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落腳京城
說心裏話,現在家裏已經沒有一粒糧食,餓得耗子都跑了。
我問了下村支書,出遠門是不是需要村裡給開一封介紹信,支書倒是大方,當場就給我開了一封介紹信,證明我叫陳原,去北/京是去訪友的,然後加蓋了村委會的公章。
我拿到介紹信之後心裏頓時就踏實了很多,我沒怎麼出過遠門,心裏還是挺忐忑的。
我去火車站買票,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火車票是這樣的一個寬兩公分長四公分左右的小紙板兒。我是第二天八點零五的車票,中午十二點二十八分到北/京站。
村裏有一部手搖電話,我給村支書送了一盒官廳煙,村支書才打開了電話室的門。
他幫我搖電話,然後通過那邊的話務員轉接過去,那邊接電話的是個女人,我說找虎子,她問我找虎子什麼事。
我說我是虎子的朋友,我坐明天的火車去北/京,到時候需要他去接我一下。那邊女人說知道了,會轉告虎子的。
掛斷了電話之後,村支書問我去北/京幹啥,我說去找朋友謀個出路。
村支書說,現在改革開放了,很多人都去了南方打工,陳原,你將來要是發財了,別忘了大叔啊。我笑着說那不能。
我也沒有什麼好帶的,幾件衣服,從大板櫃裏找出來一套還算新的被褥,這被褥還是我祖母的嫁妝帶過來的,都是好棉花的。
最貴重的東西就是那把梳子和那本看起來有些雲裏霧裏的《地理萬山圖》。
雖然看不太懂,但這是祖母留下來的東西,也算是個念想。
我把那塊金牌縫到了自己的褲衩子上,都說火車上有很多小偷,別的東西偷了就偷了,這東西不能丟。
從這天下午我就斷了頓兒,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人借糧食了,就這樣忍着,心說忍到明天中午見到虎子就有吃的了。
也是從這天我才知道,這世上最難以忍受的事情就是飢餓。我尋思着睡著了就不餓了,但是偏偏就餓得睡不着。我只能去水缸里喝涼水充饑。
在炕上躺到了後半夜又覺得冷,乾脆就下炕去抱柴火燒炕,把炕燒熱乎了我就蜷縮在炕上忍着。到了早上的時候,我餓得實在是受不了了,心生一計,去敲響了隔壁的大門。
經過商量,他們給了我幾塊烤紅/薯,我把門口那一堆糞送給隔壁了。
也就是這幾塊烤紅/薯,支撐着我走到了火車站,準時上了火車。
不然我雙腿沒有一點力氣,一動就冒虛汗,根本是走不到火車站的。
上了火車之後,我就急切地盼着火車快點開出去。火車在昌黎站停靠三分鐘,這三分鐘,就像是等了三個世紀那麼長。
火車開出去的時候,我看着窗外,心總算是踏實了下來。
我窮怕了,也餓怕了。
沒出過門,更沒坐過火車,不知道火車什麼時候能到北/京,還好我旁邊坐着的一個戴眼鏡的女老師也是去北/京,她說要我跟着她,她下車的時候會帶上我。
一路四個多小時總算是到了北/京站,那個女人把我帶到了出站口之後,她就被一輛天津大發麵包車接走了。
我在這人山人海中四處張望,就是沒看到虎子的身影。
我心說這小子不會找不到我吧。
也就是這時候,一個穿着喇叭褲,白襯衣,戴着蛤/蟆鏡的人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仔細一看,這不是虎子那孫子嗎?
他摘下來眼睛看着我說:“老陳同志,這才幾天沒見啊,你胖了啊!看來伙食不錯啊!”
我低頭看看自己說:“我胖了嗎?”
“胖了,眼睛胖了。”他說,“這眼睛胖了,但是眼神可不怎麼樣了,怎麼的,認不出虎子同志了嗎?”
我這時候用手一捂腦袋說:“我已經餓得渾身沒力氣,老眼昏花了。不過虎子,你這身行頭哪裏弄來的?不少錢吧。”
虎子哈哈一笑,接過來我的行李,一摟我的肩膀說:“走吧,哥們兒帶你去下館子去,是吃烤鴨還是吃涮羊肉!”
我說:“啥肉多我就吃啥。哥們兒現在恨不得把你給吃了。”
虎子有一輛三輪車,我把行李都扔在了三輪車上,然後我坐在了後面。
虎子拉着我到了東來順,虎子說今天要帶我開葷。
這一頓我和虎子吃了五斤羊肉,就這才剛剛打住了底子,要是敞開吃,指不定吃多少呢。
飯館服務員都被我倆的飯量給嚇壞了。讓我倆悠着點,說肚子裏沒油水兒時間久了,冷不丁吃多了不消化,這要是一泡稀竄出去,這錢就白花了。
這樣,我和虎子才算是打住了。不過又補充了一大碗麵條,我的肚子這才有了一點滿足感。
我出來躺在虎子的三輪車上就在想,能吃飽真的太好了。
虎子車技很好,拉着我在路上跑得飛快,一邊飛奔一邊按鈴鐺,很多人都在路邊罵他,但是他毫不在乎,反而哈哈大笑。
虎子家離着潘家園舊貨市場只有兩條街,住在一個大衚衕的四合院裏,這院子裏住着五戶人家,虎子的親爹媽在這裏有三間房。這兩口子住兩間,給虎子騰出來一間。
這屋子也就十平米,放下一張木板床之後就沒有什麼富餘地方了,不過虎子有辦法,他從舊貨市場弄來一個破床墊子,白天掀起來,晚上鋪在地上,我倆還是能睡得下。
虎子說:“老陳,地方小了點,不過這北/京城裏,對於我們外地人來說,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就不錯了。湊合湊合,這幾天我倆就找個門面房,把我們的書店開起來。到時候我就吃住都在書店裏,不和我爸媽在這裏擠着了。”
我說:“那得不少錢吧。”
虎子這時候左右看看,然後去關了房門,回來后小聲說:“老陳同志,你也許還不知道吧。我那簪子出手了,你猜猜什麼數?”
我這時候想了想說:“怎麼也得個兩三千的吧。”
虎子這時候伸出五個手指頭,說:“五千塊。被一個二道販子給弄走了,據說他轉手賣給外國人就能翻倍。媽/的我被那孫子忽悠了,你那牌子不能給他了,這孫子不實在。我們自己去找外國人去。”
我說:“你知道外國人在什麼地方嗎你就去找。”
“外國人都住在北/京飯店,明天我倆先去找店面,找到合適的就盤下來。到了傍晚,我們就去北/京飯店裏蹲着,這外國人上午不出來,到了傍晚,都會出來走走的。”虎子說,“老陳同志,北/京飯店裏住着很多美/國富婆,很多小白臉都在那邊拍婆子,拍到洋富婆,人家手指頭縫裏隨便拉拉一點,就夠我們過個年的。很多小白臉子都在那邊發了。我看你有這潛力,我們一邊談買賣,捎帶手你再拍個洋婆子,兩不耽誤。要是洋婆子圖惜你活兒好了,把你帶去大美利堅,你可就飛黃騰達了。”
我說:“談買賣還行,這洋婆子還是算了。據說洋婆子身上味兒大,我怕熏死我。”
我和虎子這時候哈哈大笑了起來。我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肚子疼,然後躺在了床上笑得沒了力氣,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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