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西域都護,佛門香火
佛國佔據的西土,在大夏皇朝與佛門一眾住持商討劃分之下,被列為九道。
這九道以那爛陀寺所在的普陀山為最西側,也為中心,由其餘八道呈半弧形拱圍在內。
其中最外圍的三道,除了由延綿西土整個邊沿的望月山脈,與大夏中域隔絕之外,還有一片人際稀少的黃沙,在三道與望月山脈之間,再次設立了一道天然屏障。
老峰主和他的弟子們,用數個時辰的時間,自那片黃沙之中走出,來到了西土與外界接觸最為繁多的城池。
這座起於延綿黃沙之中的城池,名喚長寧,並不似傳統意義上人族天下當中,中原地帶那些雄偉城池一般,以土石磚瓦堆砌,而是由純粹的青石,以修行者的手段切割為一塊塊長逾丈許,寬逾三尺的石塊,層層搭積而成。
長寧城,是一座完全坐落於黃沙之中的石城。
方塵與師長們踏入城內之時,正是午夜子時。
若是在中域的遼闊大地之上,特別是神都之中,子時這個時候,在修行者以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元御使之法,開創出種種取樂手段之後,應當正是繁華人間,年輕子弟的取樂之時。
但在佛門以那爛陀寺修行法旨為至高的西土,那些在中域諸道稀鬆平常的取樂之地,在西土卻幾乎絕跡。
那爛陀寺的高僧,崇尚苦修,正如大夏新近評定的十大聖人,其中佛聖苦玄,便是一位常年穿着破爛僧袍,以雙足走遍整座天下的苦修者。
子時剛至,長寧城內已然沉寂了大半,穿着各種僧袍的居民,與大夏駐紮西土的兵士,只是偶有蹤跡顯露於城中。
這座月色之下身披一片朦朧光暈的城池,在此時此刻只能聽聞些許自家家戶戶中傳出的誦經聲。
城如其名,一片長寧。
站在方塵三人身前的老峰主,雙目自城中這些修建極為質樸平常的房屋之上掃過,眸中難得地帶起幾分唏噓,人族天下的大勢力並不算稀少,但能夠做到以一宗或是一道影響整塊轄土的,卻唯有西土佛國而已。
在佛門之外,哪怕是與其齊名的道宗,或是雄踞北境為人族天下立下赫赫功勛的青山,都未有如此讓人難以置信的影響力。
長寧城在地理劃分之上,歸屬於太常道。
太常道內,作為大夏派出,名義上轄制管控西土的都護府,便坐落於此。
所以,長寧城內才會有別於西土更西處那些城池,城中有身着大夏制式官府的修行者盤踞。
老峰主明顯不想與大夏這些尋常的兵士有着太多交集,因此,不過在路過的兩隊兵士,打量了這幾位新來此處的外鄉人後,許布武袖袍一揚,便帶着三位弟子掠行至城內最大的寺廟之中。
西土的九道,每一道都有一座主寺廟,像是那爛陀寺分封的諸王,替佛門坐鎮佛國四方,為僧侶傳道,也為佛門收集信仰。
太常道內,便是鴻路寺與都護府名義上的共治。
然而,不管是人族天下那座高官權力彼此傾軋的神都,還是其餘四方最為邊緣的小城,卻無不知曉,西土所謂的共治,大夏都護府不過只佔有一個名義上的至高。
不說整片萬萬里延綿佛國,單是都護府坐鎮的太常道,大夏駐紮此地的兵士,除了擁有巡查一權,可以在城中四處走動以外,對西土其餘一眾事物,再無任何參與決斷的話語權。
與北嶺那座拒北城幾乎是等同皇朝統制的西域都護府,在大夏皇朝六千載的歲月更迭之中,卻是與那座北望雄關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名為封疆大吏,實為流放。
長寧城的中心,乃是一座仿照鴻路寺規格建造的寺廟,名為靈藏。
西與都護府在初入西土之時,第一任都護的確乃是當時的開國帝皇親自任命,乃是當初跟隨大夏初代帝皇南征北戰的一員悍將,在那個大夏太祖尊為人族聖人的時代,都護府自然也想要為皇朝在西土建功立業,將偌大一片佛國的信仰,轉為皇朝的官學。
只可惜,初代都護在西土創業未半,便突然暴斃,當時的人族天下,那些團聚在大夏開國太祖身旁的皇朝元老,自然有心探查一番這位老戰友的死因,但讓人疑惑的是,如此一股堪稱人族天下最巔峰的強者的探查,卻在將手腳深入西土極深處后,便戛然而止,再無音訊。
再後來,雖然江湖之中有些許傳聞,那位初代的西域都護,乃是因為想要顛覆佛門在西土的信仰,葬身於佛門僧侶手中,但在皇朝並無任何錶示的情況下,傳聞也漸漸消失。
都護府對西土的教化,也在那之後戛然而止。
在那之後,大夏後來前往西土的都護,雖然也有不少心懷壯志的強大修行者,但在西土停駐一段時間之後,明白了佛門信仰在這片黃沙之上,究竟有着崇高地位的都護們,卻是只能一個個得意而來,失意而歸。
所以,六千載后的今朝,西域都護府的主宰,幾乎都是神都之中那些大家族,朝堂顯貴之間彼此權力傾軋,最後不得已被流放的失敗者。
長寧城中,那座靈藏寺內,便有一位老峰主的故友,也是一位流放者。
“阿彌陀佛,許施主一別多年,別來無恙。”
在老峰主裹挾之下,方塵只覺得腳下屋檐城牆如光陰驟逝,眨眼間便成片自眼中消失,年輕劍客再次回過神來之時,視野之中已然是一方古色古香的寺院主殿。
殿宇中央,擺放着那尊高大白玉菩薩像的前方,並無尋常寺院供奉香火的小僧,而是僅有一位眉須雪白如羽,袈裟漆黑如墨的老僧兀自盤坐。
那老僧背對着老峰主師徒四人,面朝著白玉菩薩像,輕輕敲向木魚,口中頌念着一些經文,即便身後故人前來,也並未睜開那雙兀自閉合著的雙眼。
“寒山,你修鴻路寺坐禪,卻不修三昧,獨獨走出一條鑒心之道,想來我師徒四人來此的目的,你已然覺察,西土佛國如何決斷,你可有言?”
同樣鬚髮雪白的老峰主,雖是僅僅比僧人寒山多出了一頭長發,但在那佛門於燭火中隱有淡淡錚亮的高僧對比之下,卻突然顯得玉樹臨風了起來。
這位在青山久居高位的劍修,顯然與眼前的僧人不僅僅是相識那麼簡單,所以,老峰主邁開步子緩緩走到寒山身側,視線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白玉菩薩兩旁的側殿,便轉頭看向那位老僧,直接問道。
聞言,寒山敲打木魚的右手微微一滯,掌中犍稚恰好停留在木魚最中心的淺淺凹痕之上,這位常年在此地修行坐禪的老僧,搖頭輕輕一嘆,隨後將閉着雙眸的臉龐轉向老峰主,兀自皺着眉頭笑了笑。
“許施主啊許施主,多年不見,沒想到剛剛相逢,你便為我佛門帶來了這樣一樁孽緣,此緣牽涉之大,已不是貧僧一人可以決斷,緣起緣滅,還在有緣人。”
寒山話落,那方白玉菩薩像之上,突然有道道梵音響起,一片朦朧佛光之中,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郎形象,緩緩浮現在師徒幾人視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