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顯眼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怎麼樣才能夠結束這一切。只要能讓她從這無盡的困苦中逃離出來,無論做什麼都行,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引人注意,只能不斷地對自己歇斯底里。
她常常不喜歡去上課,逃課的時候,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在操場的角落躲着,有些人會出來尋她,不管怎麼樣,她都抱着自己的膝蓋,不會輕易現身。
就在角落裏,想像着自己變成一塊石頭,逐漸失去呼吸。
“梁安月?”
就在她快要消失的時候,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梁安月疑惑地抬眸看去,發現四周並沒有人,她正在疑惑的同時——
“梁安月。”那聲音又喊了她一次,這一次相當確定,從她的頭頂傳來。
梁安月抬起頭,朝上看去,發現自己所在的這個角落,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隱蔽,在她身後的圍牆外,有一道長長的斜坡,斜坡兩旁的欄杆不算很高,有人踩着架子往外看,便能看到她的位置,就像元異所在的樣子。
棕色捲髮的醫生穿着白色大褂,雙手壓在欄杆上,背對着陽光正在笑,“你怎麼在這裏?”
她知道這個醫生。
梁安月在心裏想到,只是她並不怎麼關注。班裏的女生只要說到校醫,語調都會跟着高上幾度,議論聲會越來越熱烈,情緒也越發的高漲,她無數次聽同學說起這學院的“傳奇”——
特,別,帥。
具體什麼程度她之前並沒有見過,也並不感興趣,但只要在議論範圍里,多少也會有點印象的,因而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元異還在微微笑着,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說道:“逃課嗎?同學。”
“……”
梁安月連忙站起身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筆直地往前走,校醫被她丟在後面,“誒?同學?別走啊!”
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校醫一隻手抓在欄杆上,似乎是想要跳下來,又有幾分猶豫不決,只朝她繼續喊着,“逃課不好啊,快點回去上課!聽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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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那個校醫。
沒想到次日,自己在課堂上發燒了,整個人都泛着冷,大夏天的穿了好幾層衣服,路過的同學尚且沒意識到,反而在一旁笑她說:“安月,你穿那麼多做什麼啊?”
梁安月那時的腦子也是糊塗的,懵懵地抬眸看着他們,只覺得還是不夠熱,“你們還有衣服嗎?”
有人又拿來兩件校服,扔到她的手上,“你不熱嗎?”
梁安月一邊往身上穿,一邊搖搖頭,“好冷。”
一直到下午兩節課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是發燒了。頂着昏沉沉的腦袋,走到辦公室請了個假,老師擔憂地看着她,說:“要不讓家長來帶你?”
梁安月搖搖頭,“我自己可以回去。老師,我先去校醫室了。”
“讓人陪你去吧。”
梁安月沒有拒絕,等同學帶着她去了校醫室,上課鈴又響起了,梁安月坐在床上,看着對方的神情,開口說道:“你去上課吧,我在這裏睡一會兒。”
“好。”那女孩是誰,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她當時的語氣,也相當的關心,“那你多注意休息。”
她躺在床上,思緒開始亂飛。腦子嗡嗡作響,身體又冷、又難受,連呼吸都不順暢。
四周都沒有人,她一把拉過被子,蓋到頭頂上,嗚咽着哭起來。
她很委屈。
不單單是因為生病,更是因為平日裏,無法輕易發泄出來的那些“矯情”。彷彿是一個常人,都應當是平穩而冷靜的狀態,若是對着風、對着月,說些傷感的話,便立馬會被當成“怪人”來看待。
她明明也沒有什麼可傷心的啊,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凄慘呢?
梁安月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哭泣,若是沒有理由,就無法理直氣壯的宣洩出來,縱使沒有一個人指責,梁安月自己也會覺得受不了,發燒了也好。
稀里糊塗的,落的淚也不知道是為何,即使是這樣被人發現了,也不會有人說一句“太矯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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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昏沉下來了。她只要稍微一側頭,便能從敞開的窗戶上,看到西沉的天空。
陽光被擋在雲層之後,橘黃色的光線佔據了大半邊天,被隱藏在天空的另一端,透露出絲絲寧靜來。
窗戶邊,一個人影安靜的站在桌旁,手裏拿着一個白瓷杯,正低頭在喝水,忽然察覺到她的響動,抬眸看過來。
那一瞬間的感覺太詭異了。
梁安月沒法用語言來形容,只知道時間被拉得很長,光線的流逝都緩慢下來,彷彿她原本看不清的一切,都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呈現出來。
“你醒了?”
元異的聲音讓她從魔怔中走出來,梁安月察覺到自己還在校醫室,撐着自己的身子,就想要起身。然而她似乎是睡得太久了,手腳的力氣比她想像中的還要薄弱,只稍微一動,就覺得有幾分吃力。
“你……”
元異打斷她的話,說道:“你再休息會兒吧,等會兒你家裏就有人來接你了。”
“……”梁安月安靜下來,垂下頭,說道:“是嗎?”
一陣沉默。
元異看了她一會兒,說道:“要看電視嗎?”
“……不用。”梁安月知道他是為了緩解尷尬,第一時間拒絕了對方的好意,扭頭想去找自己的書包,等左右看了一圈后,才發現自己似乎是沒有帶來,一時有些尷尬。
元異在旁邊看見了,覺得很好笑,“還是看電視吧。”
厚重的方形電視被打開按鈕,屏幕上出現的節目剛好放完,廣告適時地彈出來,元異放下自己的茶杯,低頭在電視柜上翻找起來,“遙控呢……”
他背對着梁安月,整個人都投入在對遙控的搜尋中,梁安月也是沒事做,就盯着他找,等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對方說道:“在這裏!”
他從柜子裏拿出遙控,蹲在地上調頻道,一邊回頭說:“你喜歡看什麼?電視劇?啊,這個時間……有《不是偶像劇》在播啊……”
梁安月看着他,覺得自己無法理解這個校醫的性格,再加上之前在操場碰到過他,忍不住覺得奇怪道:“你……”
元異正在認真的調頻道,並沒有回頭。
梁安月繼續道:“為什麼會認識我?”
“嗯?”元異的動作一頓,回頭看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她問的可能是上次的事,便笑笑,說道:“你說上一次啊?那個是你們班主任拜託我去找的,而且學校那麼大,基本上的學生都在上課了,就你一個人蹲在那個地方,還是挺顯眼的吧。”
一點也不。
梁安月不認同地看着他,“你當做沒看見就好了。”
“為什麼?”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很吵。”梁安月說完,掀起被子想要下床,然而她剛動作,蹲在她床前不遠位置的元異也立馬動了,還不等她下床,肩膀就被人按住。
梁安月的動作一愣,她很不喜歡別人觸碰自己,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抬眸瞪過去,然而沒有等她表現出自己的不高興,身體就被人壓着,按了回去。
“你!”梁安月生氣地說道,“你鬆開我!”
“同學,實在是為難我了。”元異將她按回去,又將被子拉過來,蓋在她的身上,稍微用力的按了按被褥的邊沿,像是這樣就能將她封印住,“你看起來,不是很想一個人的樣子。”
“什麼?”
“如果是我看錯了,我跟你道歉,但是小朋友,鬧彆扭歸鬧彆扭,總是要有個度啊。”
梁安月冷冷地看着他,“你說誰是小朋友?”
元異雙手插在兜里,已經站直了身體,站在床邊微笑地看着她,“眼睛都哭紅了。”
其實她的偽裝真的很拙劣。
但凡有個人,能夠仔細地看着她,也不需要太仔細,只需要看着她,便會發現了。
被點穿的一瞬間,梁安月變得慌張極了,她雖然希望被人發覺,卻又不喜歡被一個陌生人看透,幾乎是同時間,她用憤怒掩蓋慌張,“胡,胡說八道!”
“沒哭嗎?”
“不關你的事。”
元異笑了笑,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撐着下巴看着她,說道:“哭就哭了吧,又沒人看見。”
梁安月道:“你不是人?”
哪知道元異笑笑,說,“我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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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她自然是不會想到那句話,就是單純的說自己不是,她只覺得元異這個人,有點古古怪怪的不着調。
人一旦起了好奇心,就很容易陷入進去。
她忽然發現,校醫經常出現在自己的視線里,從操場到教室的路程,經常會經過校醫室的門口,往日能忽略無視的存在,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