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遊記
小仲馬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身處一片蒼翠的密林中了。
四周鳥啾蟲鳴，樹木高而密，抬頭仰望，彷彿在看一根擎天的如意金箍。陽光稀稀落落地穿透繁密的枝葉，灑在綠植的枝葉上。
晶瑩剔透的露珠，在綠植的枝葉上蕩來蕩去，最後枝葉終於承受不住露珠的重量，深深地彎下了腰。
只聽啪的一聲，露珠狠狠墜落在地上，頃刻間摔的滿地璀璨。
這個如夢似幻的地方引燃了小仲馬獵奇的興趣，雖然是第一次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但他卻一點兒也不感到害怕，彷彿這裏不是別處，而是自家的後花園一樣。
小仲馬小心翼翼地踩在厚厚的落葉上，居然發出沉悶的呼呼聲，就像有人藏在落葉下面酣睡。
小仲馬高興極了，又狠狠跺了一腳，這次發出的聲音跟上次有些不同，短促而有力，就像跑步之後的呼吸聲。
緊接着，小仲馬又奔跑起來，腳下的聲音又起了變化。不過，小仲馬已經無暇想像那聲音具體像什麼了。因為當他跑起來的時候，耳畔響起了更響亮的呼嘯聲。
小仲馬越跑越快，越跑越遠。
不知是天黑了，還是森林越來越密了，陽光漸漸變得稀薄，綠植的枝葉變成了深綠色，就像嫩綠的外面披了一層黑紗。
突然，鳥鳴聲沒了，蟲啁聲也沒了。彷彿一瞬間就墜入了死亡洞窟，一丁點兒聲音都沒了。
小仲馬慌亂極了，停下腳步，耳邊全是自己厚重的呼吸聲和砰砰砰的心跳聲。
“有沒有人呀？”
小仲馬驚慌地低聲呼喊。
他當然知道這裏沒有人。只是周圍的環境安靜的可怕，他佯裝周圍有人，就是為了給自己壯壯膽。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密林深處居然有人回應了他。
“我在這兒吶！”
聲音斷斷續續的從密林深處傳出來，蒼涼而無力，像好久沒吃過飯的樣子。
媽呀！小仲馬嚇了一跳，轉身拔腿就準備要跑。
可他卻一步都沒有挪動。因為那個有氣無力的人又說話了。
“小仲馬，我的兒啊！”
那個人呼喚道。
小仲馬怔怔地立在那裏，頓時熱淚盈眶。
他總算聽出來了，這聲音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父親——大仲馬！
小仲馬難以掩抑自己激動的情思，奔跑着朝那個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跑了好久，也沒見到人影。
越是見不到人影，他就越一直往下跑。
直到後來，小逕到了盡頭，沒了出路，他才停下來。
他環顧着四周，凄楚楚一片，荒涼而陰森。
突然，一聲夜梟的怪叫傳來，緊接着撲稜稜飛出來一群蝙蝠一樣的生物，擦着他的臉頰飛過。他又嚇得捂住了嘴巴。
淚珠滾滾滑落，他又不能放聲號哭，生怕再引來什麼不知名的怪獸，只好掩着嘴，無聲地抽噎。
“我的兒啊，你在哭些什麼？我還沒死吶！”
大仲馬的聲音從來時的路上傳來。
小仲馬自知自己跑過頭了，擦了擦眼睛，趕緊又跑了回去。邊跑還邊呼喚爹爹，生怕又跑過頭了。
“我在這兒啊！你轉身就能看到啊！”
大仲馬喊道。
小仲馬小心翼翼地撥開繁茂的綠植，在一堆綠意盎然的藤蔓後面，發現了大仲馬。
此時的大仲馬正癱倒在一個鐵籠子裏，長發瀑布一樣凌亂地披散在身上，原本英俊帥氣的一張臉，現在滿是沾滿泥垢的髯須。
小仲馬遲疑着，不敢相認。因為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落魄的階下囚會是自己日思夜盼的父親。
可鐵籠里的這個人分明在呼喚着自己的名字，不是父親又會是誰呢？
大仲馬抬起頭，定定地望着小仲馬，黯淡的眼睛裏毫無生氣。
“我的兒啊，我千盼萬盼，終於把你盼來了。為父這段日子過的好苦啊！那些怪獸都是畜牲，又長又大，為父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我終究捨不得你呀，你還這麼小，我走了誰來照顧你呢？所以為父咬牙堅持了下來，為的就是能與你父子相聚共享天倫啊！”
“你真是我父親？”小仲馬再次確認道。
“你個不孝兒，居然連你父親都認不出來了么？”大仲馬摸了摸臟污的髯須，恍然，自言自語道，“也難怪你認不出來，我現在這個鬼樣子，就連我自己都不敢認。更別提多年沒有相見的你了。我當初離家時，你還那麼小，現如今已經長這麼高了。時光真是如梭啊，一晃眼，我老了，你卻長大了。”
“我才只有八歲啊！”小仲馬糾正道。
“八歲已經夠大了！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了。”
小仲馬跟大仲馬有一句沒一句的傾訴闊別多年的思念之情，動情處，又是一陣淚雨漣漣。
“你怎麼被關進這裏了？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你就沒想過逃走？”小仲馬疑惑地問。
大仲馬搖了搖頭，嘆口氣道：“說來話長。”
小仲馬雙手撐在鐵籠子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你說呀，我聽着呢！”
“我也想過逃走，可你也看到了，這個鐵籠子看似破破爛爛，卻結實的跟泰山一樣，我想了許多辦法，都沒法逃走。這也是沒人看守我的原因。”大仲馬一說起當下的境遇，就忍不住傷心流淚。
大仲馬一哭，小仲馬也忍不住了。剛剛擦乾的雙頰，又被淚水打濕。
小仲馬用力晃了晃鐵籠，鐵籠卻紋絲不動。
“父親，你不要傷心了！孩兒這不是來救你了么！孩兒絕不允許他們繼續把你囚禁在這裏。”小仲馬咬着牙說道。
“哼，明明是我召喚你來的。你以為你會無緣無故來到這兒？”
“你召喚我來的？”小仲馬不禁有些好奇。如果父親真的能夠把自己召喚到這兒來，為什麼不早點召喚呢？非得落魄到這個逼樣兒才召喚？
“對呀！我剛才撒尿的時候，突然就感覺一股磅礴之力湧入我的丹田，之後就聽到一陣急促而玄妙的嘩嘩聲。”
“磅礴之力？嘩嘩聲？”
“嗯！”
“你是尿憋多了吧！”小仲馬露出個古怪的表情。
“混賬，這是兒子對父親該有的態度么？”大仲馬訓斥道。
小仲馬低下頭，擺弄着手指，認錯。
“我要怎麼做才能把你救出去？這個鐵籠子牢不可破，我力氣太小，也折不斷啊！”小仲馬為難地說道。
大仲馬得意地笑了笑，傴僂着身子，從狗籠子般低矮的鐵籠的縫隙里鑽了出來。
小仲馬驚愕地看着眼前這個身材堪比魔鬼的男人，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嘗試着從鐵籠的縫隙里鑽進去，可身子太胖，縫隙太小，無論如何都鑽不進去。
“父親！”
小仲馬的眼眶濕潤了。父親這是經歷了多少饑寒交迫的日子，才會變得如此瘦弱啊！
大仲馬踉踉蹌蹌，好像隨時都會摔倒一樣。他扶着鐵籠子站好，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對於一個瘦的皮包骨頭的中年人來說，站着是件十分費力的事兒。
“您這是多少天沒吃過一頓飽餐了啊？”小仲馬顫着聲問道。
一陣細風拂來，大仲馬支撐不住，Duang的一聲，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還是坐着舒服！”大仲馬咧着嘴倒吸着涼氣。“困住我的不是這個鐵籠子，而是鐵籠外的龍。”
“龍？”小仲馬突然想起石板街上那條可憐的幼龍，不由得長嘆一聲。
“對，就是龍！憑我的魔鬼身材，出入鐵籠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但是我為什麼不出去呢，就是因為外面有龍。如果被他們抓住，我會被它們玩死。所以，我只能趁它們不在的時候，出去打打牙祭。但也不敢吃的太飽，吃太飽，肚子太大，就進不來了。”大仲馬說道。
“這麼說，並不是龍把你關進籠子裏的，而是你自己鑽進去的？”
“嗯！”大仲馬點點頭。“這個鐵籠子，別看它銹跡斑斑，結實的很。龍把它拎到空中然後再狠狠摔下來，或者拿它當球踢，不但一點兒事沒有，還更加光亮了。我看這籠子這麼結實，龍也不能拿它怎樣，就躲進來了。”
“這真是個奇怪的籠子！”小仲馬仔細摩挲着鐵籠子上的斑駁銹跡，紅銹沾了一手。不過小仲馬一點兒也不在意，相反卻開心的笑了。
他笑着把臉貼近鐵籠子，歡快地道謝：“謝謝你救了我父親。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把你弄到一個沒有風雨的地方，讓你每天都乾乾淨淨的。”
“咦？這籠子上還有字唉！C——U——B——E。”小仲馬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地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