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一個老和尚
唐柏醒來的時候,發現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只穿了底褲,身上插滿了銀針。
韓東正、慕容秀秀和唐興俊說著話,韓采兒立在一旁,正朝唐柏看來,兩人雙目一對,韓采兒雙眼就如一潭看不到底的幽泉,散發著讓人沉醉的迷霧,一絲陰冷的氣息闖入唐柏腦海之中,像一隻無形眼睛,欲看穿唐柏腦中所有的秘密。
一朵蓮花開放,無數符文出現,散發出潔白的光茫;聖潔無瑕;陰冷的氣息沾上潔白光,如白雪遇到陽光,消失得無影無足蹤。
韓采兒突然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然後‘哇’的一下連噴兩口鮮血,後退兩步,身體搖搖入墜。
事發突然,唐興俊三人一驚,韓東忙扶着韓采兒,驚叫道:“采兒,你怎麼了?”說完,又用衣袖擦乾淨韓采兒嘴角的血跡,將她手腕抓住,四指搭脈,欲要診斷病情。
“一時氣血上涌,無甚大礙。”韓采兒波瀾不驚,一臉平靜,掙開了韓東的手,然後自顧的坐在屋中的椅子上閉目調息起來。
唐柏卻是感覺自己腦袋突的一痛,然後發現韓采兒吐血,不由一愣,一時倒忘了身體受傷的事兒。卻聽到床邊隱隱傳來哭泣聲,抬頭一看,只見慕容秀秀雙目紅腫,淚珠兒不斷的從眼角流下。他心中微痛,忙開口道:“娘,別哭,這是怎麼了?”他這麼一問,彷彿針扎在了慕容秀秀的心口,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唐柏前世是個孤兒,不懂親情,他憤世疾俗,放縱自己,他自私,孤獨,茫然;但這一世,他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慕容秀秀那無私母愛,這種愛讓他感動,讓他忘記以前一切,像陽光,照亮了他的心,讓他對生活充滿希望。看着她那哭紅的眼睛,他莫名的心痛,他想輕輕的擦乾她眼角的淚水,卻發現手腳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任自己千般努力,手腳卻毫無感覺,一動也不能動。
莫名的恐懼蔓延,只聽慕容秀秀哭泣的道:“小柏,你別動,你沒事的,有娘在,你一定沒事的。”
唐興俊走了過來,他雙目通紅,看着唐柏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慕容秀秀卻如憤怒的獅子,大吼道:“走,你給我走,我不想見到你。”
韓東見韓采兒臉上恢復少許血色,也就放下心來,見慕容秀秀如此,開口說道:“弟妹,此事與興俊無關,你就不要再折磨他了。“說完,想了想,又對唐柏道:“你體內神經受損,一時不能行動。”
“小柏,你是個男子漢。。。。。。”唐興俊話說一半,卻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屋中。
唐柏回想起暈倒之前的一切,大腦變成了一片空白,他明白,自己的傷比想像中還要嚴重。
韓東拔去了唐柏身上的銀針,又將唐柏蓋好被子,輕輕的說道:“小柏,沒事,好好睡一覺。”
韓采兒也恢復了過來,冷冷道:“為什麼不告訴他,他經脈盡斷。”
一句話,如暗天霹靂,震得唐柏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他閉着眼睛,久久不願睜開。
時間越過越慢,人生彷彿變得十分的漫長。
唐柏彷彿生活在夢中,恍恍惚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所以的希望,在現實面前顯得非常渺小;他看過不少醫師,吃過許多苦藥,用過無數土方,日子一天一天的流走,他的身體卻沒有絲毫好轉;轉眼三年,這三年來,他都坐在一個銅鼎之中,用藥蒸的方法保持肌肉的活力,保證經絡不會萎縮。三年絕不是一個短時間,他彷彿看到命運不斷的對着他嘲笑,讓他活着,但讓他生不如死。開始的時候,任何事情都要假手於人的時候,他想過死;他甚至想,如果沒去那片竹林,現在該是什麼樣子?但三年時間,讓他開始習慣了這種生活,心態也平靜了下來,像一個看破塵俗遁世於寺廟中的智者。其實他並不怕死,有些事經歷過,也就不再那麼害怕了。這三年來的沉澱,讓他更深的體會到親情的可貴;他甚至沒有了恨,他要為愛他的人活着。
這三年之中,慕容秀秀不準任何人碰觸唐柏,那怕就是唐興俊也是不能,她的兒子只屬於她一個人。換藥,燒火,擦身,梳頭。。。。。。任何事情她都親力親為,她有時會讀書給他聽,有時會說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有時卻是坐在唐柏的身邊,靜靜的發獃。唐柏沒有看到她哭過,不過唐柏感覺她還是變了,除了唐柏,她對所有人都變得冷淡,脾氣也變得非常的暴躁。
唐興俊很少來,就算來了,慕容秀秀也不會搭理他,原本非常恩愛的夫妻,卻行同陌路。這三年,唐興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他的容貌雖還是俊雅不凡,但他的眼神卻顯得疲憊,痛苦,無助;一邊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邊是自己從小敬仰的爺爺,他只有不停的尋找,尋找一切可以恢復身體的靈丹妙藥;只可惜,三年來,不管多珍貴的藥材,多高明的丹藥,對唐柏的身體都沒有多大影響。因為唐柏的身體,經脈損壞,且有多股不同的古怪的真氣相互的碰撞,不斷的撕裂他體內過完好的筋脈。
又是春天,花紅草綠,春意怏然,一場春雨,讓天地之間,處處都是生機;蓮城外,一頭老黃牛,掛着鈴鐺,‘叮噹叮噹’的拉着牛車,從大山中來,晃晃悠悠的進了蓮城,朝着唐家而來。
牛車上坐着個老和尚,穿着灰色的僧衣,頭上頂着九個戒疤,兩條長長的白眉下,微閉着雙眼,彷彿睡著了一般。
老和尚沒有睡着,睡着的是蓮城的人,那‘叮噹’聲就像一首催眠曲,守城的士兵聽到,倒在城牆角下打起了鼾;小販們聽到,趴在攤位上做起美夢;行人聽到了,直立在道上,一動不動。。。。。。牛車一路所過,睡着的人就越多,待到唐府時,鈴聲傳入府中,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所以人都靜止了下來,劉老頭斧頭舉在半空,彷彿還能看到斧頭揮動的痕迹;唐十三正張着嘴對着小春子,似在吩呼事情;唐景雄正從大堂出來,一隻腳踩在屋裏,半隻腳出了門外,猙獰的臉上卻佈滿憂愁;慕容秀秀拿着毛巾,端着水盆,站在走廊上,一臉憔悴。。。。。。
靜,沒有風,連空氣也不再流動,整個唐柏彷彿成了一幅畫。
唐柏也聽到了‘叮噹’聲,但他是清醒的,他還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從屋外走了進來,靜靜的看着他。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看到和尚,他突然發現,這世界所有的典籍,都與佛家無關;但他看向老和尚的時候,卻感覺無比的熟悉,總覺得以前見過這個老和尚,他不由問道:“這位大師,如何稱呼?因何而來?”
老和尚道了聲‘我佛慈悲’,捏了個手印,然後道:“老納九願,度你而來!”
唐柏聞言微愣,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如今廢人一個,大師度我何用。”
老和尚微微笑了笑,不再言語,而是慢慢的走了過來,朝着唐柏頭頂拍了三下,這三下拍在唐柏的靈魂上,讓唐柏的靈魂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世界處處都是宮殿樓觀,隨處可見亭台、樓閣、假山,園池;這些建築古樸宏偉,散出着陣陣金光,不但美觀,而且莊嚴。樓閣的兩邊,立有華幢,有無量樂器,甚為莊嚴;有八種清風,鼓吹樂器,音律之中,似有人在演說苦、空、無常、無我的法聲,聲聲震耳,句句入心,讓人解脫煩惱,心靈清靜。
天空中瑞氣千條,朵朵金花撒落,化於腳底,升成層層雲霧;不遠處有一方寶池,七色氤氳,池邊金、銀、琉璃水晶、硨磲、紅真珠、瑪瑙各種寶物裝飾,富貴逼人;池水晶瑩,有金光閃爍,池中蓮花朵朵,大如車輪,青色青光、黃色、黃光、綠色,綠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五光交錯,層層疊疊,微妙香潔,光華耀眼。
唐柏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只見白霧散開,一條用金、銀、琉璃水晶交互化成的階梯自白霧中顯現,一階一梯,繚繞着七彩的光霧;光霧中隱現一方蓮台,似近在咫尺,又似遠在天邊;蓮台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左手下垂,右手捏印,閉目而坐。他的輪廓並不模糊,卻在不斷變化,一會兒如嬰兒般純凈不沾世間因果,一會兒又如垂暮老者看透世事滄桑。一時凶神惡煞,諸多惡事,加之彼身;一時如十世善人,與人為善,不做壞事,不傷螻蟻;他像從身邊走過的陌生過客,又像是曾經最為熟悉的朋友,或許是幾世情緣的戀人。。。。。
他彷彿就是芸芸眾生,他的身上七情六慾盡顯,人間百態盡現。
“光明無量,普照世界,見我光明,照觸其身,莫不安樂;聞我之聲,心靈清靜,不染塵俗,無災無痛,無悲無苦,欲生極樂。”
空中,一道道金光將天地淹沒;虛空,又見龍鳳祥鳴,奇禽異獸隱現,皆安祥欣喜,無兇殘之狀;有人顯現,男女老少顯有,莊嚴神聖,陣陣經聲如黃鐘大鋁,振耳欲聾。
“天上地上,哪位佛祖?”唐柏執禮。
“眾生苦者,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八苦,吾有大願,普渡眾生,向登極樂,可謂之吾為極樂。”
蓮台上,那人睜開雙眼看來,雙眼如輪迴,無盡時間在他眼中消逝,可見日升月落,可見生靈生老病死,可見朝代更替,彷彿一條時間的長河,在他的眼眸中靜靜的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