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河離 第十五章 罷黜百家

第二卷 山河離 第十五章 罷黜百家

“我每天都在笑,你猜我過得好不好?”。

驪山咸陽宮,皇帝所在,龍氣升騰,前有赤水河,后負秦川嶺,如同一張大椅,安放在中原大地上,巋然不動。八萬里平川養育着此間八千萬兒女,千萬將士在側,河山永固。

宮廷中,那人身穿龍袍,帶珠冠,緩緩道:“皇帝歿而天下分?”,思索良久,回身道:“什麼意思?”。

大太監李忠義聞言,冷汗直冒,顫抖的嘴唇說不出半個字。

“朕問你什麼意思?”,一字一句從口中迸出,至後面,聲如雷動。

李忠義嚇得跪在地上連聲道:“一些鼠輩肖小,不足為懼”。

一片寂靜,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驪山四顧,驅狼吞虎,山河萬里如荼,鐵甲義從,斬鋒芒,震虎狼,威風八面,勢不可擋。

名冊萬卷,美卷做梁,千里秦川如畫,文盛武昌,書奇志,定國邦”。聲如細蚊,卻在安靜的大殿中無比清晰。

李忠義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身如篩糠,腦中一片空白。

許久,耳邊響起驚雷:“朕有國士,天下無雙”。

回頭看向地上趴着那人,又重複了一遍,“朕有國士,天下無雙”,低聲道:“給朕宣藺長卿”。

“宣藺長卿覲見”。

九道宮門,一道比一道深。

藺長卿茫然舉目,西華門廊檐上的飛鳥,受到驚嚇,騰空飛走,巡遊的侍衛走過來,整齊的槍尖閃耀着光。

突然想起曾經自己師傅說過的一句話:“此後百年,有一分熱,便發一分光,滿天下文武之士,當為萬世開太平,一個也跑不了”。

年幼的藺長卿撓撓頭問道:“那若是這光慢慢減少,有一天不再有光透出呢?”。

師傅呵呵一笑,摸着他腦袋道:“那你,便是這天下唯一的光”。

藺長卿站在宮門下,喃喃道:“我便是這天下唯一的光?”,轉身又看向那閃着光芒的槍戟,回身之時,眼中多了一分陰冷。

“宣藺長卿覲見!”。

宮門下那人正了正衣冠,邁步前行,天上從北方飄來一片雲,遮擋住了太陽,走了許久,終於到那大殿中。

皇帝擺擺手,示意他坐下,開口道:“朕問你,皇帝歿而天下分,是什麼意思?”。

藺長卿道:“天下太平了,原來吃不飽的許多人都吃得飽,閑來無事,便會有謠言起”。

“該如何?”

藺長卿道:“該殺”。

“怎麼殺?”

藺長卿猶豫許久道:“罷黜百家”。

皇帝猛然坐起,於椅前踱步,來來去去走了數刻鐘,突然回頭看一眼端坐在大椅上的藺長卿,又回過頭,眉頭緊皺。

“朕一生嘔心瀝血,舉國之力修水庫,聚農莊,解天下之兵,鑄鐵鍬農耕器具,到頭來難道就換得這一個結果?”。

藺長卿默默不語。

“那些人不過是吃着白米飯,手中有幾隻筆杆子,認識了幾個大字,安敢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藺長卿依舊默然無語。

“我溧陽王朝,歷三代,朕的鐵騎踏遍大江南北,你去看看,黑風嶺以北那些黃沙沼澤,哪一個不是在朕的手下變成萬畝良田,他們吃飽了沒事來找朕的麻煩?”。

藺長卿依舊不言。

“說話!”

藺長卿緩緩站起,深深彎腰,口中四字如驚雷炸響:“罷黜百家”。

皇帝猛然咳出聲,身體搖晃兩下,頹然坐到龍椅上,李忠義方要說話,被他伸手打斷,連續咳嗽好幾聲,思索良久道:“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藺長卿搖搖頭道:“沒有”。

天上驚雷炸響,豆大的雨點頃刻間潑下,空氣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血腥氣味。

葉琉璃已在青冥山一代查訪半年之久,一點頭緒也無,除了偶爾遇見幾個新月教的賊人,多半都是一些蝦兵散將,還沒動手,便嚇得四散而逃,正值初秋,萬畝田野一片金黃,不由感嘆道:“如此盛世,何必去當匪寇,當真是吃飽了撐着”,又暗嘆一聲:“眾生悲歡不盡相同,若不是真的沒有辦法,誰又會去做那匪寇”。

耳邊響起馬蹄紛亂之聲,那村子街頭,一行人停下大馬,罵罵咧咧從外闖入小小的酒館,當中掌柜,背書客,幫雜的小二都吃了一驚。

掌柜慌忙問道:“幾位官爺來小店是為何事?”。

領頭的官兵推開他,冷聲道:“帶走”。

身後湧出三四人,將坐在桌后的背書客架起來帶走,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幾刻鐘之內。

葉琉璃看着儒生被帶走,搖搖頭道:“可不是?誰沒有個命途多舛的時候,挨上你點兒背,做什麼都不對”。

這般想着,收拾起桌上東西,放下幾枚銅錢起身離開。

“做什麼的?”

“逍遙派弟子”。

為首的官兵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朝他一拱手道:“叨擾道長”,轉身與那幾個官兵捉了那背書客離去。

一陣馬蹄聲響起,復歸平靜。

葉琉璃好奇道:“發生了什麼事?”。

掌柜一聲嘆息道:“朝廷派下兵馬來,四處抓捕那些文人墨客,但凡有幾個認字的,只要不是正當營生,全部抓走,說是什麼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葉琉璃聞言,眉頭緊皺,拱手道謝離開。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倒是一個好辦法,教那些江湖騙子也嘗嘗三尺青鋒不講理的滋味,免得整天叨叨嚷嚷說些騙人的鬼話”。

不禁想起了之前在黑松驛遇見那個背書客,說什麼天下十分氣運,逍遙劍仙獨佔三分的鬼話,笑出了聲。

暗自道:“依我說,什麼氣運不氣運,三分天註定,七分靠自己,若是不努力,給了十分也沒用,難道躺在床上那大餅就能掉下來?”,想了想,又道:“也不對,或許真有”。赤水河從青冥山樑拐了個彎,流入茫茫東海,葉琉璃正等着坐船,但見江上一葉小舟,舟上有一老翁,身穿蓑笠垂釣,卻不見魚線,只拿着一根杆子,好奇道:“老先生為何如此?”。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願者上鉤”,正說著,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好一個願者上鉤”。

葉琉璃回身,但見一身穿紫色大氅,胸前紋了兩隻白蟒的年輕男子手執白扇走過來,身後跟着一個老奴,葉琉璃心中咯噔一下,竟是看不出這老奴深淺。

“謝翁可是在釣我這條大魚?”。

老者連看也不看道:“公子以為如何?”。

那年輕人拱手,深深作了一揖道:“叫老先生久等了,晚輩周伯民見過先生”。

葉琉璃一驚,周伯民,安慶王周伯民?

卻聽耳邊傳來聲音道:“見過葉真人”。

葉琉璃慌忙回禮道:“小道見過周親王”。

周伯民道:“逍遙乃我溧陽大宗,掌管一方水土,固國安邦百餘載,哪裏擔待得起,天下萬民可依仗着諸位呢”。

葉琉璃微微一笑,不答話。

漁翁道:“公子查看民情,可有收穫?”。

周伯民臉色微變道:“有,也沒有”。

“何解?”。

周伯民一聲嘆息道:“就如這漠北與江南,江南草木豐盛,風調雨順,稻米之香傳遍天下,漠北黃沙莽莽,百姓雖日夜勞耕,奈何天上就是不下雨,連個大一點的河流都沒有,朝廷幾次三番叫人尋山水以建水庫,但就是沒有,你說怎麼辦,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天上神仙不幹活,我能有什麼辦法?”。

漁翁道:“這是天數,天數之外呢?”。

周伯民聞言,輕笑一聲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謝翁,這青冥山以南,能耕種的土地極少,但是水草肥沃,那河中鱸魚鮮嫩美味,不止能養育這一方水土,若是運到九州各地,怕是能解決不少飢荒,我這便回去向皇帝稟報,派專人研究解決此事”。

謝翁搖了搖頭道:“不對”。

周伯民一呆:“不對?那是什麼?”。

老人從舟中起身道:“罷黜百家”。

許久的沉默,只有江水滔滔流過耳際的聲音。

周伯民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嘆息一聲道:“我朝新修水利,天下豐收,尤其是江南一代,近幾年士子文人猛增數倍,可天下哪有那麼多的官位,有些人無官可做,自然要抱怨幾句,只是因為一小部分人的抱怨,引得天下文脈震蕩,這……”。說著緩緩搖了搖頭。

葉琉璃道:“怕不是不少良才要淹沒在這場動蕩之中”。

周伯民點點頭道:“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要不怎麼有機緣這一說,哪怕學問再大,沒有機緣,難免胎死腹中”。

回身扇子指了指身後那人道:“紀先生,你送謝翁先回去,把此間所見盡說與父皇知曉,我與葉道兄雲遊一番,沒有半年,怕是回不了朝中了,反正父皇給我的時間多,沒什麼打緊”。

紀先生猶豫兩下,又聽周伯民道:“有天下第一劍客葉琉璃,你還怕有人吃了我不成?”。

紀先生聞言,沖周伯民抱拳,又向葉琉璃作揖,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道:“謝翁請”。

隨即跳到船上便要開船。

周伯民大叫道:“哎哎,怎麼說也叫我二人一起過去啊,不然我下去游給你看?”。

幾人哈哈大笑,紀先生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一行幾人順江而下。

上了岸,已有車馬等在岸邊。

周伯民朝那二人辭行,看着馬車走遠,低聲道:“怎麼,葉兄雲遊天下已久,難道要我這個好不容易逃出宮門的公子哥領路?”。

葉琉璃聞言道:“那我便領着王上順赤水河一路回宮如何?”。

周伯民拿扇子敲了一下葉琉璃道:“什麼王上,叫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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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山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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