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初吻
如今剛過子時,又到了鎖門閉窗,卧榻安寢的時分了。
適才喧嚷的樓台亭閣少了喧嚷,從高談闊論的風月場所漸漸化為了一方靜謐之境。
然而大道上卻仍有行人走動着,在這片月光傾瀉的絕美之景中緩緩踱着步子。
仔細一瞧,是祁千凝與青弦。
祁千凝方從‘不夜樓’品了幾壺美酒出來,她似是未品酌盡興,手上還持着一壇‘春風釀’。
這美酒下肚,便能忘卻掉世間的一切愁腸,但見她撫了撫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莞爾一笑。
“青弦,今晚的月兒可真是皎潔,本將軍詩興大發,真想作詩一首了!”
“小姐哪裏會作詩?小姐打人倒是厲害的緊!”
這打趣剛起,她的後腦勺便狠狠挨了一記打。
“小姐你又打青弦!你的手勁打人可疼的!”
“哼!本將軍不顯山,不露水,你便以為我真的無才無德?只是一介庸庸武夫?”
祁千凝用武力脅迫着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弦,青弦只好屈從,瞬即改了措辭:“是是是,是青弦有眼不識泰山,錯怪小姐了。我們追風將軍乃南越最有才情的女子!是旁人萬萬比不得的!”
“那是自然!”
祁千凝才不管這是不是奉承話,只要聽的心裏頭愉悅,那則是好話!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着,夜色卻愈加朦朧,伴着那時不時刮來的陰風,予人無盡的驚悸。
然而今夜的風有些古怪,總覺得陰森森的,吹到心頭不禁打了個寒顫。
祁千凝夜路走多了,便不以為奇,一旁的青弦卻驟然蹙起了眉頭,不安地扯弄着祁千凝的衣袖,道:“小……小姐,如今夜色幽幽,為何青弦的心裏總是忐忑的緊呢?不會……不會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出現吧……”
“青弦,你作何如此膽小,有本將軍護着你,你還懼什麼?”
“可是小姐再勇猛,終也是抵不過那看不見摸不着的怪東西啊!”
“本將軍才不信這些東西,再說我馳騁疆場許久,手上沾了如此多的鮮血,那些冤魂要來索命早就來了!作何要等到今天?”
祁千凝毫無懼色,將頭顱高高仰起,可一旁的青弦仍是顫顫巍巍躲在她的身後,一步三回頭。
祁千凝瞧他這副惶恐的模樣,眉毛一挑,來了興頭。
“青弦,你有聽過這麼一個傳聞嗎?”
“什……什麼傳聞?”
祁千凝故意佯裝出可怖的氛圍,將聲音陡然壓低。
“話說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兩個女子因流連於煙花之地忘了返家,誰知她們出來時大道上已全然無了人影,只聞陰風怒號,其中似還羼雜着無盡的詭異哀嚎,正在這時,只見……”
青弦趕忙制止了她:“不要說了小姐!”
然而祁千凝卻無絲毫停息之趨,繼續說道:“正在這時,一個白衣黑髮的女鬼遊盪到了他們眼前!只見她愈來愈近!嘴裏還呢喃着:‘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然則這話剛出,她倆便在黯淡夜色裏頭瞧見了一個白色身影此刻正悠悠飄蕩着,宛若從那傳聞里跑了出來一般。
“啊!”
祁千凝與青弦不約而同地發出驚悚的疾呼,聲音頗大,響徹雲際。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小……小姐……你……你不是不懼的嗎?青弦還等着您護着我呢……”
“我……我當然不懼……只是……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東西嚇了一跳罷了!”
祁千凝嘴上雖仍在逞能,但那碩大的汗珠子卻唬不了人,畢竟她可是平生頭一次瞧見這等奇異的東西,但見她倒吞着口水,向後挪了幾步。
誰知那身影離她們愈來愈近,嘴上似是還在念叨着些什麼,實在古怪的緊!
難道是咒語?這個幽魂想要施咒取我性命?
這個念頭剛劃過腦海,祁千凝登時毛骨悚然,但見她一把拽着青弦轉身就跑。
然而那幽幽之聲仍在後頭追逐這她們,仔細一聞,分外耳熟,好似在說:“祁……祁千凝……你給本王站……站住!”
本王?
祁千凝驟然揮去了驚懼的面容,雙瞳怒睜,猛然回首,一旁的青弦瞧着自家小姐非但不跑竟還返了回去,登時狐疑滿腹:
“小姐!小姐!你作何又回頭了!難不成……難不成是被那幽魂附了身?”
青弦剛欲去追,可回首一瞧,適才那鬼影卻漸漸在月色之中顯了真身,仔細一瞧,竟是陌蜮弦!
此時祁千凝全然恢復了平昔橫暴的模樣,厲聲指摘道:“
“狗蛋王!你大半夜不安寢,在這嚇唬誰呢!我……我告訴你姑奶奶可沒被你嚇到!”為了挽回顏面,祁千凝佯裝成一副臨危不懼的模樣,然則手心裏淌着的汗水仍在顯示着她的驚魂未定。
忽而,一陣濃烈的酒氣侵蝕而入她的鼻腔,但見她眉頭緊鎖,往後退了幾步。
“你喝這麼多酒作甚!難不成……是你那個小情人離棄你了?”
誰知陌蜮銜卻是東橫西倒,雙腿根本站不安穩,緊接着便往祁千凝身上一倒。
祁千凝心裏頭雖是萬分推卻,但卻沒有陌蜮銜那種狠毒心腸,可以隨意將人擲在地上,所以也只好勉為其難地借他倚靠。
不過如今陌蜮銜這般荏弱不禁風的樣子倒讓她無了戾氣,語氣雖攜着不屑,相較於往日,已是極為輕柔了。
“狗蛋王,你的隨行手下呢?本將軍可無法抬你回府,畢竟我可是個弱女子,哪裏抬得動你這麼個男子。”
誰知陌蜮銜卻像是醒着一般,即使在醺醺然的狀態下亦不忘挪揄祁千凝一番。
“就你……就你還是弱女子?你總愛……總愛說些趣話!”
一聞此話,祁千凝頓時不樂意了,沖陌蜮銜的面龐狠狠揮了一拳。
她雖是因此刻陌蜮銜的出言不遜而大打出手,但這一拳卻傾灌着從前被他磨折數次的往昔恩怨,所以下手便重了頗多。
只見陌蜮銜瞬即癱倒在地,口泄猩紅。
明眼人都能瞧見下手不輕,青弦自然也不例外,只見她趕忙阻攔起自家小姐復欲抬起的手:“小姐,這可是彀碭王,您還真動手啊?”
“我好不容易盼到他卸下防備的時刻,可不得將曾經所有的仇都給報了!”
“萬一……萬一彀碭王秋後算賬又該當如何?”
“那豈不更好,本將軍一直都想與他過過招,瞧瞧究竟是他的武藝精良,還是我的身手高超!”
恰在此時,小寬子亦從暮夜裏顯了出來,但見他氣喘如牛,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
適才陌蜮銜酒後失態,四處亂躥,然而他身手了得,儘管酒醉如此,依舊將小寬子遠遠甩在身後,小寬子四處探尋終於算是尋到了。
還未等祁千凝細細詢問情狀,陌蜮銜復又開了口。
“祁千凝!你……你說!本王作何不懂男女之事了!本王……本王竟被你嘲笑!恥辱……恥辱!”
祁千凝先是一怔,隨即唇畔邊竟漾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原來姑奶奶的那句話觸及到這狗蛋王的自尊心了,他竟如此放在心上!
只見她緩緩來到他的身邊,蹲下身子,道:“陌蜮銜,我當如何呢,原來是你羞憤難當想要借酒忘卻自己不懂男女之事的事實啊。不過啊,您今年都十九了,旁人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孩子都有數個了,而你卻仍舊不懂男女之事,我看彀碭王不近女色是假,不知如何近女色是真吧。”她說著還盪出一陣輕盈的笑聲,嘲弄之色已是展露無遺。
陌蜮銜滿臉緋紅,支撐着僅存的一絲清醒辯駁道:“本王……本王沒有!本王……本王……”
“怎麼?你還想作何詭辯?”
此話剛落須臾,祁千凝頓覺呼吸不得,雙瞳亦是放大百倍。
而一旁的青弦與小寬子皆是一副瞠目結舌的震驚貌,隨即紅暈上臉,趕忙用衣袖遮了眼。
“哎呦呦!沒眼看!沒眼看!”
“快快快,我們避着點兒!”
他們嬉笑着躲到了巷子裏頭去,將這一方月色全都留給了祁千凝與陌蜮弦二人。
在這潺潺月色流瀉的光輝之下,但見陌蜮弦用手狠狠擒住了祁千凝的面龐,隨之雙唇緊緊覆蓋在了祁千凝的雙唇之上。
他的動作並不很熟練,但拚命吮吸的舉措無不透露着他竭力想做好的心緒。他嘴邊的猩紅亦隨之滲入祁千凝的口內,祁千凝一時啞然,手裏提着的那壇‘春風釀’因失神打碎在地。而她的雙頰漲紅,似要炸裂一般。
良久,陌蜮銜才肯放開她的唇,但見得意之色爬上他的眉梢:“祁千凝!如今你還說本王……本王不懂男女之事嗎!”
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唇,隨之將它勾起,祁千凝雙頰上的紅暈頓時又多了一圈。
“我……你……”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然而心頭的猛烈地震天搖,她登時覺得有些暈眩。
祁千凝雖是時常流連於煙柳之地,找小倌,飲花酒,興許世人都以為她已是不潔之軀,但她卻從未與旁人有過半分逾矩行為,頂多只是用自己唇輕啄在小倌的面龐上,並未親吻雙唇,更別說如此激烈的接觸了。
其實,她和陌蜮銜一樣,在男女之事上皆是不甚了解。
而在今夜,她的初吻被他最嫌惡的人酒醉奪了去,她不知如何是好。待祁千凝漸漸緩過神來時,卻做出了並不出人意料的舉措。
但見她揮起拳頭,用盡平身力氣,狠狠往陌蜮銜的臉上擲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