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情傷
趙氏屏退了使役,對女兒說道:“謝家這位二公子,瞧着冷冰冰的模樣,但品行端正,與咱們家也算是舊相識。他親自登門提親,可見對你也是極為看重的。南陽侯府人口簡單,南陽侯夫人是個好相處的婆婆,你嫁過去,應當是不會受委屈。”
葉錦夕漫不經心的點頭。
“嗯。”
葉錦麗在一旁問道:“南陽侯府離咱們家近嗎?”
葉錦夕笑道:“不遠。”
葉錦麗高興道:“那姐姐以後還是可以常回來對不對?”
出嫁的女兒,哪有經常回娘家的道理?
趙氏無奈淺笑,“姐姐明年才出嫁。”
葉錦麗哦了聲。
她還小,對嫁人什麼的沒太大概念,又歡喜的去纏着她姐姐給她做好吃的了。
南陽侯府和廣陵侯府結親的消息在圈子裏不脛而走,很快就人盡皆知,掀起了一片熱潮。
有不敢置信的,有嫉妒的,有憤怒的,有失落的,還有氣得砸東西的。各種反應,應有盡有。
唯有靖寧侯府,簡直被這一茬打了個措手不及。
程老夫人已經在準備請媒婆,準備挑個良辰吉日去廣陵侯府定親了,沒想到讓謝家趕了先。
老太太先還有點懵。
“明陽大長公主把這個孫子當寶一樣,滿京城的世家閨秀她挑了個遍也沒挑中合意的,居然相中了廣陵侯府?”
言語中顯然也是覺得葉錦夕配不上謝瑛的。
她媳婦靖寧侯夫人就坐在下首,聽了這話沒吭聲。小叔子素來眼高於頂都對那葉大姑娘情根深種,更何況葉家和謝家非但交情不錯,且利益相連。從前很少會將兩府往姻親那邊靠是因為謝家門第太高了,現在塵埃落定了,大家震驚之後,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郎才女貌,年齡相當。
葉家還出了個十七歲的狀元郎,雖然還是夠不上門當戶對,最起碼葉家在慢慢起來。現在又成了姻親,將來葉家更不得了了。
而白砂糖作坊這塊兒,更是牢牢的將兩家捆綁在一起,誰也插足不了。
京城這些個高門府邸,也該死心了。
別的不說,陛下肯定是很樂意這樁婚事的。
只是她那痴心的小叔子,怕是要傷心了。
程濯確然是沒想到這個結果,他仗着有個得寵的皇妃姐姐,得知了這個消息立馬請了假回家了。一路飛奔,到正堂的時候額頭已出了汗水。見到他娘,一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有點茫然,眼神空落落的。
程老夫人看得揪心,安慰道:“事已至此,你就忘了那葉家大姑娘吧,回頭娘給你相個更好的。”
程濯臉色有些白,他微微垂眸,想到去年在望鄉樓葉錦夕說的那番話。最初他是挺受刺激,後來聽說南陽侯夫人在為謝瑛議親,他便知道謝瑛對葉錦夕沒那個想法。葉錦夕既是單相思,等謝瑛娶妻后,她自然就死心了。
總之他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
卻沒想到,謝瑛居然真的跑去廣陵侯府提親。
他抿了一下唇,突然問:“婚期在什麼時候?”
他反應算得上冷靜,程老夫人卻有些擔憂,“剛才下定,還不知道婚期,不過怎麼也該明年,葉大姑娘及笄后。”
程濯‘哦’了聲,然後轉身往外走。
程老夫人一驚,立即站了起來,語氣急切道:“濯兒。”
程濯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對她笑一笑。
“娘您放心吧,我就是想出去走走,不找誰的麻煩。”
程老夫人心中擔憂,便差人跟着。
程濯此刻腦子裏還有些空,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廣陵侯府門口。
葉常安和葉鴻遠都在,自然也就用不着趙氏一個內宅女人待客。
程濯跟着下人去了正廳。
內院這邊,葉錦夕已經得到了消息,詫異道:“程濯?他今兒個沒當值?”
翠荷搖搖頭。
“不知道,前院的人說,程二公子臉色很不好看。”
葉錦夕心裏咯噔一聲,該不是被她拒絕後不甘心,想來找茬兒吧?
她不放心,登時就要去前廳,被趙氏阻擋了腳步。
“前院有你爹和你兄長,連鴻飛都過去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去湊什麼熱鬧?”
葉錦夕心想她前幾日還單獨見了謝瑛呢。
“娘,我擔心…”
“這是在咱們家,怕什麼?那程二公子還能撒潑撒到咱們家門口來?”
說得好像也是。
程濯雖然看着行事不羈了點,好歹也是世家子弟,總還是要臉的。而且他也不像是個卑劣小人。
葉錦夕提着的心落了回去,又讓丫鬟過去打聽。
程濯到了廣陵侯府,心裏就一個念頭,他想見葉錦夕。可他也知道,如今葉錦夕已經定親,定然是不能與外男見面的。就連她沒定親之前,都只能扮做她弟弟的丫鬟邀他在茶樓會面。
他是可以撒潑無賴,可那樣太沒風度太丟臉。他從前是放浪不羈,卻不會死纏爛打,更不會為難自己喜歡的姑娘。
他只是難過。
特別難過。
去年衛府別莊詩會,桃林里那個出言諷刺他的仙女轉眼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
他這一年的努力,都成了笑話。
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給了他高貴的出身優渥的生活,讓他放肆了十七年。終栽在一個‘情’字上,栽得那麼深,那麼深。甚至於他在這一刻覺得萬念俱灰。
十七歲的年紀,自負輕狂,情熱如火。他遭受到的打擊是難以形容的,根本不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冷靜。
他喝了口茶,抬頭時對上葉常安微帶警惕的目光,葉鴻遠也微微蹙眉。
他愣了一下。
突然覺得好笑。
這對父子都以為他今天特意上門來找茬的?他又覺得挺可悲的。他努力扭轉心上人對他的印象,卻不想她的家人早已給他定了位,哪怕是謝瑛沒登門提親,葉家也是不願將她許配給自己的吧。
程濯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做人這麼失敗。
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報應。
他苦笑一聲,道:“侯爺和世子不必慌張,我今日來,只是想告訴兩位,宮中二公主有意召世子為駙馬。二公主的母親受封婕妤,外祖父是地方知府,有個行商的舅舅,也在做白砂糖的生意。”
話到此,其意已不言而喻。
只怕這位婕妤娘娘,想給自己的兄長牽線,甚至還想靠着姻親關係,讓家裏把手伸到白砂糖作坊里來。
葉鴻遠正色道:“多謝程二公子相告,在下感激不盡。”
程濯並不需要他的感激,若沒有葉錦夕,葉家會招惹上什麼麻煩都跟他無關。
他只是,還想替心上人做點事,哪怕她可能根本不需要。
話已帶到,程濯也沒有繼續坐下去的必要,臨走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朝後院看了一眼,說不出的憂傷和悲痛。以至於葉鴻飛都有點同情他,親自送他出府。
“二公子今日恩情,我定會轉告阿姐。”
“不用。”
程濯已走到門口,淡淡道:“我喜歡她是我的事,她原有拒絕的資格,並沒虧欠我什麼。就當…就當是為先前的冒犯向她賠罪吧。你轉告她,從前的事,我不會向任何人提起。”
默了默,他又澀然道:“她開心就好。”
隨後又自嘲一聲,“心愿得償,她應當是開心的。我…我祝福她。”
說完這句,他便大步離開,頭也不回。
葉鴻飛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輕輕嘆了聲。這程二公子,倒還真是個情種。他姐欠下的這筆情債,怕是還不清了。
搖搖頭,他轉身進了屋。
程濯剛拐出了這條街,就碰上了謝瑛。他抿着唇,承認自己還是嫉妒的,做不到笑臉迎人。
謝瑛坐在馬車裏,一手掀開車簾,目光淡漠而清涼。
程濯諷笑一聲,“怎麼,怕我會仗勢欺人恃強凌弱,特地來助陣?還是來看我笑話的?”
謝瑛沒說話。
程濯收了表情,冷冷的看着他。
“謝瑛,你贏了。”他語氣冷然,青澀稚嫩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調笑和放蕩不羈,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漠然和蒼涼,眉目間又隱約顯露出三分銳利,那是屬於少年人的熱血和鋒芒,“她應了這門親事,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但你記住,如果將來你負了她,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
撂下這句話,他便一扯韁繩,策馬而去。
馬蹄激起一片煙塵,煙塵落下后,謝瑛喃喃道:“來了京城別的沒學會,招桃花的本事倒是一流。”
車夫眼觀鼻鼻觀心,自動充當聾子。
謝瑛放下車簾,“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