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許敬宗不如唐河上多矣!
許少監,不對,現在應該稱為“許書記官”抵達長安的第三天,一騎黑色駿馬抵達了長安城。
那就是道建司新任少監,吏部尚書之子,長孫皇后之侄,長孫沖。算得上是整個長安勛二代職位第二高的衙內沒有先進皇宮拜望自己的姑父,也沒有先回家找自己的老爹,更沒有直接去吏部領職報道,而是直撲來亭坊長安學院。
大表哥也曾經算是長安學院的常客之一了,官道建設開始的時候,他和杜構跟着王玄策少不了往長安學院跑,門衛已經是熟悉得很。
沒有任何通報,大表哥長孫沖便被放進了學校,然後輕車熟路直襲三樓的校長辦公室。
“篤篤篤!”
敲門三下,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進來。”
長孫沖推門而入,正俯首寫着東西的年輕山長唐河上抬起頭,頓時露出一絲驚喜:“還以為是馬周他們找我,沒想到是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快坐,快坐!”
一項懶散的唐山長站了起來,拿起水杯問到:“喝什麼,龍井、碧螺春還是武夷山老茶?”
“冬天了,適合喝點紅茶!”
長孫沖也不客氣,笑着道:“就來老茶吧。某在外頭早有耳聞,說是大唐茶業整出了一種新茶,來至武夷山,還號稱幾十顆老茶樹一年也產不了多少茶業,有價無市。”
“茶樹倒是只有幾十棵!”
唐河上笑着答道:“產量嘛,雖然不多,一年還是多少有些,你家老爺子就有,別人說有市無價,你長孫沖不至於沒喝過吧?再說了,你要喝,直接給玄策寫封信不就完了?”
“自家的東西,那有打秋風來的爽快?”
長孫沖咧嘴一笑,“趕緊泡茶,墨跡什麼?”
得勒!
唐河上眉毛挑了挑,同齡人里,這樣和自己說話的還真沒幾個了,一時間也說不上是個啥感覺,反正趕緊泡茶吧,誰讓對方是長樂的大表哥,更是曾經威脅自己要對長樂好的大表哥呢?
一壺紅茶就着,二人打開了話匣子,更多的是長孫沖說,唐河上聽。
北方官道的巨細,被長孫沖娓娓道來,出現過什麼難題,如何解決的;又修築了多少大橋,準備再在黃河上修築多少大橋。這些事兒,長孫沖如同彙報工作一般,說得十分細緻,唐河上時不時接上一兩句,更多的是給長孫沖的構思拾遺補缺。
半壺茶,很快下肚,北方官道上的建設已經說得七七八八。
然後又將話題轉移到了南方官道上,長孫沖說了一下自己的構思,卻只能說個大概。沒辦法,北方和南方有着很大的不同,北方地勢平坦很多,南方,尤其是西南,有着一條水量更大,河道更寬的長河,還有着連綿起伏的山脈。尤其是蜀道有着難於上青天的說法,黔、貴兩地羈縻州更是如此。
喝了一口茶湯,長孫沖憂慮道:“所以,南邊,一時間還真不好安排啊!你有什麼辦法,支個招唄,別以為現在不擔任少匠了,就可以撂挑子。你自己弄出來的攤子,可不能撒手不管。”
“曉得了!”
自打聽長孫沖訴說西南開始,唐河上就曉得這大表哥是個啥意圖,說白了就是來尋求幫助來了唄。
其實,即便是長孫沖不來,唐河上也會準備,畢竟道建司雖然是朝廷的部門,可他們修好了路是要給道運司來營運,而且,道建司修路的費用都有很大一部分是唐河上這個大股東出的。
將自己的茶杯放下,唐河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然後拿起一本小冊子遞給了長孫沖:“早就給你準備好了,自己拿去看看,不懂的再來問我。”
長孫沖拿着小冊子便直接看了起來,不懂再來問?
呵呵!
那不是本衙內的風格,發現問題,現場詢問,不就解決了么?
卻是不想,剛剛以翻開冊子,作為技術型管理的長孫沖就被裏面的內容吸引,當他從書冊中找回魂魄之時,已經是傍晚,辦公室內哪裏還有唐河上那小子的身影?
長安學院有食堂,晚飯是鐵定可以解決的,可住宿咋辦?去找老三擠一擠?
得了吧!
唐河上都沒在辦公室,讀完之後,想解答疑惑都找不到人,某又何須在這學院裏待着?
長孫沖輕輕將書冊合了起來,然後如同放珍寶一般,將書冊放進了自己的懷裏,還輕輕拍了一下。這才轉身朝着辦公樓下走去。
出了長安學院,翻身上馬,吏部尚書的公子哥,大唐二代裏面除了唐老四,官職最高的年輕人終於騎着馬朝着國公府行去。
進了門,給老爹老娘請了安,然後一同吃了頓飯,長孫沖便把自己丟進了書房,抱着唐河上的小冊子看了起來。
期間,長孫無忌去過一趟,本來準備和二字促膝長談一番,卻聽兒子說“唐河上已經把解決秦嶺問題的方法告訴我了”,所以他又改變了注意。
兒子能一顆心思撲在工作上,這是好事兒不是么?
趙國公府嫡長子長孫沖的書房電燈整整一直亮道了子時才被關閉,也是擔心兒子未睡的長孫無忌藉著起夜的功夫專程跑過來關閉的。
若非如此,按照長孫沖原本的計劃,他是想把這小冊子認認真真看第三遍的。
不懂技術的長孫無忌在關掉兒子的燈之後,還偷偷在兒子書房的門口站了一會兒,確定兒子不會再起來偷偷看書才轉身離去,一邊走,他還一邊搖頭:“唐小子也真是的,沖兒才回來,他就扔個書冊過來,把沖兒都快搞魔怔了!也不知道那玩意是什麼東西!”
和吏部尚書府大公子一樣魔怔的,還有如今已經是閑職的檢察院書記官許敬宗。
清閑的工作,並沒有讓他覺得舒爽,反而會情不自禁去想起自己的計劃,更會情不自禁響起陛下曾經說的那句話“唐河上說,他有更好、更省錢省力的方案!”
讀書人,都有着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這種勁頭,成功讓許書記鑽進了牛角尖。他每天都會思考,如何將自己的計劃優化得更加省錢,省力!
所以,這些天一來,他每天都要弄到深夜才睡覺。
經過幾天的修修改改,確實比以前節省下了一些人力物力,調整下來的預算和之前的預算相比較,節約的不足百分之五!
以他對唐河上的了解,唐老四既然敢說有更優質的方案,那麼費用和人力肯定不止節省這麼一點!
這才是老許同志焦頭爛額的事情!
因為,經過優化,他發現自己的方案,無論從什麼方向去調整,都不可能有太大的變化。
“大郎,睡吧!”
突然,身後傳來溫柔的聲音,“明日大朝會,你要是精神不好,怕是會被人詬病!”
說話的是老許的髮妻,這倒是提醒了老許同志,自己雖然不是什麼要緊部門的正五品,不用每天去站班,可大朝會是必須去參加的。
他揉了揉眉心,將書冊圖紙收了起來,終於關掉了自家的電燈。
四十餘歲的老許,其妻子自然也是只有四十不到。
當真以為他是喊老許洗洗睡了么?
實則不然啊!
卻是不想,老許腦子裏只有施工方案,對身邊的髮妻以及那些羞羞的事情提不起半點興趣。
婦人只能噘嘴嘴在心裏懷疑,老許是不是外頭有人了?
這狗日的,窮困的時候,可都是我拿體己錢來補貼生活,如今陞官了,就出去亂了嗎?別讓老娘曉得,一旦老娘曉得,老娘要你雞犬不寧!
沒錯,大唐的婦人就是這樣豪放,可沒有撒大家閨秀必須要輕言細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說法,絕大部分婦人都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打得過小三的存在。
這也是為何會有葡萄架倒了這種美談的緣由。
婦人含恨睡去,老許卻是在邊上怎麼也睡不着。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這是一種煎熬!
終於,破曉來臨,許敬宗頂着黑眼圈邁出了家門,正五品的他可沒有資格自駕馬車上朝,只能走出坊道,去乘坐軌道馬車。
跟着上朝的大部隊前往太極殿的途中,精神頭不怎麼好的許書記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那是曾經在道建司的同事,吏部尚書家的長子。
這麼快就回來了?
許敬宗皺了皺眉,卻沒有上去打招呼,畢竟二人一人在南,一人在北,實在沒有太多的交集。
進入太極殿,老許的位置並不起眼,他倒是有些樂的如此。
雖然,許某人打心眼裏想站個C位,可沒那運氣,沒辦法!
如今,大傢伙都曉得許某人從實權部門調入了閑職部門,位置起眼了,反倒是惹人笑話不是?
早朝的流程依舊是老太監先出來喊話宣佈開始。
然後,沒等百官們奏報,李二陛下笑盈盈的率先開了口:“長孫沖可在,朕可是曉得的,你昨日就回了長安!”
和老許一樣精神頭不好,準備背靠一根柱子睡覺的長孫沖愣了一下,臉上隨即浮現出一絲幽怨。姑父也真是的,就不能讓我在朝會上偷偷睡個覺?
他站了出來道:“啟稟陛下,臣在!”
“嗯!”
李二陛下嗯了一聲,奇迹般在朝會上拉起了家常:“沖兒啊,朕可要說你幾句,中午的時候進城,不來看看朕也就罷了,皇后那邊你也不去看看,反而在長安學院裏呆了半天,唐河上給了你啥好處?”
陛下會在朝堂上拉家常么?
顯然不是,拉家常的是姑父,不是皇帝!
那麼,陛下是在炫耀,他在長安遍佈眼線?
不!也不是!
長孫無忌的兒子,不是蠢蛋,他立馬就想到了陛下的言外之意:唐河上給了什麼好處!
再結合昨晚吃飯的時候老爹不急不緩透露的皇帝的野心......
長孫沖一步跨出道:“啟稟陛下,臣蒙陛下寵愛,受命擔任道建司少匠,自然要以公務為先方能回報一二。是以,臣昨日一回長安便去了學院那邊請教冠軍侯有關南邊官道建設的問題去了,未能率先給陛下和皇后請安,是小臣不對!”
“沖兒長大了!”
李二陛下不吝讚歎,“都知道公務為重了,好,很好!哈哈哈,那既然說起公務,朕就聽你說說公務,也算考校一番,如何?”
一旁的魏徵看着兩人的絮叨,倒是真想站出來說一句“皇帝,這是在朝會上,你們姑侄敘舊可不可以下朝再說?”
只是,看着皇帝總算在說正緊事兒,老魏才堪堪忍住。
長孫沖拱手再度行禮道:“諾!眾所周知,秦嶺以南,多為山丘地帶,尤其是劍南有着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說法!黔地,六詔這些羈縻州山更高。所以,這些地方的官道建設十分不容易。因為,山路本就陡峭,若是在硬化成泊油路面,一旦下雨,將無比濕滑。
這一年來,道建司一大半人都在秦嶺腳下待着,其目的就是想解決陡峭官道的問題。前少監許敬宗曾經實驗過多次,卻沒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所以,臣就去找了冠軍侯。”
老許嘴角有些抽,說事兒就說事兒,能不能不拿咱老許來說事兒?
長孫沖繼續道:“卻是不想,咱們道建司集結一半匠人都沒能解決的問題,冠軍侯卻早已解決!”
老許的臉色更難看,唐老四有辦法大家都知道,可你們有必要拿我來作對比,拿我來打臉嗎,我有那麼差么!
“哦?”
皇帝愣了一下,隨即問道:“唐小子拿出的方案是什麼?”
顯然,前面說了那麼多,唐河上拿出來的方案才是皇帝想要知道的重點!
長孫沖笑着答道:“其實很簡單,遇到山谷就搭橋,遇到山丘就挖洞!通過測繪,選定搭橋的高度和挖洞的高度,這樣一來,山地的官道也能是坦途!”
就這麼簡單?
李二陛下的眼睛瞪得老大,就這麼幾個字就完了?
老許同志原本難看的臉卻在這一刻變成了佩服!他在道建司呆了一年,一聽到這倆詞彙立馬明白唐河上的方案。
這和他自己挖開秦嶺的說法有些異曲同工,卻實打實讓消耗變少了很多!
這一刻,他沒有質問自己,為何某沒想到。
而是悠悠一嘆:我許敬宗不如唐河上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