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鏡中黑袍客
夜已經很深了,靠近卓州河的一間公寓裏還亮着燈,銀雪還沒有睡。這種歹毒的女人,絕不會因為有人死在她的手下而感到內疚才睡不着覺,更不會因為犯下殺人案而擔驚受怕而睡不着。
地暖讓整個房間如入夏一般,小婉睡在席夢思床上,輕輕的打着鼾,銀雪就坐在她的床邊,一隻手托着腮幫子,一隻手輕輕的拍打着小婉的身子,自小婉睡着,她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那种放盪的表情完全看不見了,換上的是滿臉慈愛。
小婉幾次踢開被子,她都輕輕的把被子蓋好,生怕小婉着涼感冒。
她有時望向窗外,眼裏充滿怨恨,但在看向小婉的瞬間又變得溫柔可親;她有時會慢慢的撥開小婉的頭髮,在那通紅的小臉上吻一口;有時她看着小婉會傻笑幾聲,然後淚水決堤。
誰也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麼,誰也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
忽然,她那慈祥的面容消失,擦了擦淚水,冷冰冰的說道:“進來為什麼不敲門?”然後扭過頭,眼裏充滿殺意的望着白峰,好像沒有通知她亂進房間,是犯了死罪一樣。
“我……我……我是來……”白峰不敢看她的眼,低着頭吞吞吐吐的,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是來幹什麼的?”銀雪厲聲問道。
白峰咬咬牙,縹緲的眼神悠然看着銀雪,道:“我來問問我三姐的事。已經一個月了,我三姐到底怎麼樣了,你要讓我知道。事我已經辦到了,孩子你也已經到手了,你們答應過放我們自由,是不是也應該辦到?”
“想見人沒問題,我現在就可以讓你見到,答應過你的事,沒有人會反悔的,一個瞎女人,我們可沒有剩餘的糧食養她。跟我來。”
白峰跟着銀雪關好卧室的門,來到客廳,走到衣櫃前,銀雪閉上雙眼,對着衣櫃門上的鏡子,嘴裏“嗚哩嗚喇”的念了一通難懂的咒語,念畢,她咬破食指,把血點在鏡子的四個角。
接着她一旁桌上拿來一隻紫色葫蘆,取過洗臉盆,拔開葫蘆塞子,往洗臉盆中一倒,一股淡藍色液體夾着一股刺鼻的**味,流進洗臉盆。
等藍色液體倒盡,銀雪又塞好葫蘆,放回原來的位置。白峰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味道,嗆的只打噴嚏,眼淚打的直往下流。
而銀雪卻早已習慣了這種味道,她把手指頭的血往嘴裏猛吸一口,再往臉盆里一吐,“呼”的一聲,一團藍色火焰在臉盆里升起,銀雪也不怕燙手,重新閉上眼睛把帶血的手指在臉盆里來回的攪動着,邊攪嘴裏邊在繼續念咒。
約莫三分鐘左右,銀雪突然睜開眼,手指帶着火焰猛地朝上一指,電燈泡“吧”的一聲破裂,白峰嚇的往後猛退三步。
客廳里烏黑一片,只剩下臉盆里的淡藍色火焰在跳動,如同墳地里的鬼火一般。銀雪的臉在火光的照映下,顯得暗紅可怕,只聽她冷笑一聲,道:“不是要見你的親人嗎?還不滾過來。”
白峰捂着胸口,慢慢的朝她跟前挪去,不知道這個古怪的女人要耍什麼花樣。
“看着鏡子。”銀雪道。
鏡子裏除了白峰與銀雪,還有一盆“鬼火”,其餘一片黑暗。
“什……什麼?”白峰不解。
“看好了。”
銀雪端起那盆火,往鏡子上一潑。鏡子被染成藍色,等藍色液體帶着火苗往下流盡,鏡子裏換了另一種景象。
一個全身黑袍的人站在鏡子裏,他臉上帶着花臉面具,他似乎置身一個窯洞之中,身旁都是土牆,他的背後放置一口大鍋,地下生着烈火,鍋里的水已燒滾,熱氣熏的讓人再看不清鍋後面還有什麼東西。
與其說這是一面試衣鏡,倒不如說是兩人在與對方進行視頻通話。
見到這個黑袍怪人,銀雪變得恭敬老實,她把頭微微一低,道:“師兄。”
黑袍人點點頭問道:“他要見他的女人,對不對?”
“是的。”
黑袍人道:“很好。”
話音剛落,從一旁拉過來一個嬌小瘦弱的女子,白峰見到這女子,一下子撲倒鏡子前:“三姐,三姐,我是阿峰,三姐,你聽到就點點頭。”
那女子便點了點頭。
這女子眼睛一直閉着,嘴也從不張開,白峰問她,她只會點頭。
白峰道:“三姐,我已經為他們把事辦妥了,他們答應會放了咱們。他們不會說話不算話的。”
女子點點頭。
白峰眼中淚水直流,問道:“這一個月,他……他沒有虐待你吧?”說到“他”字的時候,白峰斜眼看了黑袍人一眼。
女子點點頭。
銀雪在一旁又冷冷道:“我師兄的心可沒你父母的心那麼狠,去虐待女人。”
白峰對那女人道:“三姐,你等着我,我兩天內就會接你離開。”
女人又點點頭。
黑衣人托着粗笨的聲音道:“你放心好了,你三姐在我這裏吃的好,睡得好,她又瞎又啞,還是在我這裏安全。你看我讓她吃的多好?臉上都富態了許多。”說著用手去摸那女人消瘦的臉。
“你……你別碰她。”白峰急的大叫。
銀雪道:“師兄這是在關愛你姐呢,他可沒那閑工夫對一個又瞎又啞的瘦女子起心思。”
她抓住白峰的衣領往後一扯,把白峰扯到一旁,道:“人你也見到了,完好無損,現在去睡覺吧,我和師兄還有話要說。”
鏡子裏,黑衣人也把他三姐退了下去。
白峰無法,只得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銀雪大聲說了句:“要是敢在門外偷聽,我揪下你的兩隻耳朵。”
說完回過頭對黑袍人道:“師兄,我們買的是明天晚上的機票,不出差錯,後天下午就能回去。”
“小女娃子,不哭不鬧吧?”
“嘻嘻嘻。”銀雪嬌笑兩聲,道:“可愛的很,我看她與我是天生的緣分,叫媽媽叫的可親了,這才見了不到一天,與我一點都不陌生。”
“那就好。”
“師兄,這兩個人,真打算放走嗎?”
“你說呢?”
“還用的着我說嗎?師兄,這倆人放走是個禍害,留下浪費糧食,不如就讓他倆為我們的前程下油鍋吧。嘻嘻嘻。”
黑袍人冷哼一聲沒有搭話。
銀雪繼續道:“不如,現在我就做了他。把他的魂魄帶回去,如何?”
“那小女孩的眼睛怎麼樣?”黑袍人並沒有直接回答銀雪的問話。
銀雪道:“好的很,這次我們終於找對人了。昨天晚上,我還利用她的眼睛捉了一個小男孩的魂魄。師兄,要不我把她抱出來,讓你瞧瞧。”
“不用,我的意思是,萬一我們殺了白峰三姐,這雙眼珠子失靈了怎麼辦?”
銀雪臉色一變:“不可能吧?”
“我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知道了,師兄。”銀雪正色道。
沉默了片刻,銀雪道:“師兄符咒快要消失了,我就先睡了,怕孩子醒來。”
“等會。”
“還有事嗎?師兄。”
“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銀雪登時慌了神,忙道:“沒有啊,我哪裏敢瞞師兄?”
鏡中黑袍人上前一步,逼迫似的問道:“你今晚是不是與人交手了?”
“沒……沒有呀。”
“你的印堂微紅,應該碰過道家開過光的東西。”
經他一提醒,銀雪想了起來,鬆了口氣道:“你說的是那個小子啊,今晚他約我吃飯的,起初我也不知道他是道門之人,不過他是個大草包……”
銀雪詳細的給黑袍人講了今晚與林昊楊蕊吃飯的事情,說林昊已被她下了致命的巫蠱,肯定活不過今晚。只是她殺那個保安的事,卻沒有提。
“放心吧師兄,那小子現在全身爛透了,咱那黑星毒蠱你還不清楚,他現在應該成了個植物人。”
黑袍人沉思片刻,問道:“你覺得他的路數是誰家的?是茅山派嗎?”
“不像,茅山派門規很嚴,弟子門人在外不得隨意招搖。”
“那就是天德門了?”黑袍人問道。
“我不清楚。他根本不會武功,也不會道術,就拿一塊玉佩與我硬扛,真是不知死活。”
“好了,那人廢了就好。現在咱們是緊要關頭,千萬不要惹麻煩。”黑袍人嘆口氣又道:“有了這雙眼睛,我何必再東奔西走,四處流浪。”
銀雪也喜道:“是呀,是呀,恭喜師兄,賀喜師兄。”
黑袍人得意已極,仰頭哈哈大笑。
銀雪道:“師兄,你不想摘下你的面罩嗎?你已經戴了一年多了,面容多少會有變化,我也一年沒有見過師兄容貌了,再過一段時間,恐怕都要忘記師兄長什麼樣子……”
黑袍人笑聲忽停,衝著銀雪大吼一聲:“住嘴。”聲若洪鐘,驚的銀雪立馬站起,恢復恭恭敬敬的模樣,後退兩步,低着頭道:“師兄息怒,我知錯了。”
黑袍人稍稍緩和口氣道:“我現在最害怕的就是見到自己的模樣。”
“是。”
“師妹,這孩子的眼睛還得試一試才行,你在回來之前,最好帶她去一個死人多的地方,看看這雙眼睛在新主人身上的作用到底如何。再者,練練這女娃的膽量,不要以後要用的時候,畏畏縮縮,嚇的尿褲子。”
“明白了,師兄。”
“扯咒吧。”
黑袍人說完,胳膊一揮,鏡子“哧”的一聲,冒出一團藍煙。
藍煙過處,衣櫃還是那個衣櫃,鏡子還是那個鏡子,銀雪點亮隨身帶的一根蠟燭,站在鏡前描眉畫眼,搔首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