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打架總要分個輸贏
張百勝使槍,槍長一丈三尺七寸,重七十三斤七兩,槍尖是百鍊精鋼所鑄。
長槍有很多種用法,但張百勝最善長的是刺,因為槍最鋒利的地方就是槍尖。
刺是槍法中最容易的招式,難的是刺出水平。
年少時,他用長槍刺落葉,後來覺得速度太慢,他又花了七年時間,在極北之地剌雪花,再後來,他刺過蜜蜂、蒼蠅、蚊子,最終滿意后他出現在江湖中。
剛出江湖的時候,他在元江當鏢頭,護了三年鏢,殺了七十二個強盜;武道步入宗師后,他開了間武館,十年教了一百三十四個徒弟,踢了二十三間武館;八年前,他外出訪友,有仇家尋仇,姦淫了他的妻女,殺了他的徒弟。於是他殺了妻女,燒了經營的武館,第二天,他在醉心山上入境;第五天,他殺了仇家滿門。
年過半百,所謂知天命,何謂天命,不過是感覺到了生命的盡頭。
螻蟻善且偷生,何況人乎!他不想死,所以他來唐家。
他與唐家無仇。
但唐家與他有仇。
所以唐景雄完全是二敗俱傷的打法。
唐景雄是唐家的家主,他十二年前就已入鏡,做了唐家家主后,十二年來,他的武道沒有寸進。
一個人在江湖上混久了,就會厭煩刀頭舔血的生活,何況一個家族。
江湖上從來沒有世家,再歷害的家族最終都淹沒在江湖撕殺中。
所以唐景雄當上家主后,唐家就很少有人出現在江湖;他準備用二十年的時間來帶領唐家脫離江湖。
十二年來,唐家開枝散葉,交朋識友,廣開商路,多置地產,為此,他投入了所有精力;天不隨人願,此時他才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唐家子弟倒在敵人的刀劍下。
火熖,鮮血,屍體就像是唐家的末日一般,唐景雄感覺到絕望。
唐景英也感覺到絕望,他武道入境,卻被七煞圍困,七煞人馬合一,四人攻三人守,虛虛實實,讓他險象環生。
唐家子弟都充滿了絕望。
遠處傳來十八凶丐得意的笑聲,也不知誰在大叫:“男的殺掉,女的帶走。”
“勝不驕,敗不餒,鳳凰涅槃,需死地,方能浴火重生。”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唐家上空響起,聲音平淡,無悲無喜,振奮人心。
一個老人突然出現,他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劍,身形微動,隨手一揮,江湖人稱北熊的壯漢就捂着脖子,一臉驚恐,鮮血卻如噴泉一般從他指縫迸射而出,嗚嗚兩聲,倒地身亡。
劍很平常,劍招很平常,速度也不快,不過劍之所至,卻是他的世界。
界!江湖人稱武道界境,無敵天下;不入界者,殺雞屠狗。
殺雞屠狗豈有殺人這般容易!
老人走的很慢,到了他這個年紀,做什麼都不會急。
劍是后發先至,卻從不落空。
“老祖宗,老祖宗來了!”
興奮的尖叫聲伴着死前的慘叫同時響起,希望與絕望同在。
唐景雄鬆了口氣,哪怕他的左肩被長槍刺穿,衣袍被鮮血染紅。
唐景英哈哈大笑,手執雙錘,如雷公在世,瘋狂的舞動,錘如電閃,聲若雷鳴,迫得七煞一時險象環生,只好不斷的拉開包圍的距離。
老管家斷了右臂,衣褲被血染成紅色,臉色因失血過多,卻如同白紙,此時,他鬆了口氣,倒在地上,暈死過去。
唐家人的身體裏彷彿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這股力量讓他們忘記了恐懼與痛苦,讓他們充滿了勇氣與信心。
這力量就是信仰,讓人在絕鏡中充滿希望。
老人就是唐家的信仰。
一身是血的唐景豪從走廊中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張人高的鐵弓,默默的站在老人的身後;很快,他們的身後聚集了多個唐家人,他們受了傷,在流血,但他們像一道沖開堤壩的洪流。
一路走,一路殺,猶如死神的鎌刀,刀鋒所至,毫不留情。
人都會死,人都會怕死。
一個人捏死一隻螞蟻的時候,只會感嘆螞蟻的弱小;當他們發現自己是螞蟻的時候,才明白螞蟻死的時候,是多麼的恐懼。
惡人的下場都是凄慘的!自古如是。
十八凶丐死了十三個,黑騎七煞留下了五具屍體,就連老大天煞,也被唐景英撕下了一條右臂,才險險的逃出唐家。
已有僕人拿着水桶在救火,遠處還能聽到有婦人的哭泣聲。
唐景雄擋住了一個身着紅襖的老嫗。
莫牡丹很平靜,她來,就沒打算要走。
言語是蒼白的,拳頭,像一隻射出去的利箭。
莫牡丹疾退,而後出掌,拳掌相接,像兩柄鐵鎚撞在一起,響起了刺耳的金屬聲音。
唐景雄頓住了沖勢,莫牡丹一口鮮血噴出,身體藉著拳力,雙腳連踩,整個人衝天而起,從拐中抽出一柄長劍,化成無數劍光,如陽光般的籠罩着唐景雄。
拳法剛猛,碎石裂碑;劍光如雨,眼花繚亂。
拳風,劍光,人影,糾纏交錯在一起;兩人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陽光下,似幻化出無數的身影。
一聲慘叫,一道劍光於半空飛落。
唐景雄臉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從左眼到嘴角,皮開骨露,半個眼珠像被血絲牽着,掛在眼角。
莫牡丹如一道流光,飛出三丈多遠,墜地之後已是七竅流血,氣若遊絲。
唐家的拳法,剛猛霸道,唐景雄的這一拳已經將她的五藏六腑震碎。
她雙眼微閉,臉色平靜安祥,沒有死亡前的恐懼,更多的是一種解脫。
也許她早就有這樣的準備。
有人說仇恨是一種力量!她一直不認同。也許她的心中早已經沒有了仇恨,她來,只是了一分執念。
她埋下了一粒慾望的種子,是種子,總有一天會發芽的。她彷彿看到熊熊的烈火在燃燒,將唐家燒成灰燼,她在笑,雖然笑起來很難看,但她真的在笑,像是在嘲諷,又似解脫后的愉悅,最後化成一聲輕嘆,再無一點聲息。
她死得很愉快,沒有任何遺憾,也沒有了任何仇恨,因為她知道,人性的貪婪,會是唐家永遠的噩夢。
與此同時,東街出了一群身着鎧甲、背掛弓箭、手執長槍的士兵。
領頭的是一個年若四旬的大將,騎白馬,着軍甲,高舉長劍,大聲道:“弓箭手,圍困東街,眾將士,隨本將軍殺敵。”
向子春一見兵馬出動,就知道事不可為,見士兵尚未包圍,當機立斷,一掌迫開唐景傑,展開身法,就向街角飛逃。
零落的箭疾劃過長空,呼嘯而來,向子春深吸了口氣,雙膝微彎,躍過街邊一戶人家的院牆,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唐景傑並未追擊,見眾兵馬出現,心中鬆了口氣。
夏侯家出手了,領兵的就是夏侯家的夏侯淵。
蓮城夏侯家無疑是最強大的家族,掌握着蓮城的兵馬,而且還是皇親,與大源國皇帝夏候明德同認一個祖宗。
夏侯淵很快出現在唐家的主殿中,然後,看到了傷痕纍纍的唐家人,也看到了一臉平靜的老人。
夏候淵卻從戰馬上一躍而下,走到老人身前,一臉難過的道:“唐叔,小侄來慢一步,以致唐家遭此大難,實在慚愧。”
老人點了點頭,道“事發突然,你需時間整合兵馬,此事怪不得你。”
夏候淵道:“此事實在突然,不是偶然發生,不知何人所為;這此江湖人,無拘無束,真是膽大至極,又讓人無可奈何。”說完,又似無意問道:“此次事情起因,不知景豪兄是否知道?”
唐景傑的大夫人與夏候淵的夫人是兩姐妹,兩人連襟,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臉怒色道:“也不知道哪來的謠傳,竟然說一百多年前,玉京莫家的《蓮花經》藏在唐家,真是笑話,如那本經書真在唐家,哪能讓他們在府中撒野。”
夏候淵一愣,有些不可思議道:“可是那本載有天地大道的千古奇書,難怪這麼多江湖人全都出動。。。。。。”說到這裏,他又看向老人道:“唐叔,唐家真有此經書嗎?”
老人眯了眯眼道:“唐家只有唐家的武技,哪來甚麼天書,小淵,不要多想。”說完一臉朝諷道:“生老病死,天地法則,長生不老,成仙成神,豈能當真。”說完又看了看唐家人,緩慢的說道:“此次唐家大難,不是壞事。天降大任,必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安逸享受,就如同圈裏豬羊,總有一天會被人宰殺,唐家人當知恥后勇。”說完輕嘆了口氣,轉過身慢慢的朝唐府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