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天機可泄
“吾世代商賈之家,偏偏喜文愛墨,入書院,習書12載,得夫子相教,未有大成,僅積寸墨。
少年意氣長,年少薄名揚,年少不知所謂,長思一舉成名天下知,滿腔抱負直欲出,胸中五氣欲得張,不得不發,不可不鳴。
入鄉試,獲縣甲,望雍城,科舉及第如探囊…”
慕容雅看着這極為秀美的簪花小楷,她輕聲讀道,很明顯,這是陳長興的信,前方一段是介紹他年少習文考科舉的事迹。
陳長興魂飛魄散前最後一句話仍念念不忘自己書院弟子身份,可見少年書院之學對他的影響之深。
只是他少年成名,可謂天下皆知,科舉及第在他看來也是探囊取物一般,這樣一個大有登堂入室,光宗耀祖之望的人,又是什麼讓他放棄了詩書,選擇了商賈呢?
“看來我們如今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裏,很可能也是託了書院的福啊”林俞奇感慨道,陳長興對他們先禮後兵,最後仍放他們一條生路,很大程度上應該與書院有關。
慕容雅繼續讀道“冬去春來,備試三月,吾邀友呼朋,共赴雍城殿試,一路遊學而上,見山寫詩,遇水賦詞,日游名山,夜赴仙宴,可謂是人生得意。”
少年意氣,揮斥方遒,聊聊數語,可謂道盡了陳長興遊學赴試的意氣風發。
慕容雅繼續讀道:
“只是得意失意,禍福相依,家中老母,無病卻嗚忽而逝,小妹碧玉年華,三日亦去,三日之間雙親離世,吾修心不足,終是失了那胸中氣…
遍讀聖賢書,可有長生法?
有了執,就生了念,念生欲起,欲輕書重,這書就再也拿不起,念不透。
人生,也再也識不破,看不清。
唉,一念生,一生滅…
心念紛雜,心緒不平,無處放書…
罔顧夫子教導。
悲矣,悔矣!”
這陳長興也可謂是運途坎坷,原本天生之才,只等殿試一鳴驚人,不料命運弄人,母死妹亡,讓他再難靜心讀書,真是可悲可嘆…
“心灰意冷歸家去,滿腔心緒慕長生,自那以後,吾棄文從商,小有所成,災荒之年,振粥施糧,扶危救困,終未敢忘先生教導,不敢忘學生之責。
只是心結已結,難分難解,吾長年尋仙望友,煉道修仙,欲尋那長生之法,卻是遍尋不得。
那一年,豐安大疫,後天旱六月,顆粒無收,餓殍遍野,路有殘骨,死者不知其數。
吾乃豐安糧商,收民千人入庄,振糧萬旦濟荒。
一日,天龍翻身,地動山搖,庄內一石沉地,難民陷落,吾發人救援,遂發現此地下密道,道內符文遍地,晦澀難懂,此間石室,有一玉盒,盒中玉簡有記“長生術”。
遍尋長生法,卻是在腳下!”
林俞奇聽聞陳長興因為地震竟然發現了這個地下密道,而且在這石室中發現了所謂“長生術”,他也覺得有些感慨,雖然陳長興輕描淡寫說遍尋長生法,聊聊數語,但他卻知道他一定為此付出了很多,很多。
也不知他經歷了多少希望,又面對了多少失望。
一句卻是在腳下,何嘗不是對自己的嘲笑。
他伸手拿起那檀木盒子,盒中還有一個小小玉盒,盒上刻飛蟲蚊蟻,古樸異常,此時盒中空空,顯然玉簡早已不在…
慕容雅聲如輕弦,悅耳動聽,她繼續道“本是長生端,卻結殺生源,大旱六月,豐安糧盡,唯我庄存糧,可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那日天黑,為解豐安之荒,吾外出求糧,那曾想,那曾想,留庄千民發難,庄外萬民入庄,勾結妖道,殺我妻兒,滅我滿門,一家三百八十五口,盡赴黃泉,待我運糧夜歸,數道圍殺,奪我玉簡,斬我頭顱!”
寫到此處,信紙上多了幾點深淺不一的墨點,簪花小楷最是考驗寫字之人的脾性,性格粗獷之人是無論如何也沒有這個耐心去一筆一劃寫出那如花文字的,陳長興能寫得一手漂亮小楷,可見他性格頗為溫和,而就是這樣一個溫和純良的男子,卻落了個家破人亡的結局,所以他寫到此處,應該也是悲憤欲絕,久久不能下筆吧…
“后三年,魂魄渾噩,不知所處,只是吾將玉簡分為兩半,一半帶於身,被道人所得,一半存於匣,無人知蹤。
三年後,魂魄復靈,吾尋來長匣,煉那長生之法,怎賴仙法生澀,習之大難。
一日吾魄坐於鎮外槐樹下煉法,久不得要領。
怎知那老槐開口,聊聊幾句,吾夢方醒,習得簡中煉神歸元之法,后常請教老樹。
老樹實非良善,騙看玉簡,知而不言,命我借書一觀,並許吾復活家人之諾,只是吾雖為家人煉神歸元,卻總感其法有誤,傷天害理,不可多行,決議毀簡破法。
不料老者以家人魂魄為脅,吾不從之,后竟化出黃沙,圍鎮數月,以豐安萬民性命相逼。
吾不得已,只得送上玉簡,以求自保,以至山莊成煉魂之所,千屍盤繞,萬鬼蟄伏。
若有後人來此
當知那老樹之惡,速退、速走。
豐安萬人,全歸黃沙,死不瞑目,魂不歸天。
若有後來之人。
方知吾無害人之心,亦無傷人之意,多年求索,只為長生,不為己生,而為他活,我身雖死,心亦昭昭,我魂雖滅,神亦不朽,一念之差,身死道消,其後諸學,當為之鑒!慎之慎之!
天璇逆徒,長興,絕筆…”
陳長興早已料定終究有一日那所謂的老樹要讓他魂飛魄散,所以他留下這封信,應該只是想要後來者能夠知曉,有一個天璇書院的弟子陳長興,他並未殺人,害人,他並未辜負書院所學,並未忘記自己是一個讀書之人。
林俞奇接過信紙,塞進懷中,他轉身看向那四架書籍,書籍尤在,人已魂飛。
他面向慕容雅道“我們接下來該想想怎麼出去了,總不可能躲一輩子,那老樹要行殺人封口之事,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慕容雅輕輕點頭。
突然,巨響傳來,石屋劇震,左搖右擺,讓人站立不穩。
砰!
一聲巨響,林俞奇三人身前書架爆裂紛飛,木屑如刀片般向四周激射而出,不知飛出多遠,灰起塵落間,只見兩個身影飛快而來,無數巨大樹根從四面八方向兩個身影攻擊而去,只見而人周圍劍光縱橫,沒有一根樹根能夠靠近,滿地斷根。
林俞奇高舉長劍,手中長劍呼嘯,化為千道劍影,向前一劍斬去,數千劍刃紛飛,斬向那無數樹根,樹根被劍刃寸寸斬斷,化為飛煙。
通道之中,所有攻擊為之一滯。
兩道身影對視一眼,均是目露喜色,飛遁而來。
這二人自然就是青氏兄妹。
二人在通道中一路與樹根相鬥,也不知斬斷了多少樹根,不知斬殺了多久,沒有想到竟然與林俞奇三人匯合到了一起。
樹根在石屋外徘徊不前,顯然這屋子裏有他們忌憚的東西,當年陳長興能找此屋作為書房想來也正是由於此處能避開那老樹的攻擊和巡視。
林俞奇告知二人自己這一路見聞,四人合計一番,決定殺出一條生路。
且說那寶兒與青衣親昵之極,哪怕如今的青衣由於蒼山神女錄的關係而全身殺氣外溢,如同一把絕世寶劍,他竟然也不害怕。反而主動親近。
而青元呢,哪怕他威逼利誘,仍遭遇了同林俞奇同樣的待遇,被貼上了壞人的標籤,讓青元腹誹不已。
四人商量既定,由白衣林俞奇在前,青元精通各類殺陣守陣,據中護住虛弱的慕容雅和孩子,青衣守住後路,防止後方樹根突襲。
四人雷厲風行,說動就動,一時間劍光翻飛,三人聯手,無物可擋,林俞奇人劍相合,如同一個武庫,劍招、神通信手拈來。
青元放出四象殺陣,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守四方,又有七星閃爍守住頭頂,攻守兼備,固若金湯。
青衣全身劍氣縱橫,三尺劍域凝鍊為三丈大小,將整個戰場覆蓋,所到之處,無物不破。
慕容雅抱着寶兒,御風前行。
四人配合天衣無縫,一路向前殺去,約莫一柱香功夫。
“前面有光!”林俞奇呵道。
有巨大的流水聲傳來,看來離出口已經不遠。
眾人且戰且行,終於來到了洞口處。
洞口有一水幕流淌,掩住洞穴。
四人化出寶光,護住全身,飛身而出。
水幕之前,是一個巨大水潭,只見此處狂風呼嘯,黃沙席捲,四人抬頭看去,無數樹根結成一巨大的牢籠,遮天蔽日,罩住方圓百里,巨大樹根筆直的插入地面,不知多深,彷彿要將這百里豐安連根拔起。
只見這眼前原本該是生機盎然的土地,竟然草木枯萎,動物野獸都只剩下枯骨,森林樹木全部枯萎而死,荒無生機,滿地黃沙,這原本水草豐滿,林木茂盛的沃土,竟然要變成生機斷絕的沙漠。
青元看着那巨大牢籠,他問道“林兄,這巨樹不會是想把豐安鎮整個煉化吧。”
林俞奇彎下腰,他用手捻起數粒黃沙,放在鼻邊,他冷笑道“青兄,你可以把不會兩個去掉了,你看這方圓數里,生機斷絕,顯然是被巨樹吸取了所有生機養分。看來這妖樹是要再行那滅絕之事,只是此刻不是滅門,而是滅整個豐安”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要知道趙國境內,雖也少不了邪魔橫行,但哪怕是臭名昭著的天欲教,也不敢如此行事,滅殺一鎮,那可是數萬,甚至十萬人性命,何況其內生靈更是何止千萬,這是多麼大的殺孽?
青衣乾脆利落道“那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林俞奇望向天空,他冷笑道“斷他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