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希望
渾渾噩噩地從宮裏回來,我便獃獃地坐在梳妝枱子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聽得一聲推門的聲音,胤禎就走了進來,直走到梳妝枱子前,雙手搭在我的肩上,彎下腰來,與我一起看着鏡子。
我伸手覆在他的手上,苦笑了一下,道:“皇阿瑪或許已經認為我無所出,是大錯了吧。”
他搖搖頭,掰過我的身子,讓我面對他,看着我認真地道:“不論如何,我定不會讓你受委屈,我曾許了你,再不會有,便真正不會再有。”檯子上的紅燭映着他的臉龐,他眼睛明亮,只凝視着我。
我輕嘆口氣,罷了,這萬惡的舊社會,這萬惡的封建主義!我想着,就道:“若是皇阿瑪真的下了旨,也是沒法子的。難道我們要抗旨么?我不要你去受這個罪。”
他握着我的手,給了我一個寬慰的笑容,只道:“不會的,明兒我就去找八哥想轍兒,八哥定會幫我。”他說著,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我瞧着皇阿瑪只是探探我,若是他老人家真要指婚,上次在草原就指了。皇阿瑪……還是心疼我們的。”
我點點頭,剛對他笑了笑,就被他攔腰抱起。
“做什麼?”我驚呼了一聲。
他微微一笑,對我眨了眨眼,道:“你不是擔心皇阿瑪認為你無所出是大錯么?可若咱們不勤奮,如何有所出?”他說著,就把我放在了床上。
我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只笑着輕輕掐了他一下,就閉上了眼睛。
香爐里香煙裊裊,那蘇合香在這樣的夜晚聞着,更越發的香起來……
這一室的溫柔里,只有胤禎柔柔的一句:“這個位子,永遠都是你的,誰也要不到。”
自那日後,或許是胤禎和八哥想了什麼法子,也或許是德妃娘娘在皇上的枕邊吹了什麼風,我再入宮時,偶爾面聖,皇上卻再也沒有提起塔娜格格,只是慈祥地向我問些日常生活的事情。
兩個月後,宮裏傳來了杜爾伯特阿木爾貝勒向康熙皇帝請旨求賜婚的消息。康熙老爺子御筆一揮,塔娜格格便成了杜爾伯特部的新福晉。
對此,胤禎只是笑着,對我道:“皇阿瑪還是疼我們的。”
我無法言語,只能點頭,心裏隱約覺得不安,卻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在康熙老爺子為塔娜格格指婚後的一個月,紫禁城裏迎來了康熙四十六年的端午節。
我坐在十四阿哥府的湖心亭里,靠着亭柱看着澄藍澄藍的天空,心裏只是嘆,不知不覺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四年了,時間竟過得這樣快。
“福晉,咱們回去吧。若讓爺看到,又該責怪小月讓你出來受風了。”小月在我身邊輕輕喚了一聲。
我回頭看她,淡笑着搖了搖頭,道:“都入夏了,哪兒來的什麼受風?你們竟是大驚小怪。”
小月看看我,抿着嘴想了想,就道:“那,奴婢給你剝個粽子吧,爺知道你愛吃桂花糖餡兒的粽子,特別讓廚子做了許多,你吃一個吧?”
我看着她着急的模樣,雖然沒有胃口,但終是點了點頭。
小月見我點頭,就忙笑着給我剝放在石桌上的粽子。我輕嘆了口氣,又繼續靠在亭柱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接着發獃。
“喲,在亭子裏的是誰,這麼大個亭子,竟一個人霸着了,也不知她坐不坐得安穩。”突然,一個並不友好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雖然當初趙嬤嬤和如意嘴緊,但這一年多來,由於我與胤禎雖然恩愛卻始終無所出,又頻頻傳太醫,日日喝葯調理,府里關於我要做第二個八福晉,最終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燕好的傳聞卻越演越烈。尤其是銀夫人,每次見着我,表面上是笑容,言語卻是一天比一天的尖酸。
平時我懶得搭理她,她冷言冷語,我心裏煩,只當沒有聽見。可今天過節,她還來給我添堵,難道我完顏瑞雪這麼好欺負么?思及此,我深吸口氣,揚起一抹笑容,回過頭去,淡淡地叫了聲:“銀妹妹。”
銀夫人彷彿是才看到我,忙換了笑容,帶着身後的丫鬟,朝我福了福,就道:“哎呀,原來是姐姐,妹妹我方才沒看見,還以為是誰佔着地方呢,出言頂撞了,打擾了姐姐,姐姐不要怪我呀。”
我在心裏“哼”了一聲,看不見我,還看不見小月么?但面上依舊是笑,只道了聲:“不會,只要不是看見了裝看不見,我自然是不怪的。”
銀夫人聽着我的話,乾笑了兩聲,道:“都說姐姐氣量大呢,肯定是不怪我們的。可是今兒過節,姐姐怎麼獨自一人賞湖,爺他……”言語表情間,彷彿是要把一隻釘子,狠狠釘在我的心上一般。
我無視她的表情,只睜大了眼睛,認真地朝她道:“爺今兒隨了皇阿瑪去天壇祭天,妹妹你不知道?沒人同你說起?”
她聽我這樣說,就沉下臉來,咬了咬嘴唇,片刻又揚起笑臉,道:“我還真是不知道呢。”
我微微一笑,卻不表態,話鋒一轉,指着桌子上的銀盤子,就道:“妹妹嘗嘗這粽子,爺賞下來的,只是桂花糖餡兒的,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歡。”我說著,就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咬了一口,笑着朝小月道:“難為爺忙着祭天,還惦記着我喜歡吃這個。”
銀夫人見我這樣,終是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只道:“謝姐姐了,只是妹妹一向不喜歡桂花的甜味兒,就不吃了。”她說著,就站了起來,又道:“姐姐,妹妹告辭了。”說罷頭一揚,帶着身邊的丫鬟就浩浩蕩蕩離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輕嘆了一聲,彷彿剛打了一場仗一般乏。我放下筷子,皺起眉朝小月道:“茶。”
小月看着我難受的樣子,忙遞了茶到我手裏,問:“福晉,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我接過她遞來的茶,飲了一口,才搖着頭道了聲:“沒事。”平時我是很喜歡桂花糖的,可是今日吃着,卻覺得過分甜膩,喉里不爽得很。
我飲了一大口茶,還是覺得難受,又喝了幾口,就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哇”地一聲就嘔了出來。
小月見我嘔吐,嚇了一跳,忙慌着拿了帕子替我擦,道:“福晉,這是怎麼了?”
我微微搖頭,拿絹子擦了嘴邊的污物,仔細想了半晌,就揚起嘴角,道:“快,去傳太醫。”
小月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愣,馬上就點了頭,邊支使了一個丫頭馬上去傳太醫,邊扶起我回屋。
待丫鬟領着王太醫進來時,我已經忐忑地等了許久。
“王太醫,如何?是不是?”我由太醫給我把了脈,就忙問。
王太醫思索了片刻,就朝我福身跪下,道:“回福晉,福晉的確是喜脈。”
我心裏的猜想得到確定,心中是說不出來的欣喜,眼眶不由濕潤,長長地舒了口氣,笑着靠在榻上看着小月雀躍地叫着:“福晉終於有喜脈了,福晉終於有喜脈了!”
“福晉,奴才有句話,不知福晉願不願意聽。”王太醫躊躇了好半晌,又朝我道。
我愣了一下,道:“你說。”
“回福晉,福晉因着之前誤服麝香,餘毒未清,中空體虛,若此時生產,怕會……福晉,依奴才愚見,還是且多等些時候,待福晉身子大好,再……”
我聞言就一怔,盼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盼來了孩子,卻沒辦法擁有……不,我完顏瑞雪決不會就這麼認命!如果這是註定的,那我寧願用自己的命,去換我孩子的命!
思及此,我微微一笑,朝太醫道:“王太醫,這娃娃,我是一定要的。”
小月一聽就着急起來,在我面前跪下,拉住我的手道:“福晉,使不得啊!這會……會……會要了命的……”她越說越小聲,只不停地搖着頭。
我淡笑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心裏知道這丫頭都是為了我好,可是我又怎麼能為了保全自己而放棄自己的孩子?我想了想,就笑着對她道:“小月,這或許是我唯一的機會了。若是我放棄了他,或許,這輩子我都再沒機會再有孩子了。”
“可是福晉……”小月不死心地拉着我的袖子,擔憂地又勸了一聲。
我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再說,就看向王太醫,道:“王太醫,你儘管給我開方子,怎麼吃,怎麼養,你說了,我必定照着做。再苦我也不怕,只求你一定保住我腹中的孩子一命!”
“福晉……”王太醫吃了一驚,急急地道了一聲。我只是堅決地看着他,他見我這樣,終只是嘆了口氣,道了聲:“奴才……遵福晉命。”
我笑着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德妃娘娘和爺那邊兒,你們只管報喜,其餘的話,都不許說,知道么?”
他們剛點頭應了聲,就聽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胤禎人未到,聲就先到了:“瑞雪。”
我由小月扶着下了床,朝他福了福,笑着道了聲吉祥。
他扶起我,仔細地看了一圈,才道:“怎麼了?哪兒不舒坦?”
我搖着頭,只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狐疑地看了看我,就回頭朝太醫道:“福晉如何?什麼病?”
王太醫一聽他問,身子一抖,看了看我,我忙朝他點了點頭。他低着頭略一思索,就跪了下來,道:“賀喜十四阿哥,福晉是喜脈。”
胤禎聞言眼睛一亮,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問:“是真的?是真的?”
我看着他欣喜的樣子,只是笑着朝他點頭。
他見我點頭,就笑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長長地呼了口氣,復又把我擁入懷裏,輕輕地在我的發間吻了一下,道:“瑞雪,苦了你了。”
我只是笑,靠在他的肩上,伸手輕輕地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寶寶……媽媽一定不會放棄你,一定會讓你平安看到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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