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堂原是地獄
十六歲在學校操場陳眠第一次看到韓非沉。
陽光下穿着紅色籃球服的清俊少年飛躍扣籃,落地后回身一笑的動作,成為了她此後十年每晚夢裏的固定場景。
十年來,她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一步步來到他的身邊,直到嫁給他成為他戶口本上的另一半,她以為靠近這樣溫暖的男人就是靠近幸福,她也以為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哪怕他從未說過愛她,哪怕對她從來沒有過好臉色,她只要回望自己這一路追隨的心動,她就會安慰自己:陳眠,再等等,再等等。
一等,就到了今天。
他不愛她,為了別的女人,他甚至可以取她的命。
她怎麼可以這麼傻,把自己的自尊和女兒的命雙手奉上,任他踩踏?
夢醒了,心也冷了,陳眠‘看’着韓非沉,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韓非沉,離婚吧。”
話音剛落脖子就被韓非沉掐住,她沒有掙扎,只‘看’着他,衰衰地笑:“韓非沉,我一直想問你,我到底做了什麼你要這麼恨我?恨到要親手殺了我?”
韓非沉手一頓,是啊,陳眠她到底做了什麼他會這麼恨她?
是因為她是爺爺塞給他的女人?是因為她佔着‘韓太太’的位置害他心愛的女人沒名沒份地跟着他?還是因為每回看到她,她那比太陽還要燦爛的笑容?
陳洛洛即時嗚咽了一聲:“阿沉,我疼……”
韓非沉的疑惑立即被打斷,他走去握住陳洛洛的手,空出另一隻手打電話:“任叔,安排兩個人,來醫院把少夫人帶回去!”
頓了頓又交待:“讓個醫生和護士跟着!”
韓家很快來人將陳眠帶走,韓非沉看着陳眠剛才躺着的小床,以及地上那一灘血,胸口裏湧上一股道不明的情緒。
那些血,是陳眠的。
她也是剛生完,剛生完就輸這麼多血,她……
“阿沉!”陳洛洛嚶嚀一聲,“我好疼……”
將與陳眠有關的東西全趕出腦海,韓非沉擁緊陳洛洛,低聲安撫:“乖,有我在,不疼,很快就不疼了。”
陳洛洛依偎在韓非沉懷裏,確定韓非沉的心思全在自己身上時才問:“阿沉,你會跟我姐姐離婚嗎?”
韓非沉搖頭:“不會。”
頓了下又說:“現在離婚,爺爺那邊不好交待,也會影響韓家的形象。洛洛,對不起,你還要再等等。”
陳洛洛乖巧地嗯了一聲:“阿沉,我沒關係的,姐姐她剛失去了孩子,如果再失去婚姻,那就太可憐了!”
“阿沉,我愛你,可我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姐姐的痛苦上。雖然她的孩子……不是你的,可她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女人,我……可以等的。”
洛洛真明理。
而他剛才還覺得陳眠可憐!
暗暗在心裏打了自己幾巴掌,韓非沉發誓一定要對陳洛洛好,只要機會一來,他就立即和陳眠離婚,讓洛洛和女兒成為真正的韓家人!
“洛洛你放心,我一定會和陳眠離婚,讓你成為我韓非沉的妻子!”
得到了韓非沉的承諾,陳洛洛很快睡着,至於陳眠?
嫁給韓非沉一年多了都沒能抓住韓非沉的心,現在瞎了,又給韓非沉‘戴’了綠帽,她還怕她翻出什麼風浪不成?
韓非沉去看了女兒,女兒白嫩漂亮,臉圓圓的,他過去的時候,她竟然睜開眼朝他笑了一下,那樣天真的笑容,瞬間融化了他的心。
獅卧山韓家。
陳眠睡了很久,終於醒了過來。
空氣中不再有讓她不適的消毒水的味道,也不再有韓非沉的氣息。
這不是醫院,也不是她和韓非沉的卧室。
房門傳來吱呀一聲輕響,陳眠抿抿唇,出聲:“誰?”
“少夫人,我是新來的小七。”
小七把葯放在床頭柜上,扶着陳眠起來,在她身後塞了個軟枕,“少夫人,你身體太虛了,醫生給你開了些葯,我剛煎好,你趁熱喝吧,不管怎樣,身體是本錢。”
小七的語氣讓陳眠非常不適,她到韓家一年多,從來沒有人待她如此親厚過,韓非沉對她的厭惡,導致她常年被傭人輕慢,甚至取笑。
喝完葯,陳眠抿抿唇,說:“關心我,對你沒有好處,我只是個不被待見的‘少夫人’。”
小七皺眉說:“那你也是少夫人。”
陳眠閉上眼:“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小七咬咬唇,欲言又止,最後說:“少夫人,我晚點再來看你。”
房門很快合上,陳眠睜開眼,‘看’向窗子的方向。
風從窗口吹來,帶着青草的芬芳,深冬了,獅卧山上的異木棉開了吧?一樹樹的粉紅色映照着天上的白雲,夢幻得像十六歲少女的夢。
她嫁進來的時候也是冬天,韓非沉不理她或是對她說了難聽的話時,她就跑到山上去看花,看完花回來,她又能繼續愛他了。
可惜,以後再也看不到那樣美麗的景象,她也不會再愛他了。
困意與身體的虛軟讓她精神不濟,勉強清醒了幾分鐘,陳眠正要躺下,房門再一次被推開。
不是小七的腳步,也不是雪姨的。
陳眠抿抿唇,冷聲問:“你是來和我離婚的嗎?”
不待來人說話,陳眠又道:“那就是來殺我的了。”
她躺平,雙手放在肚子上,說:“來吧,用你的雙手,掐住我的脖子,用盡你的全力。”
“像陳洛洛掐死我女兒一樣,掐死我。”眼眶發熱,眼淚不停在眼眶內打轉,她用力咬唇,把眼淚逼回去。
韓非沉從來沒有見過陳眠這個樣子,沒有笑容,生無可戀。
他的心被狠狠一扯。
向前走了幾步,嘴唇張合了幾次,韓非沉說:“陳眠,你病了,你女兒一出生就死了,不關洛洛的事。”
“我最後一次解釋。”陳眠吸了吸鼻子,“女兒是我和你的,洛洛親口說了,是她掐死了女兒。”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我要死了。”
她淡然一笑:“有我陪着,地下再黑,女兒也不會怕。”
“來吧韓非沉,殺了我!”
韓非沉被她的決絕驚得往後退了幾步,他盯着床上一心求死的女子,堅定的心被狠狠地動搖。
那個一出生就死掉的孩子,會不會真的是他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讓陳眠懷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