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肅殺
上議院是一座高塔，其建築風格完全獨立於整個首都，這也是伊恩覺得上議院與這個世界違和的地方。
走進鐵門，伊莎和涅墨西斯立在身後，而高塔面前的草坪上已經不許遊客進出，此時，整整齊齊地站着兩排騎士。
自伊恩四世被狙擊槍襲擊之後，上議院就封鎖了高塔周邊，並派了騎士團守護。
而守護上議院高塔的騎士團，其領隊，正是杜克·格蘭特。
威風凜凜的騎士，此時正居高臨下地看着矮小的伊恩四世。
“歡迎來到上議院，伊恩，四世。”騎士頭盔下露出狡黠的微笑，杜克騎馬攔住了伊恩的路，嘲笑一句后才策馬讓開。
“哼。”伊恩沒有直視他的雙眼，但仍然挺直腰板，目不斜視。
直到現在，很多還以為，伊恩四世是原來的伊恩四世。這種改變只有伊莎和涅墨西斯才感覺到，而其他人，還把他當一個孩子看。
這大概就是信息不匹配的一種表現。
所以杜克的臉上寫滿了怒氣，他讓開馬，卻發現伊恩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進了上議院。
大門緊閉，杜克狠狠的勒緊手中的韁繩，冷哼一聲，退到一旁休息去了。
高塔之內，已經沒了上次布慌的喧囂。所有無關人等已經被清除到圍牆外，除了辦事職員，這裏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
“伊恩四世，請。”
禮儀官穿着紅黑相間的綢服，純白色手套，身上的衣着無可挑剔，就連表情也是恰到好處的諂媚。
伊恩無法從他身上看到什麼。
隨禮儀官穿過高塔，高塔之後，是一片層次豐富的庭院。這裏畢竟是首都的中心，沒辦法像伊恩的公館一樣坐擁一片森林，這裏無非是一個亭子，一片花園，一汪湖水。
和六個人。
“修德魯曼，哈哈哈哈，我們等你好久了。”一名壯漢坐在整齊的草坪上，面前放了幾個白瓷盤，上面堆滿了油腥的炸魚和肉串。
盧卡斯·格蘭特，也是現在的格蘭特公爵，陸軍大臣是他的親信，而現在年近花甲的他，聽說最喜歡的事情是去遙遠的西方山脈獵殺龍族。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人居然也回了上議院。
他身上的腱子肉，看上去能把整個花園輕鬆拆掉。
順着他往前看，陸軍大臣站得離盧卡斯最近，但也在亭子四周，和其他人聚在一起。
伊恩四世在盧卡斯面前站定，眼前這名曼達國的傳說人物居然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身上的腱子肉，伊恩越看越喜歡。
然後，他從對方的盤子裏拿了一個肉串。
“很榮幸見到您。”伊恩拿着肉串，行的是標準的貴族禮。
“哈……哈哈哈哈哈！”盧卡斯愣了一下，居然開懷大笑起來。待笑聲漸歇後，他還舉起手中的餐盤，邀請伊恩繼續享用。
但伊恩擺了擺手，就站在原地，默默的吃完那根肉串，然後把沾滿油腥的鋼簽丟到了草地上。
然後，才有人走了過來。
那是曼達國首相，安吉爾·查理，他穿着筆挺的休閑西裝，面帶微笑的走上前，對盧卡斯笑了笑，然後很熱情的抓起伊恩的手，帶往亭子處。
“修德魯曼，你能赴約真是太好了。原來我們以為，你可能要休息一段時間再出來。這下好了，茶會的人就又齊了。”
又齊了？伊恩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他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能面不改色的請他來下午茶，並且還談笑風生。
自己的父母現在可是下落不明，知道真相的，難道不就是在場的人嗎？
或許是一個，或許，是全部。
至少，首相您難逃此咎啊。
伊恩在心底冷笑，但轉念一想，自己其實對殺父之仇沒有任何感覺，他想要找加害自己父母的兇手，或者說破解這個謎團，是因為他不想有人控制自己的一舉一動，僅此而已。
但落在其他人眼裏，自己或許已經拿下了一個情緒管理獎。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面對他的敵人們還能輕鬆自如，還能從盧卡斯嘴裏搶口肉吃，人們對這個孩子的評價，就又上了一個台階。
正如伊莎對他說的，不會說謊不要緊。
不說話，也能達到幾分目的。
“你應該都見過他們，你小的時候，你父親就帶你見過。”安吉爾帶伊恩走進亭子，這裏瀰漫著一股紅茶的香味，和不遠處大快朵頤的盧卡斯，彷彿是兩個世界。
四雙眼睛，齊刷刷的落到了伊恩身上。
陸軍大臣：卡塔爾·格蘭特，一個健壯的大漢，不過和草地上的盧卡斯比起來，還是差了太多。
大法官：莫亨·查理，年紀不輕，首相的表叔叔，據說他的判斷極為公正，邏輯之清晰，以致於任何的謊話都無法逃避他的雙眼。
財政大臣：尤里恩·菲蒂爾，精通金融的高手，整個曼達國的財政命脈在他手上顯得遊刃有餘，科威市在他的淫威下服服帖帖。
中央銀行行長：戴維·菲蒂爾，尤里恩的跟屁蟲。
伊恩都認得全，來之前他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工作，所有內閣的履歷，他們的性格甚至是掌管的產業，伊莎之前都有收集。
可以說，四大家族總是互相滲透和刺探。
但如今伊恩家族這一脈，已經被一隻無情的大手碾斷，兇手或許就在這些人之中，或者說，這些都是伊恩的敵人。
“既然人到齊了，那今天就開始吧。”安吉爾就像平時在上議院演講一樣，手扶大理石桌面，往高塔處投了一個眼神，穿着素色長裙的女孩就捧着點心和茶水擺滿了半個草坪。放下之後，她們便如風一般離開。
而伊恩頓時覺得，議院周圍，多了几絲凝重的氣氛。
這大概才是上議院真正的安保系統，伊莎對他說過，就算是拼了命想要救他，這棟高塔附近，也絕不是什麼來去自如的善地。
“以前都是伊恩家族先來，不過今天，你可以先看看，熟悉熟悉。下午茶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能推心置腹，一起討論一些問題。如果是緊急必須的，我會幫忙解決。”安吉爾把手裏的蛋糕和紅茶遞過去，眉眼間儘是笑容：“戴維，你先來吧。”
“最近給科威市的貸款，壞賬率高了一點。我覺得是個不好的苗頭，新公司和貸款都增加了，但我們無法確定他們用到了哪兒。”戴維作為中央銀行的掌門人，最重點關注的就是東邊科威市那一帶。因為那裏已經不是普通的城市群，而是由伊恩認知中的現代科技組成的小國家，金融和科技雙發展，那裏，是最容易失控的區域。
“為什麼會無法確定？”安吉爾接過戴維的報告，尤里恩也跟着一道翻看。其他人已經開始自由活動，卡塔爾湊近盧卡斯，隨時準備提供周到的服務。
“他們在操控大多數公司的財務數據。”尤里恩說道：“這種事一直都有，他們希望用這種辦法把政|府的資源慢慢掏空，儲存在他們的能源和信息資源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安吉爾似乎是不經意間問道。
但下一秒，在一旁旁聽的伊恩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
尤里恩和戴維的目光似乎往他身上瞟了一眼，伊恩繼續吃着蛋糕，而兩人也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細微的表情轉瞬即逝。
“一年前就開始了，幾家寡頭企業互相做小動作，包括哄抬人力成本，增加融資需求和成本支出，供應鏈上下游同時提價。但，還是那個問題，我們不知道他們最終的目的。”戴維一臉平靜。
“不知道沒關係，但我們知道是誰在做。”安吉爾把報告收好，對尤里恩和戴維說道：“你們去樞密院領人，盡量找一些專業的人做這些事。科威市的貓膩大家都懂，現在也是時候了，只要露出苗頭，就扼殺掉吧。莫亨，莫亨！”首相又把自己的大法官喊了過來：“儘快推動相關的立法，我不希望我們在輿論上落下口舌。如果科威市比我們更強勢，那就請格蘭特出面。”
莫亨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陸軍大臣，格蘭特家族也只有盧卡斯不親政治，只要有他在的下午茶會，他家裏的人都盡量離首相遠遠的，就像他身上有什麼髒東西一樣。
“不需要，我會辦好。”莫亨攪拌着杯子裏的咖啡，下午茶永遠不會改變這位老法官的習慣，據說他審判前必須要喝兩杯黑咖啡，咖啡越苦，他雙眼越有神。
“我覺得你們有時候應該學習一下伊恩家族。”話鋒一轉，首相的大手就落在了伊恩的肩膀上，還搖了搖：“北邊的黑塔、雪國甚至是極寒之地的龍族，伊恩家族都與其私交甚好，說真的，很省心。不過可惜了，有一段時間沒有主持大局的人出現。”
安吉爾甚至自動掠過大半年前，南部度假村發生的事件，默認了伊恩家主的缺失，並且把來自上議院的質問，轉移到了伊恩身上。
“伊恩四世，對於黑塔最近在做什麼，你有了解嗎？”首相的語氣還算和藹。
伊恩搖搖頭。
“你最近不是剛去過一趟？”
“我只是找我的管家，安吉爾先生，沒有管家，我連預約見面都不會。”伊恩終於說出了來下午茶的第一句話。
“嗯，也對，也對。謝爾小姐是非常優秀的人才，也是你們與黑塔連接的橋樑，很好，很好。”安吉爾的手離開了伊恩的肩膀：“有空多去那邊看看，我不覺得那裏會比科威市更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