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可憐之人
水氣氤氳,泉水潺潺!
青翠的竹林中有一方熱氣升騰的泉水,泉水中有一個長發及腰的女子,女子瘦削的香肩上有一個玄色的“蕭”字。
有這個玄色蕭字的女子,自然便是消失已久的富陽公主蕭辛子無疑。她是梁皇的第四個女兒,但母妃一輩子都未得蕭衍寵愛,臨死前怕女兒受苦,特意求蕭衍賜了個蕭字刻在了左肩之上,希望梁皇能對蕭辛子多些照拂。
蕭辛子慵懶地趴在泉邊,圓潤光滑的鵝卵石帶着微微燙人的溫度,讓她非常的愜意。
竹林風帶着草木香,輕輕縈繞在鼻尖!
蕭辛子隨手拂去落在肩頭的一片孤獨的竹葉,心裏卻也冒出了那個以獨孤為姓的男子。
芸芸眾生,眾生皆苦!當年母親被賜死她才6歲,她恨極了蕭衍。只有獨孤如願英俊高大的身影出現,才能讓她在夢中覺得甜。
可想到自己那一箭差一點就要射進他的胸膛里,她的心就會隱隱作痛。可也讓她寬慰的是,那郭雨汐果然會豁出性命去救他。她猜得沒有錯,這下可好了,他身邊的兩個女人終於都不會成為她的絆腳石,一個為了兒子逃了,一個中了她一箭就快要死了。
想到此處,蕭辛子得意嬌羞的一笑,她知道自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獨孤如願。那一次在侯景的軍營短暫的接觸,他有力的大手撕開她的衣衫,那場景就總是在她心頭環繞,令她在獨處時總是揚起嘴角。
“公主,北面的人來了!”
“讓她過來吧!”
隱在竹林間的侍女輕聲稟報,攪擾了蕭辛子的思緒,讓她有一絲絲的不快。不過她希望帶來的是個好消息。
來者是個女子,也是舊相識——淳于冰!
“怎麼樣?你是否得手了?”蕭辛子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問着,眉間輕蹙,那是淳于冰身上的血腥味夾雜在了風裏。
“差一點!”
淳于冰緩緩走入泉水之中,本來已經乾涸的血漬在溫泉的浸泡下慢慢散開,泉水立刻染上了一層妖艷的紅!
蕭辛子厭惡地游開了一些,如一條白色的鮫。坐定后才說道:“你花了那麼多的力氣,就只是讓她流了點血?你的主上侯景可是那般捨不得她,這事要是傳回他的耳朵里,想想他會對你怎麼樣?你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淳于冰並不氣惱,脫去身上所有的束縛,舒服地伸展着四肢,說道:“所以,還請公主儘快安排我入宮,免得那妖女又迴轉金陵。到時候出了紕漏,我是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公主是金枝玉葉,一旦受了牽連可就大為不妙了!”
蕭辛子也笑了起來:“那你就把你身上的狐騷味洗洗乾淨,再好好地打扮一下,今晚我便將你送入宮中。只希望你這回手腳利索些,別讓我等太久!”
“一定讓公主儘快如願!”
淳于冰說完,一頭扎入泉水之中,潛游到蕭辛子的身前,故意摟住了蕭辛子。
“公主,那獨孤如願是不是喜歡上你了?我看他到現在都沒有懷疑過你。如今那妖女被趕走,也可以成全了你的心思。不過你可要記住了,男人要的是女人的身子,並沒有真心!”
蕭辛子甩開她的手臂,厭惡的說道:“以後別再靠近我,那侯景要的當然是你的身子,你不過是低賤之人,誰會拿真心待你?”蕭辛子說著瞪了一眼淳于冰,眼裏儘是輕蔑之色,“你與她一母同胞的姐妹,差別卻是如此之大!真是可憐你!”
淳于冰聽了恨的牙痒痒,卻再也不吭一聲。
竹林風再起,泉水聲嗚咽!
…………
湘東王府邸。
油燈下,蕭繹不斷地咳嗽着,掩嘴的錦帕上絲絲殷紅。
“楊忠,這一刀我不會忘記!”
想到自己差點死在富陽公主的府上,蕭繹有些后怕,楊忠這條北方的野狗,竟然敢對自己下如此狠手,真是狗膽包天!
心頭火起,又是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那損壞的左眼也被牽扯得一陣陣刺痛!
“富陽公主找到沒?”蕭繹怒吼着。
“今早聽聞公主出了城,至今未回府邸!小人已安排人手候在四門,一旦公主回城,立刻領公主前來!”
門外候着的侍衛小心翼翼地回答,但換來的卻是一陣刺耳的碰撞聲,蕭繹此時怒極,將書桌上所有的東西都一把掃到了地上。
“主上息怒,小的現在就去城門守着公主回來!”侍衛連滾帶爬的退出了府邸。
蕭繹將左眼眶中的假眼取出,那黑黢黢的眼窩,讓他的面容顯得猙獰無比,早已經失去了往日英俊儒雅的模樣。
“兩天了!”蕭繹捂住左臉痛苦地坐在床榻之上,“這賤婢去了哪裏!”
如此暴躁,完全沒有昔日人前的光彩,這也難怪蕭繹!
本來只是因為心中挂念蝶戀,又聽蕭辛子說獨孤如願會進宮面聖,蕭繹便想辦法讓宮裏的人將獨孤如願拖住半日,好方便他去富陽公主府拜會蝶戀。
路遇郭雨汐正巧給了蕭繹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登門拜訪,郭雨汐對蝶戀的敵意讓他放心地喝下了那杯攙了料的香茗。當然,杯子裏攙的東西,蕭繹並不陌生,他多次也用這東西助興,深知它的功效,否則怎麼可能喝?
一旦喝下了這杯香茗,他對蝶戀做的任何事都可以推說是受藥力所致,追查起來也是郭雨汐的錯,世人絕難怪罪到他蕭繹的頭上。
蝶戀傷重未愈,自己藥力難抗,發生的一切也是水到渠成,還有比這更美妙的結局嗎?
可是這一切,卻因為楊忠的出現全毀了。
那一擊,差點要了蕭繹的命!讓他着實昏迷了一天一夜,數次在鬼門關外徘徊,若非獨孤如願用了什麼秘法將他救醒,只怕現在他已經是一具屍首了。
想到這些,蕭繹胸口又是一陣煩悶,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連串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
蕭繹嘴角全是帶血的沫子,頭髮也散亂開來,遮住了猙獰的臉。只是那唯一的一隻眼睛散發著仇恨的凶光!
就在此時,房門被推開了。一道人影翩然而至,緩緩坐在了蕭繹的床畔,來人正是蕭辛子。
“七哥,你怎麼傷得如此重?是誰膽敢下此毒手?”蕭辛子面露驚訝之色,口中全是關切之意。
蕭繹惱怒地瞪了她一眼:“行了行了!在我面前你還裝什麼?我被誰打成重傷你不清楚?我走的時候可是看到某人親手執弩射殺獨孤如願,你不要說不是你,那東西可不像弓,民間不準私藏!”
蕭辛子神色一怔,目光閃爍,笑道:“七哥好眼力,我隱在人群中都被你瞧出來了,還道是天衣無縫呢?我這不是出城避嫌躲了兩天,累得七哥哥受罪了。”
“真的是你?你為何會射他?”蕭繹質疑道:“還是你篤定那郭雨汐會擋那一箭?”
“自然是後者!”蕭辛子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蕭繹目光中多了幾分戒備,語氣也變得冰冷:“你對人心還真是把握得一絲不差!你和七哥說實話,傳話給我說獨孤如願入宮,我去你府上之後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計之中?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死了!”
“七哥恕罪,七哥恕罪!”蕭辛子連忙跪倒,說道:“你去我府上,確實是我計劃中的一環。但我只是想壞了蝶戀的名聲,同時嫁禍給郭雨汐,讓她們兩敗俱傷,全都離開獨孤如願啊!而七哥你也得償所願,又何樂而不為?誰曾想到楊忠那莽夫會突然回返。七哥知道我小時候可憐,對我如此之好,我蕭辛子對天發誓,若我有半點想要害七哥的心思,我腸穿肚爛而死!”
“好了好了!”蕭繹擺手,扶起蕭辛子,“楊忠確實罪該萬死,但現在還不能動他,日後一定要讓他生不如死。現在你先替我療傷,我都快把肺給咳出來了!”
蕭辛子點頭,轉到蕭繹身後,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隨即開始替蕭繹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