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重新開始吧
警察來得很及時,帶走了被抓到的小子。
宋居安把褂子穿回去,一道去警局做筆錄。
有視頻為證,再加上那小子沒膽量隱瞞背後的人,問什麼都招了。
走出警局,將近九點。
宋居安解了車鎖,拉開副駕車門:“上車,我先送你回去。”
斯微站在車邊,沒有立刻坐進去,而是問他:“背上的傷嚴重嗎?”
宋居安作勢擴張背後肌肉,揚起嘴角:“不疼,回去我自己包紮就行。”
“先去醫院吧。”淡淡的口氣,可態度堅決。
說完,坐進副駕,從裏面把門關上。
手邊一空,宋居安瞟一眼車內,大步繞過車頭坐上車。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車道上,車廂內黑漆漆的,只有偶爾經過霓虹大樓處,會有光亮擦過。
鼻尖有股血腥味兒,斯微抿緊唇,知道是他刻意不開燈。
宋居安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前方車道上,背後傷處和衣服黏在一塊兒,無論動不動,都不舒服,索性他就僵坐着,就是打方向盤時,肌肉帶動疼得厲害些。
車子駛向市醫院,轉彎進入最後一個路口。
他倒吸口涼氣,這時聽見:“能自己進醫院嗎?”
“什麼意思?”
“車裏全是味兒,一會兒我自己打車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親眼看他進醫院就行。
宋居安握緊了方向盤,直到眼裏的洶湧慢慢平復,說:“行。”
剩下的路程再無交流,沒多久,車子停在醫院樓前。
車子熄火,斯微先下去,之後走到駕駛位這邊。
宋居安慢慢脫下外套,下車。
斯微站在旁邊看着他關車門,正欲叮囑幾句,可是還沒開口,只見宋居安關門的那隻手臂突然失力,旋即他整個人向前一傾。
一旁,斯微及時出手攙住他的左臂,耳邊全是他粗重的呼吸聲。
宋居安勉強半弓着身軀,單手撐着車身,搖搖頭,擺脫眩暈感。
此刻沒了遮擋,藉著光,斯微終於看到了他背後的刀傷。
長長的一道,深度難辨,但是傷口周圍的布料都浸了血,混着汗液黏在身上,格外的觸目驚心。
她只知道他受了傷,卻沒想傷得這樣重。
察覺到她的擔憂,宋居安緩口氣,換個姿勢側倚着車身。
在斯微鬆手后,反握住她的手腕。
她看他,不帶任何情緒的那種。
宋居安說:“看樣子,自己進去是不太行了。”他面色蒼白,卻絲毫不見忍痛之色。
斯微不出聲,視線下垂,落在他握着自己的手上。
突然間,心就軟了,任憑她怎麼自我暗示,都再硬不起來。
半晌,她說:“走吧。”
低低的一聲,他聽得心頭一暖。
夜裏的醫院,要比白日裏更安靜。
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內,宋居安脫去上衣,值班護士在旁邊的小車上準備藥品工具。
斯微自願在外面等,隔了五六分鐘,忍不住趴在門窗邊向裏面瞧。
只一眼,她的心驟然縮了下。
縱使是曾經愛得最濃烈的時候,他們也不曾做過男女間最親密之事,更別提能看到這些年訓練、出警,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
鼻尖突然間就酸了,斯微坐回到椅子上,回想起這段時間與宋居安的交集,冷淡的、火熱的、刺激的……
每一樣都脫了掌控,反而是她自己,一步步重新掉進了有他的世界裏。
其實,只要她足夠堅定,劃清界限很容易,但最難的是,她要守住自己的心。
不管是哪一種選擇,斯微都不想違背真實的心意,她想順其自然。
也是這種心意在告訴她,隨着今晚的這一出落幕,宋居安的再次闖入,已經把她的世界攪亂了。
她需要做一個了斷。
思緒進行到此結束,護士推着小車從裏面出來。
斯微起身。
護士提醒了些注意事項,走前還來句題外話:“除了兵哥哥,我覺得藍朋友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小姐姐你可真讓我羨慕。”
斯微禮貌笑笑,等人走遠,進入病房。
進去的時候,宋居安正在穿病號服,前胸的扣子還沒扣好,聽到聲音回過身,朝門口看。
對視兩秒,斯微視線不自覺地落下去,而後飛速移開,盯着房間內別的角落。
見狀,宋居安低頭瞧瞧自己,再睨一眼她,明白過來。
他一邊扣着衣扣,一邊說:“我這得在醫院待上個三五天,你要回去的話,可以開那車走,車是指導員的,你用他不會有意見。”
斯微站到床尾,而他正側身對着她。
她沒說走,也沒說不走,總之就是不回話,氣氛忽然沉默。
穿好衣服,宋居安從床邊起來,動作略顯艱難,一出聲嗓音發啞:“這幾天你還是要注意點,雖說那人跑不了了,但保不準會報復,你盡量…”
“宋居安。”斯微打斷他的話。
被點名的人怔了一瞬,慢慢面向她。
斯微看着他的眼睛,那裏有自己的影子,就在這一刻她想,在他心裏,或許會不會也像他的眼睛一樣,有她存在的位置。
她原來真的不曾懷疑過,只是分手之後,一切都被否定了。
在斯微看來,宋居安否定了她願意等待的承諾,同樣的,她便否定了他的心意。
可如今,她必須親自確認一回。
她說:“那天在我家,我覺得我們應該說得很清楚了,你不後悔,而我,不相信破鏡重圓。可是你這樣三番五次的出現,又算什麼?”
宋居安無聲看她,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
可他越是這樣沉默,斯微就越是不甘難受。
“是試探我嗎?”她問,嘴角扯起慘淡的笑,“是那次生病吧,你發現原來我對你沒那麼抵觸,甚至在病中還會念着你,所以你又有想法了,是要和當初一樣給我下套?之後呢,複合?直到再有什麼突發事件出現,你又推開我,一個人逃得遠遠的,是這樣嗎?”
“不是!”這一次,他給出了最堅定的回應。
斯微確定性地審視他半刻,最終,竟笑了笑,自嘲的樣子。
“那你說,是什麼?”
宋居安喉中一陣苦澀,背後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
這種苦痛讓他猶豫,此時是否是坦白一切的最佳時機?
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讓他把什麼都說開了,無論是當初的苦衷,亦或是眼下極力想挽回她的衝動。
可是明明做好了準備,卻又在觸及到她眼中的悲傷時,勇氣潰不成軍。
他承認,他怕了。
因為僅憑她心裏對自己的這點愛意,或許根本改變了任何東西。
故而生怕這一開口,就會讓彼此的關係,徹底陷入毫無迴旋可言的境地。
斯微呆望着他,心中的期待終究在他長久的沉默下,又一次消磨殆盡了。
她雙肩漸漸垮下,眼中的光芒歸於暗淡,像是得到了一個答案,極緩地點下頭,退後一步。
最後看了宋居安一眼。
什麼都沒說。
她轉身向外走,比當日分手還決絕。
結果毫無預兆地被人從后抱住。
橫過胸前的手臂綳得死緊,連血管和肌肉都鼓了起來。
那力道箍得極緊,像是怕她逃走。
除此以外,最為直接的感受,是身後他略微顫抖的身軀,不知是牽動了傷口,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那人抱了她一會兒,斯微被這樣的沉悶搞得喘不過氣來,就要出聲打破。
怎料,男人突然埋首在她頸間,深深地吸口氣,再呼出滾燙的氣息。
斯微渾身僵住。
“為什麼這麼沒耐心呢。”他似是感嘆,鼻息一點點移動到她頸側,輕蹭呼吸,嗓音低沉沙啞,“我愛你的心,一直沒變過,哪怕是跟你說分開的時候,我想的也是,既然是你了,今生今世都不會變,以後更不會有別人。”
只是一瞬,心口頓時像被什麼擊中了。
斯微還在愣神,就被人扣着肩膀轉過來,一眼對上他劇烈涌動的眸子。
“這是我的心意,那你呢?是只剩一點點喜歡,還是心裏徹底沒有我了?”
空氣在這一瞬間安靜了,靜得悵然空洞,只有交替的呼吸聲愈發真切。
斯微怔怔地凝視着他,輕聲:“還重要嗎?我們分開的原因,並不是不愛了,或者說,只有愛是不夠的,是你不願意給我一個共同承擔的機會,同樣的,我好像,都沒有真正了解過你。”
靜靜聽她說完,落在她肩上的手慢慢落下。
宋居安深吸一口氣,輕靠在床尾:“我不是沒有動過最自私的念頭,我想過,假如身邊有你,再難的日子興許都會好過一點,可是這樣的我們,就一定能走下去嗎?”他輕笑了下,“我知道,你一定又會說我自以為是,但無論如何,在那種情況下,我都不能再顧及更多,只能有一個決定,它必須乾脆利落。”
說著,他抬起右手,開始摘上面的護腕。
“你說你不了解我,其實我都不認識那時候的自己。”
耳邊是他感嘆的話,眼前是那條紅線繩,還有他不知何故做出的舉動,斯微覺得思緒很亂。
然而就在眨眼間,心頭便感到無聲的劇痛。
她死死盯着在他手腕血管處,那幾道交錯粗糙的疤痕。
印子淡了,依舊刺眼。
“一個男人,會不堪到這種地步,確實太懦弱了。”談及此,宋居安忽而自嘲一笑,抬眸:“一年前,你願意毫無保留的陪伴我、等我,怎麼說,我都該默然接受。可與其那樣僵持着,讓兩個人都不痛快,不如我主動點,承擔起自己的那一份。”
“就在出發去濟山的路上,我還試想過,不管將來我們的關係會從頭來過,還是就此畫上句號,我都要讓自己的心變得更強大,這樣才會讓一切有更多可能。”
這一切,包括在火場中.出生入死、在愛情中坦誠相待。
斯微立在那兒,渾身僵直,眼眶酸脹得就要裂掉。
她艱難地撇過頭,顫抖地換氣,呼吸不穩,眼皮不斷輕眨,眨去淚光。
良久,斯微理好情緒,重新轉頭看他:“有人說,當消防員穿上這身戰鬥服,義無反顧地衝進火場時,他們,就是最合格的戰士。可當他們脫下那身戰鬥服,不代表就會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話語一停,她的語氣更重:“宋居安,現在的你,能保證做好哪一種?”
兩廂對視,他們都毫不閃躲。
像這樣,將自己的心,完整地向對方袒露,已是這般久違。
宋居安稍一愣,眸光漸漸溫軟:“我們重新開始吧。”
“這回,我想自私點,只要不到光榮的那天,我就會對你負責到底。”
隨着這句話落下,又是一室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