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飛鳥
那是一隻鳥兒嗎?
穆棱縣憲兵隊駐地二樓的窗前,深堀游龜看着空中不斷移動的小小黑影,心裏卻在想着另一件事,十天過去了,搜索隊在這片廣袤的林子裏毫無所獲,就連土生土長的獵人也找不出任何蹤跡,沒有腳印、沒有生火做飯的痕迹,在這種原始森林裏怎麼可能?難道他們不用吃飯不用治傷。
“機關長閣下,這樣的天氣,或許他們已經困死在森林裏了。”
“在沒有找到屍體以前,這種話最好不要出現在報告上。”
對於憲兵隊長兼縣警察局長米田多市大尉的推測,深堀游龜不敢苟同,那些人所擁有的武器裝備包括他們留在河面上的那根繩子,都不是普通貨色,指望環境或是天氣消滅敵人,絕不應該是一個特務人員的思維,何況哪怕人死了,東西總不會消失,一定要從他們的身上找出來歷,這就是他從奉天一回來便趕到穆棱縣的原因。
這一帶是關東軍重點駐防區,縣城周邊除了一個步兵師團還有一個戰車團和一個陸航飛行團,整個牡丹江省更是佈置了三個常設野戰師團的強大兵力,在這裏進行武裝鬥爭?他不認為抗聯會這麼傻。
“米田君,哈爾濱警察廳那邊的客人,什麼時候到?”
“我昨天接到的電話,他會在明天坐火車到達牡丹江,然後轉乘汽車,最多晚上就能抵達。”
“很好,你一定要派人保護好他的安全,這個人是我們手中一顆重要的棋子,我們需要他來找出殘餘的地下份子,一個都不能放過,如果在這個時候,滿洲鬧出什麼大亂子,影響到帝國的總體戰略,你和我都只能向天皇謝罪。”
“哈伊!”
米田多市雙腳併攏,大聲答道,深堀游龜轉過身的時候,天空的那個黑影剛好飛過這幢大樓,朝着關東軍在城外的駐地飛去。
距離警察局三個路口的小巷盡頭有一間小院,一個挎着籃子的年青姑娘敲響了院門,聽到事先約定好的暗號,華共吉東省委委員王學仁打開院門,將姑娘讓進來,自己飛快地朝門外左右看了一眼,沒有發現尾巴,趕緊將門關上插上木栓。
“春妮!山上的同志怎麼樣?”
“很不好,敵人前堵后追,我們很多隊伍都被打散了,糧食、藥品、彈藥都快見底了,戰士們忍飢挨餓、缺衣少葯,周總指揮讓我來找省委的同志,請你們務必要想想辦法,幫幫山上的戰士們。”
17歲的田春妮解開頭上的包布,一條大辮子從腦後落下來,王學仁聽完,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水。
“別急,先喝口水,慢慢說。”
“王委員,上個月五軍出發西征被敵人堵回來,損失很大,還有一些人動搖了,想要下山當叛徒,就在我來之前,一師的關師長被抓了,你知道嗎,為了掩護他們突圍,我們婦女團的同志主動開槍吸引敵人,可是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想當叛徒,你說該不該死?”
“關書范要叛變革命?”
王學仁吃了一驚,因為這個人不光是五軍的主力一師師長,而且和他一樣,還是吉東省委委員,連這樣一個老革命都失去了信心,可想而知,山上已經到了多麼困難的地步。
“嗯,他想拉人下山,被我們的同志發現,周總指揮建議執行紀律,請省委同意。”
省委,王學仁現出一個苦笑,就在第五軍奉命執行西征任務時,日寇的特務機關和偽滿警察對東北黨的各省地下機關,展開了瘋狂剿殺,大批同志被捕,多數聯絡點被破獲,這是繼31年滿洲省委遭到破壞之後最大的一次打擊,而直接領導第二路軍的吉東省委,連他這個省委委員在內活下來的不足十個人,已經成了一個空架子。
“如果三天之內你不來,這裏也不會再有人,告訴你吧,上個月省委宋書記帶着我黨重要文件和所有經費不辭而別,隨後省委機關就被敵人破獲,這裏是最後的一個秘密聯絡點,由我直接建立,他不一定知情,為了將這個消息告訴山上的同志,我才一直等在這裏。田春妮同志,你口中的吉東省委已經不復存在了,整個穆棱縣城,只有我一個黨員,整個牡丹江地區活下來的同志不到20人,請轉告周葆中同志,他作為吉東省委副書記,也是目前黨的最高領導,根據組織原則,省委將在他的領導下重新建立,敵占區的地下工作如何展開,我們需要他的指示。”
“你說什麼,宋書記投敵了?”
田春妮的嘴久久不曾合上,對於一個普通黨員來說,省委書記就如同高山仰止般的存在,這樣的同志,應該是久經考驗的堅強戰士,怎麼會成了叛徒呢。
王學仁沉痛地點點頭:“這恐怕已經是事實,下一次我們見面的地點,也許就在山上,縣城這些天來了大批特務和憲兵,今天晚上這裏就會放棄,如果我走不出去,也請你將情報帶回去,請組織派人找到那些失散的同志,重新恢復地下工作。”
田春妮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聲音也不知不覺小了許多。
“怎麼辦,周總指揮還想讓你們幫着打聽一下,婦女團姐妹們的下落呢。”
“她們失散了嗎?”
“不知道,據回來的戰士說,她們最後戰鬥的地點在烏斯渾河河口,已經一個月沒有消息了。”
“是沈雲她們團?”
田春妮點點頭,王學仁皺着眉頭想了想:“那就麻煩了,她們如果逃出去,一定會來城裏找組織,可這裏已經沒有聯絡點了,進了城肯定是自投羅網。”
“你是說她們有可能活下來?”
“這個月的報紙我都看過,沒有她們的消息,如果真得犧牲了,敵人不會不大肆報道,難怪這幾天城裏不對勁,會不會就是衝著她們?”
王學仁的臉色很不好看,這些姐妹和男子一樣戰鬥,吃的苦一點都不少,一旦落到敵人的手中,會受到難以想像的殘酷迫害,去年犧牲的趙政委就是這樣,從那以後,女戰士在戰鬥寧願戰死也絕不當俘虜,想到這裏,他坐不住了。
“春妮你趕緊回山上去吧,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