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第8節 鍾底驚秘
仰純丞殺死五個衙役,舒正琦、文墨世和夏家兄弟聽見動靜,急忙從地道里跑出來,道:“仰大哥,出什麼事了?”
“這幾個傢伙知道咱們挖了地道,跑過來搜查。”仰純丞指了指地上的五具屍體。
文墨世詫異道:“他們怎麼會知道?”
“教堂後面那堆泥巴,讓他們看見了。”仰純丞道,又把錢四喜剛才的話都說了一遍。
四人大吃一驚,道:“什麼,官兵要搜地道?仰大哥,看來曹太監抓不住你是不肯罷休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仰純丞長嘆一聲。
舒正琦安慰道:“仰大哥,不要着急,離天亮還早,咱們再想想辦法!”
夏定川道:“就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曹太監能抓到你!咱們趕緊把這五個死人藏起來,小心官府看見!”
文墨世道:“可是教堂都燒了,藏在哪裏?”
夏定川道:“院子裏全是大條石,撬不起來,乾脆埋在後面的荒地里,地上雪這麼厚,沒人看見!”
仰純丞道:“不行,官兵天亮過來搜查地道,到時四處亂挖,容易找到。”
大家想想也是,不禁犯起愁來。
仰純丞提着燈籠,朝四下看了看,影影綽綽看見院子旁邊的那座塔樓,還沒有燒垮,登時有了主意,道:“有了,藏在那口大鐘底下,沒人知道!”
舒正琦道:“可是大鐘太重,咱們抬不動啊!”
“先把人弄上去,我來想辦法!”仰純丞一手着抱錢四喜的屍體,一手打着燈籠,給四人照路。
他們將五具屍體抱上塔樓,放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朝遠處看時,只見漫天雪花飛舞,四個城門燈火通明,仍然戒備森嚴。
他們不敢耽擱,回過身來,打量那口大鐘。
夏定川道:“仰大哥,快說說,你有什麼辦法?”
“咱們先找些磚塊和木頭上來。”
“找磚塊和木頭幹什麼?”
“不瞞你們,有一天你們趕集去了,我抬過這口大鐘。”
“什麼,你一個人?”四人不敢相信。
“是的。只是我一個人抬不了多高,現在咱們人多,先搬些木棒和磚塊上來,等我抬開一個口子,你們把木棒插進去——”
夏定川急忙道:“我明白了,抬起大鐘,再墊上磚頭——是不是這個主意?”
“對,就是這意思。”
四人都覺這個主意可行,馬上和他走下塔樓,到院子裏抱來五根粗木棒、七八塊磚頭,放在地上,要看他如何抬動大鐘。
文墨世擔心道:“仰大哥,這鐘太重了,底下又沒絲沒縫的,你怎麼抬?”
“沒事,我練過鐵砂掌,看我的!”仰純丞把燈籠放在地上,拍了拍大手,“等我抬起來,你們趕快把木棒插進去!”
四人答應一聲,急忙抓起一根粗木棒,只等他動手。
仰純丞微蹲馬步,氣沉丹田,將八個指尖插到鐘口下,死死摳住,然後猛一運勁,抬開一個小縫,將兩隻手掌一插而進,猛地一抬,登時抬出一個五寸多高的口子。
四人急忙把四根木棒插進去,撬住大鐘,等他騰出手來,抓過一根粗木棒插進鐘口,一起使勁,慢慢將鐘口抬起一尺多高。
仰純丞見文墨世臉紅脖子粗,十分吃力,急忙叫他放手,抱過幾塊磚頭,在鐘口下壘起一根磚柱,頂住大鐘,才撤了木棒。
舒正琦擦了擦汗,從地上拿過燈籠,道:“我先進去,你們把人推進來。”說著,蹲下身去,歪頭朝鐘底一看,忽然“啊”的一聲驚叫。
仰純丞詫異道:“舒兄弟,怎麼了?”
“死人,裏面有死人!”
大家都吃了一驚,急忙蹲下看時,大鐘底下果然有幾具屍骸,旁邊還撂着幾張椅子,不禁面面相覷。
仰純丞趕緊要過燈籠,伸進鍾底一看,只見一共有四具屍骨,也不知道死幾年了,衣裳已經腐爛,只有八隻腳骨上的鞋子還沒爛盡,依稀可以辨認,有兩隻黑頭皮鞋,兩隻高統大紅靴子,還有四隻布鞋,旁邊還有兩個紅纓帽,兩根圓熟木棍。
“仰大哥,怎麼辦?”文墨世心驚膽戰。
“沒事,我進去看看!”仰純丞將燈籠放在屍骸旁邊,鑽進鍾底,剛提起燈籠,要站起來,背上忽然被什麼東西拍了一下。
他吃了一驚,急忙回頭,原來是一副粗大的木枷,吊在一根鐵練上,正在來回晃動,才鬆一口氣,只見那根鐵練從鐘頂垂下來,除了吊著木枷,還拴着一副腳鐐,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不知道裏面裝着什麼東西。
他馬上明白過來,那天抬大鐘的時候,裏面有東西撞得“咚咚”作響,原來是這副木枷作怪,便拉過那個布包,只見裏面是一團皺巴巴的紅布。
他扯出來一看,是一套紅布連體衣褲,雖然泛着油漬,有些骯髒,可是綿密厚實,色彩鮮艷,想來是藏在鍾底,未經日晒雨淋的緣故,只是散發著淡淡的屍臭。
他又看看木枷和腳鐐,見腳鐐上連鑰匙都還在,心想:“難道是一個流犯留下的?”
他把紅布衣褲扔在地上,再看布包里時,是一本鵝黃皮紙封面的卷冊,拿出一看,封皮上寫着“大清官府文書”,還蓋着一個左滿右漢、文篆九疊的紫蘇印泥關防大印,翻開文書,裏面寫着一行小字:“遼寧省奉天府流犯孫承宗流遣新疆哈密關防公文”,果然是一個流犯留下的。
他再看布包里時,卻是五本一模一樣的佛經《出矅經》,錦帙包裹,金字題頭,此外再無一物,心想五本佛經裝飾精美,又藏在大鐘底下,多半價值不菲,便把布包解下來,從鐘口扔出去,道:“文先生,收好!”
文墨世趕緊撿起,道:“仰大哥,這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你一會看看!”仰純丞說著,提起燈籠,仔細打量地上的四具屍骸。
只見穿布鞋的兩具屍骸骨胳粗短,似乎身量不高,旁邊放着兩個紅纓帽,兩根圓圓的哨棍,好像是官府的公差。
另外兩具屍骸的骨胳要長一些,似乎個頭很是高大,頭骨旁邊散落着紅色的捲髮,竟然好像是洋人。
他詫異之下,伸過燈籠細看,一具屍骨留下的捲髮是紅褐色,只有短短几綹,不過骨胳粗大,腳骨上掛着一雙粗頭大黑皮鞋,好像是一個男人。
旁邊那具屍骸的骨骼卻略顯修長,腳上穿的是高統大紅靴子,落在地上的紅髮又長又密,好像波浪一般,是個西洋女子無疑。
他大感納悶,心想:“這裏是洋人的教堂,當年有洋人進出並不奇怪,可是這兩個洋人怎麼會死在大鐘底下?”
這時,舒正琦也鑽進來,撿起那套紅布連體衣褲看了兩眼,又看看懸吊在鐵練上的木枷和鐵鐐,道:“仰大哥,咱們把這些東西收起來!”
“收起來幹什麼?”仰純丞不解。
“一會再說。”舒正琦把木枷和鐵鐐解下來,連兩根哨棍一起扔出鍾底,又叫文墨世和夏家兄弟將五個衙役身上的差服、靴子、布襪都脫下來,再把五具赤條條的屍首推進鍾底。
仰純丞和他把五具屍體拖進來放好,馬上鑽出去,透一口氣。
舒正琦從地上撿起五套衙役的差服,見一套差服沾了血跡,便扔進鍾底,剩下四件都抱在懷裏。
仰純丞叫四人站到旁邊,走到大鐘前,朝鐘口下那根磚柱猛踢一腳,只聽“嘩”的一聲,碎屑亂飛,磚頭衝進鍾底,大鐘“轟”的撲下來,將五具屍體蓋得嚴嚴實實。
他們將幾根粗木棒扔下塔樓,又將地上的磚碴木屑踢踏乾淨,抱着四套衙役的紅纓帽、衣物,提了布包、木枷、腳鐐、哨棍,走下塔樓,又將院子裏的五把短刀、四個燈籠撿了,悄悄回到地道,兩個女人和七個孩子還在熟睡。
文墨世趕緊從布包里取出那五本佛經,在燈籠下看時,一共三十卷三十四品,都是手抄佛經,筆鋒粗滯,墨跡漬澀,倒是平淡無奇,只是每本佛經里都夾着一張手繪地圖,彎彎曲曲,不知道畫的是什麼地方,最後一張地圖上還寫着一行小字。
他湊近燈籠一看,只見小字寫的是:“昇平十八年六月抄於酒泉城。”不禁吃了一驚,道:“昇平十八年,難道是敦煌經卷?”
“什麼敦煌經卷?”仰純丞不解道。
“聽說敦煌幾年前出土了一個佛寺,裏面有好些佛經,都是無價之寶。”
“你怎麼知道這些也是?”
“我聽說,那些出土的敦煌經卷里有不少東晉佛經。”文墨世道,“這張地圖上寫的‘昇平’,就是東晉的年號,離現在一千五百多年了,大名鼎鼎的‘書聖’王羲之,就活在那個年頭。”
仰純丞聽了這話,急忙翻看佛經,又看看幾張地圖,只見每張地圖的頁邊都寫着八個半剖符號,好像半個文字,可是筆劃扭曲奇特,一個都不認識。
他正在疑惑,只聽文墨世又道:“可是這年號不對啊!”
“有什麼不對?”仰純丞道。
“我記得‘昇平’這個年號只用了五年,哪來的昇平十八年?”文墨世道,“咱們先把地圖拼起來,看這八行字寫的是什麼。”
五人將佛經翻開,攤在地上,將五張地圖拼接起來,文墨世提着燈籠,看了半晌,撓頭苦笑道:“慚愧,一個都不認識!”
舒正琦道:“好了,文先生,把佛經收起來,有空再琢磨,我有正事要說!”
文墨世答應一聲,趕緊一邊收佛經,一邊和仰純丞、夏家兄弟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