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交談
懵着挨了兩下打,劉貴人才回過神來,便要掙扎着想逃,藕花也不等虞昭開口吩咐,自就上前把她架住讓她動彈不得,行刑的嬤嬤的手力越發放得大了些,直扇得劉貴人苦不能言,眼淚橫飛,嘴鼻都見了血。
虞昭面色無瀾瞧着這場面,繼續道:
“你既然看不上這恩典,本宮也不會強你接受,收回來就是,自今日起,你依然回你宮裏閉門思過吧,如有不服,本宮會為你向陛下請道旨意,讓眾人來評判給你這些處置是否公正。”
沾了別人的光不說感恩,還咒別人難以養活,若真如虞昭所言,把劉貴人今日拿口舌自作出來苦果拿出去問問,試問誰人不會覺得她活該?
事已至此,其實劉貴人自己也明白過來自己已經跳進了自己挖的坑,懊悔滿心,更見識過楚子凱是對虞昭是何等的看重,心知若讓他知曉了自己今日的言行,只怕更討不到好果子吃,一念又顧忌着近日母家失了勢,實在不能再出差錯,遂略有覺悟,再不敢掙扎,生生受足了四十掌后,埋下紅腫的臉悲哀低泣。
“可知錯了?”虞昭漠聲復問。
縱使心頭恨意戾可衝天,奈何劉貴人不佔理也不佔勢,她只得吞下滿腔的憤恨服軟,囁嚅着那副惹禍的口舌卑微賠罪。
“嬪妾……嬪妾知錯,還請懿妃娘娘恕罪,莫再追究了。”
“即是如此,望你這回能自己好好反省,依然照你以前的現例,何事知悔過了,本宮何時解你的禁足。”
輕輕甩下幾句話將對劉貴人的處置說定,虞昭不願多看着礙眼的人一眼,抬手讓茉香將自己扶起來,對藕花吩咐一聲讓她將劉貴人押回去,緩緩邁步往亭外走。
張淑容趕忙跟隨。“娘娘可要繼續遊覽?”
“被人掃了興,也尋不回什麼興緻了,”
虞昭只派了個人去和諸位命婦招呼了一聲,直直拐彎往回,不由嘆道:
“即便是有興緻,現在也身不由己了,這心,隨時隨地都要牽挂住殿裏那位小的,這不,只離了她這一會兒,我便惦記得不安生,又怕她會哭又怕她會吐奶,到底得趕回去親自守着她才能放心。”
張淑容笑着連連答是。“這確實辛苦,卻也正是娘娘的福氣啊。那些愛嚼舌根對您冷嘲熱諷的人,不過是恨自己的福氣不如您罷了,您別放在心上,切莫因她們而壞了自己的心情。”
“謝你費心勸慰,我自然明白,”
見張淑容一直緊跟在自己身邊走,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虞昭想到她今日還未有機會與張夫人說上兩句話,不欲白白耽擱她,於是主動道:
“好容易才來農宮一趟,你母家的人也在,你怎不去與她們一起遊玩一番?我這一回去,只怕不會出殿了,可別耽誤了你。”
“平日都有家書來往,也沒什麼好聚的,”張淑容莞爾笑笑,解釋道:“況且,嬪妾也怕自己隨性去玩了,娘娘有話囑咐教導,會找不到人,還不如回自己屋裏待着,清靜又舒心。”
聞言,虞昭腳步一滯,駐足下來想了想,揮手譴遠了後面的宮人們,復又看向張淑容。“說到這,我倒真有話要問你。”
眼見虞昭這架勢,張淑容心裏忐忑起來,謹慎道:“娘娘要問什麼?”
虞昭不拐彎子,直接開門見山。“素日見你說話行事,也不是個冒失的人,但在旁人起爭執時,為何老是愛插入幾句火藥味重有失輕重的話?從前我與劉太妃辯理時也是,今日我與劉貴人爭論時也是。”
“嬪妾……嬪妾只是……”
不想虞昭會提此宗,張淑容略慌,也知今日自己有失輕重的,只能是指諷了劉貴人給楚子凱下合歡散一事,又聽虞昭話里彷彿還帶着舊賬,更怕,只以為要受訓,無措道:“嬪妾見劉貴人冒犯娘娘,一時氣不過,就……”
“無妨,你別慌,我知你是好意,”
將張淑容的慌急看在眼裏,虞昭連忙發話安慰,后仔細地說明自己想與她表達的本意。
“我只是覺得,你大可不必為自己多染是非。不管當日我與劉太妃發生了不快,還是今日我與劉貴人起了摩擦,哪怕我們最終打起來了,都只能算是我與她們之間的梁子,你可在中間發表一些中庸合理的看法,卻不該偏執地站於一方對另一方咄咄逼人,因為你本是事外人,一場再是難辯的爭執,結果終會是有理者勝無理者敗,你一個事外人進來狠狠摻和了一手,未必能改變這結局,但一定就有一方會因此將你記恨住。比如先時的我,和今時的劉貴人。”
耳聽過這一番將道理剖析透徹的言語,張淑容如醍醐灌頂,也暗驚於虞昭竟會願意這樣率直真誠地來點撥自己,一時心有感慨,卻又啞口無言,便只能默然垂目表示誠心受教。
虞昭又道:“劉貴人來尋釁,是因記恨我,今日我不論怎樣處置她,她依然是記恨我,所以我無懼下狠手與她撕破臉。你又何苦白白地去戳一下她的痛處,雖那一下,是會讓你我覺得痛快些,但若因此讓他多記恨上一個你,還是太不值當。”
“原來娘娘……是在為我着想,我只當世上再沒人會為我着想了,”
順着虞昭的話想明事理,張淑容喃喃嘆息一聲,看四下無外人,也不忍搜腸刮肚,對虞昭道出多年來積壓的委屈。
“嬪妾自入東宮,與劉貴人賢德儀一樣無寵無愛,家世不比她們好,卻有幸攬了一個管事的活兒,便也差點成眾矢之的,后我明白,要在後庭立下足,必不能被她們排斥。可要與她們相處和睦,便是要迎合著她們,她們愛討好誰,我也需跟着去討好,她們與誰作對,我便幫着她們與誰作對,若稍慢些,免不了就要被人下冷臉子,久而久之,就養成個這樣的習性,一有事,趕忙上前去說一嘴表個態,方才覺得自己是表出了忠心,不會被責怪。”
虞昭默默傾聽,瞭然點頭。輕聲道:
“旁人如何想,我無力左右,反正我無需誰人來為我表什麼忠心,且我覺得以你的身份你的本事,也無需放低姿態去迎合討好誰,只要你品德無差錯,做好了自己份內的事,該你得的,陛下絕對不會虧欠你半分。今日你是有心幫我助勢,我也該與你說一聲謝。但是今後若再遇見這種場合,還是該多為自己着想着想才是。”
“嬪妾受教,謝娘娘教導。”
交談由此畢,張淑容的腦中卻一直回想着虞昭所說的每一言每一句,分明那字裏行間都尋不出人情二字,卻就有一股莫名的暖意湧上了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