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關於仙居山的一場春夢 第十章 老學究

第一卷 關於仙居山的一場春夢 第十章 老學究

有人伸手探探楚江開的鼻息,那手晃過楚江開眼前的時候,楚江開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圍了過來,楚江開張張嘴,一縷血水溢了出來,隨着血水同時擠出來兩個字,“還好!”

楚江開的眼前模糊了,真正暈厥了過去。

“還愣着幹嘛?”伸手探楚江開鼻息的那人環顧了一下四周,“快來搭把手,怎麼說也是一間講堂的人。”

“對啊,這小子是不地道,可沒想到今天倒沒有折了咱們的威風。”

“來,抬起來,先抬到老學究那裏,實在不行再報告學監送醫館吧。”

眾人七手八腳的抬起了楚江開,突然有人意識到溫如岩也還躺在那裏,“那位溫師兄怎麼辦?”

“怎麼?他們講堂沒來人嗎?”

“應該來了吧!”

“那你嘀咕什麼?”

“可惜那塊磚了!”

·········

楚江開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他想睜開眼睛,卻無法抬起沉重的眼皮。

黑暗中,他又看到了那片翠綠的竹葉,竹葉的顏色愈發的鮮艷,彷彿有綠色的汁液滴出,從他無法睜開的眼中向全身蕩漾而去。

“那塊磚,社長大人都覺得稀奇,沒想到被你小子楔人楔成了渣子。”一個蒼老渾濁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如此低沉,如一道細流注入楚江開的耳中,流入體內,安撫着被震蕩的身體。卻又如同喝破夢魘的梵音,楚江開吃了一驚,猛地睜開了雙眼,全身的疼痛隨之消失。

一眼望過去,一位身形佝僂的灰袍老人,正捏着一支細小的毛筆,在窗前書桌上褐黃的符紙上寫寫畫畫,說話的時候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個灰袍的老人一定是學社的老學究了。

楚江開知道,整座仙居山至少有一半人出自學社,而在學社時即便對自己的講師不夠尊敬,也沒有哪個狂徒敢不對老學究這樣的傳奇持弟子禮。

除了天縱奇才的山主,現任諸峰的峰主十有八九都得到過老學究的教導,相傳他老人家的腦袋就是一座活着的藏書樓,至少在學識這方面,沒有人敢質疑他老人家的權威。

“學生拜見學究大人。”楚江開連忙下床,恭敬的長揖施禮。

“一階腐儒而已,談不上大人。”老人手中的筆並沒有停頓,老人也沒有回頭。

屋子不小,屋裏也沒有別的人,卻也容不下別的人了。

除了床和靠窗的書桌,其他的地方到處都是書。

靠牆碼放的從木板地面一直通到了屋頂,房間裏已經看不到牆壁,而這還是最整齊的。

其餘空地上,這裏一摞,那邊一堆,有碼的筆直的,有散落一堆的,有整潔如新的,有隨意翻開的,總之到處都是書。

窗前的書桌還算整潔,除了攤開的符紙,只在書桌的右角規整的放置着一本書,倒成了放置書最少的地方,但書桌的四周也是散落半開半闔的書最多的地方。

老學究專註於眼前的書寫,楚江開不敢在多言,以免打擾到老人家。

楚江開蹲下來默默的整理起了最靠近自己的那堆散落的書籍,遇到自己感興趣的也會翻閱幾頁,但這些書籍大多數晦澀難懂,幾乎都是對各種法門的註釋和點評,而這些被點評的法門楚江開連聽到過的都少之又少。

不過這種簡單的整理工作卻讓楚江開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屋裏被整理出一塊稍微能讓人活動的地方了,楚江開總算滿意的點了點頭。

而此時,老學究應該也是完成了手頭的工作,灰袍中佝僂的身體挺了挺,伸了個懶腰,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筆。

“你今年有二十了嗎?”老學究終於回頭看了看楚江開,一邊整理書桌上的紙筆,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學生今年整二十。”楚江開不由自主的再次行禮。

老學究點點頭,若有所思。

“你可能不知道,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丹田已經損毀了三年了。”老學究平靜的說道,就像隨手拂去書桌上一點落久了的塵埃一樣。

楚江開吃驚的瞪着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其實沒什麼好吃驚的,你看,我現在不一樣活得好好的。”老人和藹的笑了笑。

書桌的左角有一隻紅銅的香爐,老學究從香爐旁邊的小匣子裏拿出一支檀香,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輕輕搓了搓,一團火苗在指尖燃起,點燃了檀香。

老人抬手扇滅香頭上的火苗,將檀香輕輕的插在了香爐中。

青煙裊裊升起,淡淡的香味在屋內瀰漫開來。

“不知道你現在的心境是怎樣練就的。”

老人緩緩的斜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伸手點了點床的位置,示意楚江開也坐下。“或者這只是你為了掩飾尷尬的裝相。但我當年遠沒有現在的你這樣輕鬆。”

老人頓了頓,“我記得當年花了三年,或者更長的時間,遍覽了山裡所能找到的所有典籍,尋找復原丹田的方法。”

“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我找到了至少十一種這方面的記載。”

楚江開規矩的坐在床沿上,注視着老人,安靜的傾聽。

“但很遺憾,這十一種方法,要麼對體質的要求過高,要麼對所需物品的要求太高,竟沒有一種是我可以嘗試的。”

“換成你,你能甘心嗎?”老學究邊說邊搖了搖頭,“我也不甘心,我把之前讀過的那些典籍又重新讀了一遍,那時候在山裏我已經找不到沒有讀過的書了。”

“不過當時我自己不知道,其實我已經喜歡上了讀書,或者是依賴上了讀書。”

“三年之後的六年,這全部的典籍我通讀用的時間一次比一次少,我讀了整整十遍。”

老人輕輕的嘆了口氣,楚江開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其實,人活在世,經歷的苦難又豈會像你我這樣簡單呢?”

“我突然明白了,我大可不必弔死在這一棵樹上,甚至我開始輕視這棵樹的存在了。”

“你可能以後也會有這樣的體會,你找到你喜歡做的事情了,之前的那些抱負啊理想啊憧憬啊,回過頭再看,也就那麼一回兒事了。”

“我實在想通的有點晚了,萬事萬物能有多少的唯一性?還不是有諸多的替代和變通?就像你現在做的一樣,我用了幾乎十年時間,而你卻這麼快就做到了!”

老人娓娓道來的故事停頓了,楚江開這時才敢開口,也迫切的想開口。“我?我做到了什麼?我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老人渾濁的雙眼眯了起來,“溫家那對叔侄怎麼看都是栽倒了你的手上,你雖說損毀了丹田,可你的手段並不簡單啊?”

“手段?老人家,若不是先前峰主賜的護身符,栽的鐵定是我啊!”

“我看未必。”老人搖搖頭,“你在講堂之內就點亮了那把戒尺,之後在競技台你又點亮了那塊西周第一青磚,這可不是你該有的表現啊?”

楚江開恍然大悟。

“您說我沒錯,我是不該有這樣的表現。”

“我自己也想不通,按說我丹田損毀不該有再操控靈力的能力,可是我為什麼還能保留操控的法門呢?我的體內灰濛濛的一片,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靈力,為什麼還能感知到殘留在物品上的靈力呢?”

老學究淡淡的說,“不為什麼?因為沒有任何典籍記載失去丹田的人就鐵定不能感知和操控外部的靈力。人們只是想當然的認為丹田損毀靈力盡失后就無法操控外部的靈力了。”

“說白了,人就是被自己嚇死的!”

“而你,第一時間就做了這樣的嘗試,你敢想所以你做到了。”

“我當年也跌在世俗的認知中不能自拔,用了十年時間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時間太久,久到到我喜讀書甚過了修行。”

“當我找到你現在的這種方法的時候,讀書於我的意義已經遠超修行了。”

“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同樣沒有丹田,我依舊可以徒手取火,而這只是皮毛。我只是已經不喜歡了,這些年我若是把讀書的時間都用在這件事上,我的成就絕不會比那些有名無實的峰主之流的低的。”

“當然,你的決心成就了你,你找到了替代的辦法,然而,你好像還沒有掌握的更牢靠的辦法,這點,我可以給你一點指引。”

楚江開眼睛明亮了起來。“請指教。”

“我們剛才說到了什麼?”老人看着楚江開,也看到了他的渴望。“變通。就是變通。比如,你現在需要到處找或者靠運氣撞有靈力殘留的物品。那把戒尺中殘留的靈力當然只夠你把它變得稍微有一點光芒,不足道。那塊磚只能說明你小子腦瓜足夠的靈,而現在你已經不會再找到那樣的東西了。”

楚江開默默的點點頭。

“怎麼辦?變通啊!”

“我這麼說吧,你不會再輕易找到殘留靈力的東西了,你也不能腆着臉求別人給你的什麼法寶注入靈力吧?況且就算有人願意,這種殘留又能保存多久?”

“所以你必須變通,比如煉製一件自主吸收天地靈氣的法寶。當然你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辦到。還要再變通,會有個比較簡單的方法。”

楚江開急切的問道,“快告訴我,什麼方法?”

“符道。”老人意味深長的說道,“先入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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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仙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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