兩個春秋。

就在齊國離被滅只差一次全力進攻之時,這個世界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戰事暫且告一段落。

沒有理由能夠讓林嬰放棄以手中銀槍向那個國家討要一個公道,但有人可以。

慶安十五年,許長安攜劍再次西行去望舒樓,相比於五年前,這次顯得似乎有些孤單落寞,只他一人。

一路風景早已是變了又變,齊國已是分崩離棄,而似錦城內的那個望秋湖早便不見了蹤影,蓋起高高的圍牆,裏面是些什麼許長安自然沒有興趣。

在五年後的今天,當初前去參加入樓試的學子,唯有他能夠再參加這第二次。

其他人尚且年少,卻只有他依舊少年。

這種話吳歧途當初曾經說過,五年後的今天,許長安確實又來了。

關於許長安為何要再去這一趟,當然並非他想去。

而是院長大人執意要求,為此事他知道自己的大師伯居安甚至當面與師公起了不小的衝突。

靈學院的居安先生,一向尊師重道,卻在這件事情上與老師意見不和,甚至不肯讓步,這實在讓人無法相信。

但即便是這樣,還是無法改變自己要去的事實。

師公為何要自己去,許長安當然不清楚,居安為何如此不想自己去,許長安當然也不清楚。

而楊賀九作為許長安的老師,依舊是那句話,想去,便去。

師徒三人,各執立場,許長安自然不會讓局面這樣僵下去。

入樓試么,那就再去一次。

至於居安與院長大人,自然不會相互記恨,居安只是不解為何,院長大人事後當然給了他答案,答案就是這小子似乎相中了不該接觸的人。

讓他去,是為他好,也是為了這個國家好。

這是院長大人的回答,居安心有不解,更有不舍,關於那個紅衣少女,似乎只有院長大人看出了些什麼來,自然無人明白他這些話的意思。

不過居安卻還是無法違抗自己老師的決定。

許長安不會知道,院長大人讓自己參加這次入樓試,實則是為了讓他迎娶月神大人之女。

許長安更不會知道,院長大人的執意要求到底有多喜歡自己。

今時今日再見林嬰,那姑娘不再如當時當日般只是見着自己便滿臉的鄙視,臉上神情更加堅毅,模樣已從當初的清秀變的更加俊美。

許長安看不穿她眼神里偽裝的倔強,因為這個女孩兒的表情太會騙人。

二人相視良久,始終無人先行說話。

第一次見面,許長安最先看到的便是那桿銀槍,再次見面,依舊是那桿銀槍高出對方一個頭。

許長安揉了揉那匹白馬,開口說了一句,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無人知道這句話是對馬說,亦或是對人說的。

只知那位少女身形微抖,手中長槍驟然滑落,以手掩面,蹲在地上不停抽搐。

這麼多年,她確實辛苦,朝廷的不作為,皇帝的一再勸阻,鎮南軍新任統領對她再無了往日的情分。

若是在她領軍出征前,哪怕是知道許長安要來宛丘城,她必然也不會去見對方。

許長安正是知道如此,才一直未曾打聽她的情況如何。

而如今儘管她聲名大盛,一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所帶來的一萬鎮南軍已經是損失過半,且無法再行填補。

本以為這小子定會好生嘲笑自己一番,卻沒想到言語中竟是那般溫柔。

只不過,那隻溫柔的手,撫摸着的依舊是他面前的那匹白馬。

二人共處不久,許長安走之前,無法留意到那位殺伐果斷,讓敵聞風喪膽的將領,儼然一副小女子的姿態。

他更看不出,那張微黃的俊美臉上,塗上了特地由似錦城購置來的胭脂水粉。

說起來有趣且衝突的是,他或許看到了,

但他還是走了。

入楚國,郢都城大關城門,不敢放其入城。

大昌王朝援齊三萬將士全軍覆沒,這人若是代院長大人前來問罪,無人能給他一個交代。

許長安靜坐馬背,身後一柄無刃黑劍,手持一桿鐵槍,於城門口同整座城互耗時光。

待到第七日,距離入樓試的日期不過也就只剩三人。

城門開一小縫,嚴衛楚懷抱一柄長刀,由城內而出。

許長安的確是來問罪的,不過並非是為那三萬將士,而只為一人。

那個當初強勢到在自己面前連不能修行都認為是示弱的女孩兒,如今成了一軍將領卻在自己不遠處泣不成聲的姑娘。

他等的,便是這位曾經的楚國第一劍客,嚴衛楚。

許長安想起那位男子,看了眼手中鐵槍。

第一個問題,可曾見過此槍。

嚴衛楚並未隱瞞,如實回答,確實見過。

第二個問題,林平歸持這桿槍入齊國,你嚴衛楚當時在何處。

嚴衛楚依舊如實回答,虎落崖。

第三個問題,虎落崖前,有哪幾個國家參與。

嚴衛楚搖了搖頭,稱這不是自己一人之事,無法告知。

許長安已經沒有問題,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齊國齊雲清,楚國嚴衛楚,散落的瓦缽,血紅念珠,安和國,異常鋒利的斷劍,南越。

四國聯合佈局,圍剿林平歸。

林嬰攜一萬鎮南軍伐齊,損傷過半,下一步各國目的如何並不難以思量。

許長安臨走之前,手握長槍,刺入郢都城牆,只留下一句話。

這桿槍,我會再拿回來。

他們沒有什麼舊情可言,但嚴衛楚依舊不敢對許長安動手,世人皆知,院長大人有了一位徒孫,便是此人。

三日趕往宿夜橋前,這一次,他沒有再做選擇,而是直接走了過去。

這場入樓試,不少國家皆是投以關注,與上一次的觀察望舒樓動機不同,這一次,他們要看的是這個少年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與世人所想的連續參加過兩次入樓試的許長安會輕鬆獲勝有些差別,這一次許長安並不輕鬆。

從靖王朝來一少年,名為周容,與其不相上下,各國皆驚。

震驚歸震驚,但這兩人並非是爭強好勝之人,其他人員落敗而歸,這倆人爭勝負的途中發現有些麻煩,便是一同認輸,因此這一年依舊無人能入望舒樓。

月神大人不再坐視不理,舉辦入樓試背後的目的影響到望舒樓八百年的傳承和發展,他可以在五年前選擇再等五年,無法忍受五年後的今天再去等待未來的五年。

望舒樓強者盡出,圍了下山入口,針對的,便是許長安。

那位半路殺出的周容與許長安似乎一見如故,共同抗敵,卻終不是對手。

在許長安走後,楊賀九便擔心這次入樓試恐有變故,因此一路跟隨許長安。

由山下而來,於太陰山頂手持星碎直面月神大人。

卻不曾想,劍聖計東里早已從萬里之外趕來看着這場入樓試。

直到看到了這把劍,才忍不住登上太陰山頂,準備看看這位敢向月神大人揮劍男子的那把劍。

三人各執立場,但計東里只是個局外人。

月神大人作出承諾,只要其繼續保持不參與,事後那柄天之劍的星碎便歸他所有。

計東里苦笑,卻依舊沒有出手的理由,沒有出手的理由便不出手。

楊賀九對其揖手行了一禮,似乎是感謝他的不出手。

楊賀九出了兩劍,只逼月神大人向後退了半步。

關鍵時刻,院長大人於靈學院萬里趕來,終入神遊,這世間第二個天人境。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的起點和終點,皆是自己的這兩位學生。

院長與月神對立,並未劍拔弩張,而是互相感慨,如多年老友。

院長於太陰山頂看向山下的許長安,搖了搖頭承認是自己錯了。

總想着是為他好,卻忽視了他會不會認為這到底好不好。

星碎終歸計東里所有,劍聖大人以那柄星碎立下戰約,等着楊賀九去上武城拿回,楊賀九點頭接下,二人回到靈學院。

山下那二人的共同對敵不在山頂那些大人物的參與範圍內,二人不敵之時雲望舒下令不再追究。

許長安與雲望舒再次相見,對方已是位大修行者。

雲望舒帶着埋怨意思認真向對方說了一句,紅燒魚不是那麼做的。

而後低頭再補充了一句,不過,很好吃。

那碗名為紅燒魚的燉魚湯,喚起了許長安的不少回憶。

直到此時許長安方才發現,自己或許已經入了她的眼中。

周容很有眼力見的離去,許長安詢問起入樓試的目的,雲望舒坦然相告。

待院長大人與楊賀九離去后,月神大人下山,在院長大人的建議下,當面向許長安提出邀請,試問他的選擇如何。

許長安怔怔望向雲望舒,狠狠咽了口唾沫。

這個姑娘早已非當初相見般令人不敢靠近的冷,簡直是不少男人心目中的幻想。

青春期的許長安當然也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過,他還理所當然的幻想過了很多人。

比如姜茗,比如林嬰。

那些在腦海中骯髒齷齪,不可描述的,不管正常或是不正常,他確實幻想過。

但姜茗出嫁,他心中只有祝福,林嬰哭泣,他也只有心疼。

而眼前這個曾在那條河邊將自己渾身看了個遍的姑娘,他知道自己同樣無法接受。

有些東西,看一眼就忘不掉,有些人,見一面就是無可替代。

他幻想過很多人,卻終是未曾幻想過那抹紅衣,那抹紅衣在心中,離下半身尚還有着一段距離。

臨行前月神大人忠告,切莫忘了當初的選擇。

許長安認為自己沒有忘,但其實他已經忘了。

當初幾人,各自作出選擇,如今皆是反向而行之,唯有林嬰繼續着面容上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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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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