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忘了自己的模樣
盛如瑾的確是想找顧笙煙不痛快。
想到剛剛她投射到自己身上那冰冷清高的眼神,再想到爸爸是如何三言兩語擊中她的痛處,盛如瑾心底就充滿了暢快感。
就算她自恃矜貴,處處瞧不起自己又如何,說到底還不是鬥不過爸爸。
這麼想着,盛如瑾動作的放肆也絲毫不遮掩了。一會兒掏出鏡子補粉底,一會兒又撥弄着額前的空氣劉海,隨即又在喝光了眼前的咖啡后故意將杯子很重地放在桌子上,彷彿就是要引起顧笙煙的注意,並藉機挑戰她的極限。
顧笙煙看在眼裏,卻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低頭將剩下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掉,又抿了抿濕潤水紅的唇,才如盛如瑾所願,吐出一個字:“臟。”
臟?
什麼臟?
盛如瑾停下手中的動作,四處打量了一番,餐廳乾乾淨淨,並沒有什麼污物啊。
“散粉和碎發都落到你杯子裏,而你卻將它們喝掉了。”顧笙煙不疾不徐地好心提示,末了,又優雅詢問,“難道味道還不錯?”
經顧笙煙這麼一說,盛如瑾突然覺得有點反胃,那些個東西不會真的都掉到自己的杯子裏了吧?
臉頰惱怒地泛紅,盛如瑾推開杯子,伸手招呼傭人:“重新給我拿一杯咖啡過來。”
“是。”傭人立刻去辦,不一會兒,一杯熱騰騰的咖啡重新端上來。
顧笙煙將一切看在眼裏,琉璃般眼珠上下掃了掃盛如瑾舉手投足間的傲嬌:“想不到啊,短短几年,如瑾你真的不像初來我家時那麼謹小慎微了,這呼喝之間的霸氣,倒真的能以假亂真。”
她單手手肘撐着餐桌,托住腮,目帶譏諷地看着盛如瑾。
她不是想找不痛快嗎?她成全她。
盛如瑾並沒有反應過來顧笙煙在說什麼,只傻傻地重複:“什麼以假亂真?”
“這你都不懂嗎?”顧笙煙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五年前你隨着盛叔剛剛搬進這別墅時,真的是乖巧得像一隻小白兔。我還記得那時,你無論走到哪裏,都要緊緊拉着盛叔的衣角,生怕一轉眼,他就不見了。可如今,你的言行和舉止大氣了好多,恐怕連你自己都忘了自己當初的模樣。弄不明白的人估計還以為,你真的是這別墅里土生土長的千金呢。這進步,不得不讓我佩服。”
盛如瑾臉色一陣陣白。
她氣得急是因為顧笙煙所說並非虛言,那年她隨父親來到顧家時確實被眼前所見到的華麗佈置所驚到。
一切都跟她原來的家不一樣。
客廳大得令人乍舌,華貴的真皮沙發擺在裏面絲毫不顯擁擠。落地窗外,陣陣清風送入院子裏繡球花的幽香,三層雅緻窗幔隨風擺動。
寬敞的廚房乾淨整潔,牆壁上沒有一滴油漬浸染的痕迹,想想自家凝結在窗欞上似乎怎麼擦都擦不幹凈的油污,盛如瑾覺得這裏的一切不可思議。
更令她想不到的事,她有了一間專屬自己的卧室。卧室帶有衣帽間,裏面滿滿的都是她以前可望不可及的各種名牌衣服和配飾。她根本就不用動手整理自己的房間,因為每天都會有傭人定時打掃。
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曾經她對父親和母親離婚,毅然跟顧笙煙的母親在一起一事百般埋怨,可當她隨着盛陽關來到顧家,享有了這憑空冒出來的榮華富貴之後,父親拋棄結髮妻子的事居然也不那麼可惡了。
盛如瑾清晰記得第一次見顧笙煙的樣子,她冷冷地站在二樓走廊雕花扶手旁,略帶嘲諷地看着自己與父親進入大門。那時顧笙煙穿着一件輕盈的淡藍色薄紗長裙,明晰的陽光使她的肌膚更顯通透,她的眸光,清淡而凜冽,似乎一眼就望穿自己所有的寒酸。這毫無掩飾的鄙夷讓盛如瑾自慚形穢了很久,直到盛陽關在顧笙煙母親的極力支持下,又憑着出色的營銷業績贏得聯泰各股東的信任當上代理總裁之後才逐漸好轉。兩年前,顧笙煙的母親因病離世,顧笙煙因着大學還未畢業不太被股東們看好,所以聯泰還是在盛陽關的管理之下,這讓盛如瑾徹底有種翻身的感覺,任憑聯泰真正姓顧又如何?如今,可是她爸爸說了算!
一番回憶讓盛如瑾臉色陰晴變換。想到盛陽關現在在聯泰的地位,滿滿的底氣從心底一涌而上,“啪!”一聲,她重重放下手上的咖啡杯,醇黑的液體四濺,染髒了她潔白的衣裙:“顧笙煙,你說誰忘了自己當初的模樣?”
顧笙煙單手撐着臉頰,絲毫不介意對面這位的囂張。她好心地遞了張面巾給盛如瑾,提示她擦擦衣服上的污漬:“保持優雅,真正的名媛是不會這麼容易失態的。”說完,她緩緩站起了身,一個眼神遞給侍立在一旁半天不自在的傭人,後者會意,立刻將她的披肩拿過來,她單手接過,準備上班。
這種唇槍舌戰還不值得她浪費太多時間。
經過盛如瑾時,顧笙煙撞見了她憤懣的眼。頓住腳,顧笙煙淡淡笑了笑,俯下身,輕柔地說:“你是誰,你自己很清楚。”
她的笑容映在盛如瑾眼裏簡直如同一支有毒的罌粟。
踏着湖藍色高跟鞋,顧笙煙離開客廳向車庫走去,身後,碗碟摔碎的聲響昭示了盛如瑾的不甘。淡諷再次蔓延到顧笙煙眼底,嗤笑一聲,她想,這個蠢女人能做的也無非就是亂髮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