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番外:不負緣來(17)
後宮最破落的離風殿一夕大變樣。
有關十三公主攀上了九千歲的傳聞也不脛而走,瞬間傳遍整個皇宮。
雲鳶歌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了眾星拱月的滋味,嚇得她將離風殿大門緊閉,整整三天沒敢出門。
水漲船高,原來這就是攀上大人物之後的諸多好處。
以前看不起她的人對她正眼相看了,以前從來避着她走的人捧着禮物上門了,眾人對她說話的態度也變得和風細雨了。
雲鳶歌受寵若驚,十分害怕。
“公公,你不要再給我送東西了,無功不受祿,我實在消受不起呀!”
“公公,真的別送了,離風殿都快裝不下了,現在每天都有人去我那裏打探,您沒聽到宮裏新的流言嗎?”
“就連皇上那裏都着人來詢問過……但是我委實不知公公對我如此大方的原因,到底為什麼呀?”
接下來的日子,雲鳶歌每天都要找機會去尋蘇公公,在他耳邊苦口婆心的勸。
結果到最後不僅沒有勸住,反而弄得自己更加疑惑,究竟為什麼那麼多人想要巴結而不得的蘇公公,獨獨對她諸般好?
就算真像映冬說的那樣,對方是為了報恩,那幫她逃過和親的事情已經足以抵消曾經的恩情了。
以蘇公公的身份地位,實在用不着對她做這麼多。
金銀財寶,她自然愛,但是有些東西拿了會燙手的。
雲鳶歌極明白這個道理,不該自己的東西,別貪。
可惜蘇公公這個人,有時候似乎聽不懂人話。又或者他對他不想聽的話,會選擇聽而不聞。
任憑她在他身邊跟只小蜜蜂似的嗡嗡嗡,他愣是能四平八穩該做什麼做什麼,還能在她說得口乾舌燥的時候及時給她第一杯香茶。
雲鳶歌到底是個俗人,這種被九千歲親自伺候的感覺,她……她抵抗不住。
於是,總督衙門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編製外的人天天前來報道、喝茶。
而這裏的所有人對此皆司空見慣不多置一詞。
總督擺明了寵着的,其他人誰敢多說什麼?
皇宮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這個角落傳的流言,傳到那個角落,中間需要的只不過是些許時間。
流言聽多了,慢慢的也就會變得在意起來,甚至開始胡思亂想。
雲鳶歌就是個中典型。
“映冬,你說蘇公公到底是什麼想法?他那麼厲害的一個人,宮裏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他不可能一點都沒聽到吧?可是他在我面前半個字都沒提過。為什麼?是怕說出來我會尷尬,還是他其實一點都不在意?”
有話實在憋不住的時候,雲鳶歌勢必不會放過映冬,逮着人就擺開暢談的架勢。
映冬,“公主,蘇公公在意不在意奴婢不知,不過奴婢也有話要問問公主,您是不是很在意?”
雲鳶歌驚得後仰,“你胡說八道!我哪有很在意?!”
“公主若是不在意,那就不用管別人是怎麼想的,自然也就不必苦惱了。”
“……”
這是對靈魂的拷問,公主被丫鬟反詰得啞口無言。
非常有道理啊。
自己要是不在意,哪裏用得着管蘇公公怎麼想?
所以事實證明,自己非常在意。
做人要光明磊落,對得起別人,更要對得起自己,所以雲鳶歌決定把這個靈魂拷問轉嫁給蘇公公。
凡事總得弄清楚原因,她不能糊裏糊塗的拿人好處,萬一哪天需要雙倍還回去,她拿什麼來還?
……
這天早晨,積雪初化,空氣還帶着冬的嚴寒。
總督衙門裏燒着暖爐,窗戶緊閉,室內暖融融的。
雲鳶歌趕了個早,踩着衙門上值時間前來報道,霸着暖爐,偷摸摸窺探了蘇公公小半日,才鼓起勇氣湊上去問個究竟。
“蘇公公?”
“公主有話請說。”男子停下手裏事務,抬頭看過來。
雲鳶歌咽了下口水,強作自然坐到男子對面,“你整日在衙門忙公務,可曾聽過外頭流言啊?”
“公主指的是?”
“就是那些說本公主為了權勢風光攀附公公,說公公貪、貪上我的美貌,你我各取所需的流言……”
“各取所需?蘇某同公主取過?”
“……沒有。”
“蘇某不曾貪過公主美貌,也相信公主與我來往並非為了攀附權勢。你我相交坦坦蕩蕩,何必苦於流言?”
雲鳶歌心頭震動,為男子那句相信。
對上男子眼睛,依舊漆黑深沉,似藏利刃,但是那雙眼睛帶給她的不再是驚懼張惶,而是撫她心安。
揚起唇瓣,她淺淺笑開來,“公公說的是,坦坦蕩蕩,何必苦於流言。”
以前別人總在背後諷她鵪鶉,她也不曾在意過。
如今又何須在意?
這是宮裏除了映冬以外,第一個對她這般好的人,不管出於任何方面的原因,她都不捨得跟他斷了來往。
那種被妥帖對待的溫暖,輕易就會讓人上癮、着迷。
男子坐在對面,視線落在她唇瓣凝出的笑花,眸心暗了幾許,片刻后,又於眼底溢出笑來。
她覺得歡喜,他便覺得歡喜。
對她,他所求實則不多,只這般兩兩相對時,她不生厭便好。
只是,蘇公公也有失算的時候,他低估鵪鶉公主試探人底線的韌勁。
尤其是公主試探他底線的時候,膽子大得每每讓人驚嘆,用一句得寸進尺完全無法形容。
調皮的筆尖醺了墨,點在他鼻上,臉上,墨汁的觸感絲絲涼。
停下事務,蘇伯言抬頭,瞧着在他眼前半臂距離笑顏如花的女子,無奈嘆道,“公主,一早上玩了四次了,還不夠?”
女子笑臉立即一收,扁着小嘴作出委屈狀,“公公要是不想我玩,那我不玩就是了嘛,反正在這呆一早上也沒人陪我說一句話,我早就習慣了。”
他頓了下,探手將她垂落的袖子束起,“旁邊有新出的話本子,公主若是無聊可以翻看翻看……玩墨的時候仔細袖子,莫要染了墨汁,有損儀態。”
他替她束袖的樣子,跟辦公的時候一樣認真,眉眼微微垂着,黑睫成了遮擋的簾,讓人瞧不清他眸中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