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空穴來風
老方府上近來蕭條得很。
本來方景林的升遷機會就錯過了,又因着方少澤的事情,天天被人詬病,老爺連門都不敢出了,夫人也只得每天在家裏守着,或許偶爾去娘家那邊的親戚走走都算不錯了,可難免有些個喜歡說閑話的,秦氏被人在人群里挑出來奚落了幾回,說他們家不顧長子死活的事情,她就不怎麼出門了。
每天無聊的時候,想起大家現在應該都在其樂融融的走親訪友了,秦氏就在府上悶悶不樂,時而還得跟下人發脾氣,府上這些人這麼過了些天後,背地裏開始有了哀聲。
當初分家的時候,方景林礙着面子,也給了方大少爺幾個粗使下人,那時候方大少爺什麼都沒有,好些人當然不願意跟着他了,都推三阻四的不願出府,只把那幾個不討喜又笨的柴房夥計推了出去跟着大公子離家。
現在你看看人家,以前在老方家有多不受人待見,現在可過得比他們這些人好多了,後院兒小管事原本就是要被派到大公子身邊服侍的,不過他當時也拒絕了,生於方府,自然效忠於方府,就這麼一句話,老爺又把他留下了,最後還把人提拔成了後院管事,可這月錢卻沒漲幾個。
現在看看鏡園的僕人們,哪個不是開始跟着主人家開始賺錢了?
並且這錢還不都是替主人家賺的,只要是個人接的私活兒,或是大家一起做的小生意,都能揣進自己的腰包,換別人家哪裏有這樣的好事?
這種待遇,任誰家聽了都會眼紅,他們老方家的下人,例如小管事,直接跟這樣的機會擦身而過,他心裏能不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么?
而且那邊講究和規矩也少,只要把手頭上的事情踏踏實實做好,其餘的時間都可以安排自己的事情,再說吃住,家主每一樣不少,過年照例一套全身新衣裳,吃的也不錯,頓頓有葷腥,雞鴨魚肉換天兒的來。
小管事後悔莫及,那天他出門去辦事兒走在大街上,無意間撞見了當初被他推出去的小夥子,那一身新衣服可比他這去年的看着亮眼多了,人小夥子還高高興興的上來打了招呼,殊不知小管事心裏早就已經嫉妒得不行。
區區一個小奴才,這是跟着主人家雞犬升天了不是?一個粗使下人比他都過得好,看那新衣,看那圓潤的下巴,竟然還在鏡園吃胖了?!
小管事回來后老是想起那劈柴的小夥子,想要是那時自己真的聽老爺的去鏡園當差就好了。
方府上雲丫頭的娘才是最得意的一個,小雲在小時候家裏條件不錯,學得幾個字,會些算數,後來家道中落才入了方家為奴,小雲也是在分家的時候跟的大公子,不過這丫頭倒是中用,聽說在鏡園就寫寫畫畫都能拿月錢,很受青禾姑娘重用。
小管事想着想着,心裏開始打起歪主意,要是他也能在這個時候去鏡園,是不是也不晚?
可平白無故的,又能有什麼法子?三心二意是他們的大忌,一旦被主人家知道,那可就再也得不到信任了,說不定還會被打發到哪個辛苦的角落去天天幹些粗活,所以小管事雖然抓心撓肝的想,卻一點兒都不敢說出來。
小管事剛要進府,一個穿着灰衣棉襖,帶着棉布帽子的男人走了過來,躬身討好道:“哎,小哥小哥,你是方府的人吧?”
小管事上下打量了他,這樣的打扮,還一天在外面閑逛,一看就知道是個專門跑腿兒的,知道在方府外面攔人,看來還是個老手,“怎麼?你又是何人?”
誰知這人還是有備而來,他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忽的湊近了小管事,竟直接拿出一個銀錠子塞進小管事手中,
伸手拿錢那是生來就會的本領,小管事當即往方府裏面看了一眼,把手裏的銀子給收入囊中:“趕緊的說吧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也就隨便問問,關於你府上大公子家...”
小管事還是有眼力見兒的,一聽是少澤的事情,這銀子不就燙手了么,小管事眉頭一皺,當即把銀子給人丟了回去:“我家大公子的事情關你什麼事?趕緊的滾吧。”
昨個二少爺才回府就跟每個人都打了招呼,以後不管遇見什麼人,要是打聽公子和那洛姑娘的事情的,一律不準往外說,否則重罰。
才得吩咐,小管事今天便遇見打聽的人,這錢他還敢要麼?又不是不想吃飯了。
再說了,他還想着以後去鏡園謀個差事呢,事關大少爺好歹,自然更不能說。
“哎,小哥你拿着呀,就當是一點心意,我也不是問你家大公子,就是問問那個做涮鍋生意的小姑娘是什麼人,家住哪裏,年方几何?”
洛姑娘也不行啊!人洛姑娘現在生意做得多好,以後說不定能掙大錢,他要是去了鏡園,還得指望她多帶着自己跟鏡園其它人一樣一起賺錢呢,“你是不是不識好歹?我說了滾你沒聽見?再挖牆腳根兒,我可要叫人了。”
正巧這個時候方府真的走出來一個人,穿着一件兒白色蜀綉祥雲棉服,袖口處封了細細的狐狸毛,外披一件青色斗篷,帶着兜帽,看似要出門。
那人嚇了一跳,連忙着急的走了,生怕跟這人撞上。
方少君覺得奇怪:“他是誰?怎麼一見我倒是跑了?”
小管事回話道:“小的也沒來得及問呢,他就是來問咱家大公子的情況,還問起了洛小姐的底細,我見他不懷好意,正想把他趕走,誰知二公子一來他就跑了。”
方少君暗道,難怪那天方少澤還特意跟他說起這件事,鏡園的人嘴一向嚴實,那麼有心人要是想要打聽,當然會找到他們這邊來,所以方少澤才叫他早做防範,不過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嗯,以後也是,有人要再來,一律趕走了事。”
小管事連連應下,心裏卻起了別的心思:“這件事真是怪,會不會還有什麼人對大少爺不懷好意呢?眼下正巧我撞上了,您看這事兒是不是也該跟鏡園那邊說一聲,好讓姑娘和公子心裏有個數兒,提早防一防比較好。”
方少君想了想,這樣也行:“眼下你才會來,也免得多跑一趟,我明天正巧要去鏡園看望大哥,到時候跟他說一聲就行。”
“不用不用,萬一那人轉眼就去了鏡園豈不是不好?我親自跑一趟也不防事,二公子您日理萬機,有這些跑腿的,只管吩咐我們這些下人便是。”
小管事很會現殷勤,方少君認為此事可行,便點了頭,叫他去跑一趟,小管事領了跑腿的差事,樂顛顛的往鏡園去了。
等方少君也出完門回來的時候,發現他家家主夫人又悶悶不樂了。
方少澤出事的時候秦氏當著方少君的面用幾十兩白銀打發給鏡園這事兒,他一開始記恨在心,覺得秦氏不該這麼做,所以冷落了好幾天。
這不,秦氏出去走親訪友的時候,又被人指着脊梁骨說她們家有了後娘就有了后爹,說你們那方家苗子都讓人快禍害死了,你們也不去看看?
那時候一些遠方親戚都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那大姨這樣拿話刺他,秦氏面上怎麼過得去?不過好在她還能拿自己兒子方少君說事兒:“誰說我們家沒人去了?我家君兒一聽說這件事就上鏡園去照顧他哥哥去了,你們可別亂說。”
就算方少君去了,那跟方景林也是不一樣的,又不是行將就木四體不達,自己兒子出了這樣的事情,真的就不去看看?
也正是那天秦氏被人諷刺后,嘴硬的拉回一點面子就匆匆回府了,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門,心情鬱鬱寡歡,也明白了兒子當時的心情,雖然不想得罪齊山侯府,可是就拿幾十兩白銀連看都不看一眼,還要一個外姓丫頭去給方家大公子討回公道,這件事確實說不過去。
可是能怎麼辦呢?事已至此,只能慢慢補救了。
“君兒,你忙完了?明天還去嗎?”
秦氏知道自己錯了,方少君又不太愛理她,秦氏只能每天堅持噓寒問暖,雖然心裏難受,可是又不能表現出來,誰叫這件事確實是自己做的呢?
方少君已經晾了秦氏幾天,不管秦氏如何始終是生他養他,待他沒有半點不好,不過不該縱容的還是不能縱容,想這麼多天,娘應該已經明白了這件事的錯誤,才放緩了步伐,跟她好好說了幾句話。
“明天就不去當差了,我要去一趟鏡園,看看大哥。”
秦氏一聽兒子開口就知道自己有戲了:“那好呀,你要是明天去,我今天就命人準備些滋補的東西藥材什麼的給你大哥送過去,你回來時,他恢復的怎麼樣?”
“無礙,就是——”
“哼,這個逆子,沒事兒還弄得滿城皆知,生怕沒人看我們方家的笑話嗎?”一直在屋裏為了躲避風頭告假的方景林聽見外面談話聲罵罵咧咧的走出來了,又對方少君道:“你跟你哥哥也沒什麼兩樣,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做人的,能去得罪齊山侯大人。”
“你——”方少君直接就想懟回去,但對面人的身份還是讓他住了嘴,誰叫方景林是他爹呢?
“我真是白養了你們這兩個兒子,不省心不說,還成天惹麻煩,現在好了,我連家門都不用出去,等方少澤好了,讓他去齊山侯府上好好給雲安郡主賠不是,那個把郡主燒傷的丫頭也別再養在家裏了,趕緊給我送回鄉下去,簡直給我方家丟人現眼。”
方少君原本還想說道幾句,現在是看也不想看方景林一眼了。
人洛姑娘用得着你方家養么?再說了,方少澤早就個他們分家在外面置辦了宅子,現在正是修繕的時候,青禾的生意也做得風生水起,鏡園裏一派欣欣向榮,先不說你無權去管人家,現下出這麼大的事情,你看都不看一眼,還有什麼資格去管人家一家人如何過活?
“逆子!我在說話你聽不見么?當真是要反了天了。”方景林氣哼哼的叫天叫地,方少君腳下走得更快了,只想快點讓方景林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秦氏也不怎麼待見方景林,老爺子名聲已經臭了,方景林對她本來也不體貼,秦氏就更沒有理由將就着去順他的脾氣,一轉身也走了。
君兒剛才跟她說了好些話,那是不是證明她們母子又和好如初了?那她可要好好準備,等明天君兒去看望方少澤的時候,也好把自己的心意帶去,就當是為那天她處事不妥的賠禮了。
“站住!連你也敢不聽我的?!”
身後的方景林脾氣無處可撒,立時就向還為走遠的秦氏發作起來,秦氏一聽腦袋都大了,她回過頭好言相告:“老爺,你還是別吵了,方少澤這件事兒不止齊山侯不追究,連太醫院都親自出動來為他救治,我們家也該過去走走,擇日不如撞日,我正在給少澤準備些吃的用的,要不明天老爺你帶着東西跟君兒一起去看一眼?”
“我才不去!哪有老子去拜訪兒子的道理?大過年的,怎麼也該是他先來給我拜年送禮,要我去送?輪得到他么?”方景林說完又回房去躺着了。
這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秦氏已經勸過了,既然你不願意聽,那刻就算了,又不是我兒子,看你以後怎麼辦吧。
秦氏回房后,還是準備了該用的補藥,又命人去找那極有名的郎中對症開了幾副,讓下人立馬就給送過去,方景林不怕丟臉,她可怕,要是再被人當著面奚落幾次,她在這廣陵也沒臉再混下去了。
怎麼著她也得找回點面子,畢竟兒子還要在朝為官呢,可不能因為她壞了名聲。
秦氏打發的人剛把葯送到鏡園,沒想到來帶話兒的後院周管事還沒走,甚至正到晚飯的時間了,就這麼留下來一桌吃起來。
周管事什麼樣的人他還不知道么,看他那不安分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小廝不屑的笑了,這種人最會投機取巧,簡直就是根牆頭草,現在瞧見鏡園景氣了,日子好起來了,就想棄主求榮了,呸!
送葯的小廝在心裏十分瞧不起,誰知泊寧竟然也招呼起他來,來不及多想,小廝盛情難卻,也不知道怎麼就跟着坐了下來了。
在方府上打聽方少澤和洛青禾底細的壯年男子一回到家就發了一通脾氣。
裏面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齊山侯夫人身邊的陸嬤嬤,她勸道:“兒子,這有什麼,那人不肯收錢肯定是先得了話兒的,不然也不能這麼對你大聲嚷嚷,算了算了,這件事娘再也不讓你去幫我問了,行么?”
這一聽,兒子的脾氣才漸漸收斂,不過他發脾氣也是有原因的,卻不是因為方少澤,而是因為回家的陸嬤嬤。
“娘,你就這麼回來,今年咱們年關該使的錢該怎麼辦?你該叫齊山侯夫人先支給你再回來才是。”
陸嬤嬤氣得不行:“你怎能對我說出這種話來?老娘回家又怎麼了?你自己這把年紀不學無術一心想老娘來幫襯你,我就是幫了一時,還能養你到老?我還盼着你養老呢!你個混小子。”
“母親,你別生氣,你看看孩子,要奶奶抱呢。”
媳婦眼見嬤嬤也開始生氣了,於是便哄起孩子來逗陸嬤嬤開心。
陸嬤嬤的心一下子就軟了,罷了罷了,混蛋兒子靠不住,她好歹還有孫子呀,她可全靠着孫兒養老送終了。
木已成舟,雲安這件事只要沒人捅破,應該不會露餡兒,那她也是時候回到齊山侯夫人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