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人歡喜
東京警視廳是東京地區最高的警察機關，它統領這個日本核心區域所有警備力量，其地位舉足輕重，但在戰時這個軍部勢力空前膨脹時期，再強大的地位也顯得可笑與多餘，從軍部內閣上台之後其地位越發受排擠。
小野純一是這個地位尷尬部門的最高負責人，東京警視廳警視廳長，一個四十多歲年富力強的中年人。
同很多位高權重者一樣，小野出身於一個曾經頗富名望的大名家族，他的家族在倒幕運動中選擇了勝利者的一方，雖然明治維新之後失去了封地，家族勢力有所衰落，但作為勝利者一方，小野家族同樣在新政中取得足夠的利益補償，比如關東很多地區的警察勢力。在這一片地區的警察所已經成為了小野家族和其勢力的自留地，他們是地頭蛇，而這個東京警視廳這個象徵意義和實利都極富價值的地盤也在三年前落入小野家族的手中，作為小野家族未來的繼承人，小野純一摘取了這個果實。
四十多歲對於男人是一個成熟的年紀，也是一個野心蓬勃的時期，作為全日本最大的准軍事組織負責人，一米六不到的小野更是其中的代表，身份是他的增高鞋，從踏入政界開始他就孜孜不倦的追求進步，而他也等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戰爭時期軍部軍人是主角，他們主宰了日本絕大多數的權利，無人能掠起鋒芒，任何人面對他們都要退避三舍，小野作為警視廳最高負責人也不能例外，在三年的任職中他一直充當一個縮頭烏龜的角色，面對軍方的傾軋敢怒不敢言。但現在戰爭即將失敗，一切又都是另一個摸樣，作為戰爭的發起者，軍人軍部這個特殊的團體即將承擔起罪責，以軍隊為後盾的一大批舊有勢力肯定會受到沉重打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面對未來的日本權利財富格局，一個新的命題擺在了枱面上，戰後誰將主導日本的明天？
這個世界缺乏很多東西，但絕不缺乏冒險者和陰謀家。
明治維新不過百年時間，大名家族的輝煌依然恍如昨日，在日本的歷史長河中，天皇不是主角，貴族和武士才是！有姓氏傳承的小野家不該只是一個地頭蛇，他應該成為幕府一般的存在，這是小野的父親老邁的小野一夫從小就教育他的，他一直朝這個目標努力。
日本要在15日投降了，天皇親自宣讀投降聲明，這是小野從老父親那裏得到的消息，作為一個有傳承的大名家族，小野家族理所當然的知情者之一。消息傳來之後，小野傷感了幾分鐘，便意識到他久候期盼的機會已經來臨了，只要籌謀得當小野家族將更進一步，家族的夢想將不再只是空蕩蕩的夢想，他將主導自己的命運甚至於整個日本的命運！
凌晨三點余，東京區家宅中，小野純一在焦急等待，過去的這個夜晚他徹夜無眠。
凌晨時分，以阿南唯幾為首的日本軍部主戰派發動了軍事政變，他們假冒軍令煽動一部分近衛軍團官兵佔領了皇宮，並衝擊燒毀掉鈴木首相等主和派的住宅，這是小野得到的最新消息。
房間裏，煤油燈閃着豆丁般的火光，照亮一角，屋內上首處小野純一像一隻無頭蒼蠅般來回竄動，面色滿是焦急，兩隻眼睛更是因徹夜未眠紅得發亮，他在等待消息。
“該死的軍部！這幫混蛋想幹什麼？”停下腳步，心煩意亂地拿起一杯已經涼透的隔夜茶喝了一口狠狠地將一盞茶杯砸得粉碎，小野純一怒睜通紅的眼睛歇斯底里的吼道。
日本已經沒有勝利的希望，這是一個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實，投降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但日本軍部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以陸相阿南為幾為首的強硬派，更是主張戰鬥到底，他們不準備輕易投降。好不容易日本皇室和各大財團家族聯合起來，硬生生壓制下強硬派將主和派抬到台前，只要天皇的投降錄音發佈出去一切都將塵埃落定，但沒想到軍部的那幫人竟然膽大包天佔領了皇宮。
日本投降是小野家崛起的關鍵，小野純一絕不容許這個觸手可及的機會就這麼眼睜睜的溜走，他絕不容許！
空蕩蕩的房間不大，來回走動了一遍又一遍，小野的心裏在掙扎，臉上猶疑不定。他一遍遍的在心裏告訴自己，投降事宜是皇室和各大家族聯合作出的決定，以這些勢力的根基斷不可能被一小幫的瘋子所左右，他們會出頭收拾這些人，投降這件事不可能被改變。
但如果，如果……
如牛一般喘着粗氣，煩躁地飛起一腳將矮桌踢向牆角，砸起一片煙塵，小野純一紅紅的眼睛裏滿是掙扎，一條條細紋血絲如蛛網般密佈眼球，爬上眼白延伸向瞳孔。他不敢斷定！在一切沒有結束之前誰也不敢確定！
怪只怪小野家勢不如人，如果他如四大財閥一般有錢，如薩摩藩一般強大，那他何至於如此猶疑！直接派人解了那幫人的武裝就是，誰敢說三道四！
小野家主要勢力集中於下層當中，東京的警察所和各個區片的地下勢力是他們所控制，這些人用於收集信息和維護底層秩序是最好的工具，但如果跟軍隊起衝突是看都不夠看，而且真要跟軍方強硬派衝擊起來，除了那些家族的死忠勢力，剩下的會有多少人追隨？小野沒有把握。
小野不敢，他真的不敢，這些力量是小野家的根基，如果過早的暴露出來，他迎接的只能是東京各個勢力**的打擊。
在這個紛亂時局下，有野心的人不是他一家，出頭鳥絕不是那麼好當，鳥沒當成，成了殺雞儆猴的那隻雞倒有可能，東京里的各大勢力誰也不是傻子，閉上眼睛咬緊牙齒，小野緊緊地握着拳頭，抿的緊緊的嘴唇甚至咬出了一條血痕。
院子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野低着頭猛地揚起，紅色眼球立時睜開泛出幽光，他飛快的轉身急不可耐的拉開紙門。
“大人！大人！元帥大人進宮了，亂兵開始退了！”一個穿着土黃色鬼子軍裝的中尉，連爬帶滾的衝到小野的腳邊大聲喊道，他的臉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滾落，顯然是跑步來報信。
這聲音如此的美妙，是小野聽到過最好聽的聲音，他的圓盤大臉瞬間綻放出如野菊花般燦爛的笑容，小眼睛眯成兩抹開口小縫，鼻孔間露出的黑色鼻毛更是迎風招搖肆無忌憚的擺動，狂聲大笑他用力拍打比他高出一個頭中尉的肩膀，大聲興奮讚揚道：“好！好！小林君你立了一個大功，不愧是我們小野家出來的好男人。”
用力的檫了一把額頭上的大汗，年輕中尉立時欣喜若狂，矮下身子將肩膀送了上去，薄薄的嘴唇咧了又咧，雙腿一闔腰部立刻向前90度彎曲，大聲道，“嗨！大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封建殘餘是日本社會的一大特色，越是歷史悠久的家族越講究規矩和傳承，這個中尉是從小野家出來的家生奴僕，千絲萬縷的聯繫構成了小野家在軍隊中的勢力延伸，但無論這些延伸勢力如何發展，在主幹未倒的情況下，尊卑貴賤的烙印不可能消除掉。
得到想要的消息，心中煩憂盡去，小野渾身上下一片輕鬆，一米五八的身高彷彿也突然之間高了幾公分他滿意的點點頭，大聲的寬慰道：“去吧小林君，繼續盯緊那些不安分的傢伙，有什麼消息儘快回報，小野家的光輝照耀着你，等這件事完了之後我好好的獎賞你。”
恩威並施，賞罰分明是御下的不二法門，千古至今不外如是，這個道理和手法小野爛熟於心，四十多歲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靠的絕不僅僅是家世背景。
目送着渾身上下輕了二兩的小林中尉快步離去，小野一下子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天是如此的大而空氣是如此的新鮮，美妙的新世界！強硬派要完蛋了，主和派就能出頭了？誰也說不準，可不管這個世界如何的改變小野家族的機遇是任何人也抵擋不了，軍隊倒了台，還有什麼力量能夠比得上作為準軍事力量存在的警察？沒有力量！無論是組織還是規模沒有力量能夠比得上，未來不管是日本的新政府還是美國人都要依賴它，都要依賴小野家。
“健二！你這個該死的懶鬼，快給你老爺準備點吃的，要清酒還有壽司！快一點！”喜悅過後，一個晚上沒有進食的小野頓覺飢腸轆轆，衝著院子西頭他大聲的喊道，聲音大的似乎恨不得要所有的人都知道小野警視廳長今天很高興。
拉開紙門邁着粗壯的蘿蔔腿，小野快步走了進去，現在局勢正朝着有利的方向發展，只要過了中午12點就一切將成為定局，他或許應該好好的吃了一頓，再美美得睡上一覺。醒來之後沒準一直壓在頭上的軍部就煙消雲散了，這真是一個想想都讓人興奮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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