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劍道至境【2/3】

“師父，橋上怎麼這麼多石像？看起來很不對勁啊……”

“橋上那些石像，都是歷次仙宮開啟時，進入仙宮的武者，被這石橋禁制給石化了。”

“那我們怎麼過去？”

“很簡單。這石橋的規則是石化與否五五開，若一個人獨自過橋，那麼有一半的機率被石化。若兩個人一起過橋，那麼其中一人必然石化，另一個必然無事。你看我們這不正好兩個人么？”

“……所以師父帶我進來，就是為了拿我當替死鬼么？”

“哈哈哈，開個玩笑。丫頭你雖然又笨又呆，說話不好聽，還非常地不孝順，可畢竟是為師一手帶大的唯一弟子，怎麼捨得拿你做替死鬼呢？”

“可咱們只有兩個人，不拿我做替死鬼，怎麼過橋？難道……”

林婕面露震驚之色，眼裏滿是感動：

“師父，想不到你居然願意犧牲自己，送我過橋……看來弟子一直誤會你了，你真的是個好師父。放心吧師父，等我在仙宮拿到好處，晉陞罡氣境，以後逢年過節，都會用最好的祭品祭拜你的！”

陸無瑕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

“呵呵，你可真是個大孝女啊，為師感動地好想清理門戶啦！”

“……咦，師父，你看橋那頭，那個女子石像，身上的衣裳，好像我們天劍山的道服哎！”

“少轉移話題……我去，還真是天劍山的道服！讓我瞧瞧……”

陸無瑕手搭涼蓬，凝聚目力，凝視一陣，驚道：

“那不是我師父的師叔祖么？”

“師祖的師叔祖？難道是……”

“兩百年前，我靈劍山第一天才靈劍仙子啊！當年她失蹤，可是鬧出了好大風波呢，我天劍山險些因她之事，與幾個嫌疑宗門大打出手。沒想到她竟是折在了此地！”

“靈劍仙子還有救么？”

“靈劍仙子當然雖然是我天劍山第一天才，但她失蹤前，還只十九歲，晉陞真氣境未久，這都兩百多年了，就算沒有變成石像，也早就老死了。哎……”

嘆息聲中，陸無瑕行至橋頭，雙手握劍，劍尖指地，對着橋面一劍紮下。

林婕雙手握拳，兩眼發光：“開始了！泡泡神劍又要發威了！”

“是冰魄！你得叫他師叔！”陸無瑕不滿地瞪了林婕一眼，雙手握着劍柄，單膝跪地，擺着造型。

林婕眨眨眼：

“師父，請問你為什麼要擺出這種姿勢？又究竟發揮了什麼作用？”

陸無瑕輕哼一聲：

“沒看到為師正用力扶着你冰魄師叔么？”

“可是泡泡神劍明明已經扎進去了，就算你不扶着，它也會穩穩紮在橋面上，不會倒下去的吧？”

“呵，無知小輩，重點是儀式感啊！你難道不覺得，為師擺出這個樣子，氣氛看上去格外莊嚴肅穆么？”

“所以嚴格來說，在泡泡神劍發威之時，師父你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等為師清理門戶的時候，你就知道為師究竟起到什麼作用了……”

說話時，橋面轟然一震，距離橋頭最近的一座石像，從頭部開始，化為泡泡，並一路向下蔓延。轉眼之間，整座石像，便盡數化為泡泡，融入劍身之中。

接着便是兩座石像，同時從頭部開始化為泡泡，然後又是三尊石像同時變化……

就這樣，石像變成泡泡的速度越來越快，沒過多久，整座石橋上一百多尊石像，便已悉數化為泡泡，融入劍身之中，使劍身光澤越發璀璨瑰麗，內里散發的氣息愈發神秘深邃。

石像已被清掃一空，但事情並沒有結束。

當最後一座石像消失后，石橋又是一震，接着橋面、欄杆的表層，驀地褶皺起來，像是脫皮一般，剝落下一塊塊灰白的“石皮”。

剝落下來的塊塊石皮，兩側邊緣又飛快地朝內捲起，蜷成條狀，蠕蟲一般在地面上蠕動爬行着，向著石橋那頭逃去。

但還沒等這滿橋“蠕蟲”逃上多遠，它們便成片成片地化為絢彩泡泡，飄飛起來，湧向神劍，融入劍身之中。

“好了。”待神劍吞掉最後一團泡泡，陸無瑕輕舒一口氣，站起身來，拔出長劍，當先走上橋面：“走吧。”

“師父，剛剛那些噁心的蟲子，究竟是什麼啊？”

陸無瑕道：“那就是這石橋禁制的真面目了。但並非是群仙殿原本佈下的禁制，而是原本禁制被某種邪異的力量扭曲之後，變異的產物。”

“原來如此。”林婕微微頷首，又問道：

“泡泡神劍……好吧，冰魄師叔究竟什麼情況？身為神劍，不應該是一切阻礙，悉數斬之，用無堅不摧的鋒芒辟出一條路么？為什麼它這一路上，盡把這些禁制詭異變成泡泡？”

“呵呵，這就是你見識淺薄了。”陸無瑕悠然道：

“身為劍修，最初自是以鋼鐵真劍為劍。可當功力漸深，草木竹石皆可為劍。功力再深，滴水可化劍光，一根髮絲，亦可斬斷山崖。功力又深，揮手就是漫天劍氣……

“再往上，就不再講究堆砌功力，而是要講境界了。

“當劍道境界到了某個玄之又玄的至高境界，那就不再拘泥於任何固有成見。一縷清風、一束月光、一塊泥巴、一隻兔子、一個水泡、一個不孝弟子……皆可為劍。

“你冰魄師叔既為神劍，那理所當然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所以你不要看他是將詭異禁制化為泡泡，可實際上，那些泡泡，都是劍氣。每一顆泡泡，都蘊含著玄之又玄的劍理。

“當然，你境界太低，看不出來那些泡泡的本來面目，只以為它們是好看的泡泡罷了。”

林婕聽得肅然起敬：

“原來如此，看來弟子的劍道修為，着實太淺薄了。那麼師父，你有沒有從那些泡泡當中，悟出什麼劍道至理呢？”

陸無瑕悠然一笑：

“自然是悟出了許多道理的……”

“那可不可以給弟子演示一下呢？”

“咳，你境界不夠，就算為師演示，你也看不懂的。不過你也不要着急，你身為為師唯一弟子，為師如今悟出的劍理，日後都會一一傳授給你的……好了，閑話少說，趕緊去找寶貝吧！”

說完不給林婕開口的機會，一道劍氣將她裹住，帶着她往仙宮深處掠去。

途中經過那些已被前人搜刮過的宮殿樓閣時，她看都沒有多看一眼，不停地朝內部深入，直至來到一座小廣場前，她方才停下腳步。

這座小廣場對面，有一座巍峨宮殿，殿門大敞，從外邊看去，宮殿內金碧輝煌，靈光閃爍，似乎藏了許多寶物。

但陸無瑕只駐足於小廣場邊緣，一手握劍，一手拉着弟子，連小廣場都不曾輕易踏足。

林婕卻是躍躍欲試：“怎麼了師父？那邊看起來好多寶物的樣子。”

“都是假的。”陸無瑕神情凝重，緩緩說道：“此地最是危險不過……”

這座宮殿，正是當初吞噬了數十位大宗師，以及三位罡氣境，還將那三位罡氣境污染成傀儡的神秘宮殿。

楚天行與星殞劍尊當初就是在這裏，與崔子瑜等三位被污染的罡氣境大戰一場，將三人斬殺之後，星殞劍尊身受重傷，甚至一度遭受輕度污染，多虧楚天行療傷給力，幫她穩定傷勢，才將她救了下來。

既然楚天行知道這裏的危險，手握神劍，耳畔常有奇異囈語響起的陸無瑕，自不會輕易被宮殿內的景像迷惑。

“我可沒看出有什麼危險的。”林婕嘀咕一句，說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師父你看起來也沒啥用處，所以只能繼續請冰魄師叔大發神威么？”

“怎麼說話呢？師父怎麼就沒用啦？這不一直都穩穩握着你冰魄師叔么？”陸無瑕狠狠白了林婕一眼，耳畔又響起一陣奇異囈語。

聽到那囈語，她臉上閃過一抹不舍，幾乎是本能地抱起長劍，將劍身壓在自己胸脯上，說道：“這怎麼行？怎麼能讓你獨自去冒險？”

林婕滿頭黑線地說道：

“師父，請矜持一點，冰魄師叔都快被你按進溝里啦！你這是想悶死他嗎？”

陸無瑕沖林婕得意一笑：“然而你冰魄師叔表示很滿意。”

林婕嘴角抽搐一下，嘀咕：“總感覺你愛這口劍，愛得快要着魔了……”

陸無瑕充耳不聞，又對着被她按在胸口上的神劍低語一陣，終於還是依依不捨地舉起了劍：“好吧……我不會違逆你的意志的……不過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小心！”

說罷，抖手一擲，神劍化為一道晶瑩流光，破空射入敞開的殿門當中。

片刻后。

大殿一陣顫抖，殿頂轟然爆裂，一頭外形極盡猙獰的恐怖巨物，自那破碎的殿頂中，露出了大半“身軀”。

看到那恐怖巨物的第一眼，林婕便是渾身一抖，小臉唰一下變得慘白，想要躲到師父身後尋求庇護，可身子卻是僵硬得動彈不得，頭上、背上更是滲出大片泠汗，轉眼就浸透了她的秀髮衣衫。

就連陸無瑕，亦被那恐怖巨物駭得渾身一僵，頭皮一炸，甚至有那麼一個瞬間，腦海一片空白，連自己姓什麼都忘掉了。

不過她終究是罡氣境，就算在這仙宮之中，實力被壓制到只剩半步罡氣級，可元神本質還是在的，很快就回過神來，一把扯動彈不得的林婕，將她擋在身後，低喝道：

“不要看！”

有師父阻隔，林婕方才勉強恢復了一絲行動力，雙手緊抓着師父衣服，緊緊閉上了雙眼。

但此前看到的恐怖景像，還是深深烙入她腦海之中，一時揮之不去。

那是一頭像是剝皮猿猴與扭曲怪樹的混合體，渾身都是大大小小、長短不一，形似樹枝的詭異觸手。觸手上生着一張張扭曲的嘴巴，以及肉瘤一般的詭異眼睛。

要說這形象雖然可怕，但勉強還可以接受。

真正對林婕造成巨大衝擊的，乃是因為那恐怖巨物那剝皮猿猴一般的身軀，赫然是不知多少具人體，融合在一起的產物。

其表面儘是密密麻麻、血肉如同蠟油一般半融化的血淋淋的人體。

無數扭曲的手腳、破碎的身軀，無規則地糾集融合在一起。一張張血淋淋的扭曲面龐，毫無規律地分佈在那胡亂融合糾集在一起的肢體之中，大張着嘴巴作絕望吶喊狀。一隻只沒有眼瞼的眼珠毫無生氣地大瞪着，死死盯着每一個正眼去看它們的人……

這等恐怖的怪物，單是看一眼，就能把人活活嚇死。更何況與之對視時，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氣息，順着目光侵蝕過來。

要不是此刻正扎在那巨怪身上的“神劍”，綻放出璀璨霞光，遮蔽了那恐怖氣息，單是這一眼對視，林婕恐怕就要身不由己地飛撲過去，投向那怪物，成為它身體的一部分。

“師父……那究竟是什麼怪物啊？”

“為，為師也不知道……不過不要怕，你冰魄師叔正在大發神威，把那個怪物的身體，大片大片地變成泡泡……那個怪物，應該，不是你冰魄師叔的對手……啊，不好！”

“怎麼了師父？”

“你冰魄師叔的本源遁出劍身了……”

“哈？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劍身受到重創，收束不住神劍本源了！咦？”

“又怎麼了？”

“呃，你冰魄師叔的本源，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球，把那怪物包裹在裏面了！唔，他一定是在施展一門至高劍法，絞殺怪物。”

“所以師父你看不懂是吧？”

“怎麼可能看不懂？”

“那讓我也看看啊！”

“你不能看，那怪物太危險，你多看幾眼，就要被侵蝕。還有你冰魄師叔，他現在的狀態也太危險，全力施展至高神劍絞殺怪物時，他恐怕會收束不住自己的力量。你看多了，只怕也會化成他的泡泡劍氣……”

“可師父你為什麼能看？”

“我是罡氣境哎！”

“可我好想看看嘛，就看一眼行不？”

“……好吧，看一眼，只能看一眼啊！”

於是林婕從師父背後探出頭去，飛快朝那邊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

她腦海之中，那恐怖怪物的烙印，就被一個巨大而瑰麗，似乎散發著無窮引力，令人心馳神往不可自拔，寧可飛蛾撲火，也要一窺究竟的光球取代。

好在很快，陸無瑕便抬手遮斷了她的視線：

“這下知道你冰魄師叔有多麼厲害了吧？他那樣的存在，境界不夠，是看都不能多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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