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雁歸月滿樓
一半八強的退賽並沒有出乎眾人的意料,兩天前的初賽上,那殘忍可怖的一幕已深深的烙印在了每個人的心中。
人們更多的是對黃杉幫與南宮劍宗居然沒有退賽表示震驚。
隸屬上屆八強的武派都已棄權,這名不經傳的黃杉幫,與日薄西山的南宮劍宗居然還有膽量繼續下去,這顯然已成為了整個廣東武林茶餘飯後的談資。
至於天城劍派,他們的掌門冉天行一直是一個頑固的小老頭,幾乎所有人都以為經過初賽之後,可以直接跳到天城劍派與翰墨劍門的決賽,此次武宗大會便可以幾乎縮短一半賽程。
當然,也有不少人表達了對義勇幫的同情。
此次的省試,一改往屆毫無懸念的頹勢,人們心中開始出現了對另種結局的期待,甚至在賭坊之中,出現了不少將賭注押在翰墨劍門之外的門派上,一時間未來充滿了未知。
又是這座雁歸樓,今日南宮羽和冉天行帶着他們的弟子們,來此壯行。
明日便是決賽前的最後一次複賽,經過兩場比試,從餘下的四派中決出最終參與決賽的兩派。
複賽的決鬥順序也已放出,南宮劍宗對天城劍派,黃杉幫對翰墨劍門。
這樣的安排自然是讓皇上與皇后大吵了一架,結果自然是朱吉樺不肯退賽。
包房之內,氣氛有些沉悶,絲毫沒有賽前的興奮與打氣,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張張陰沉的臉。
冉天行與弟子們的相處一貫冷漠,而南宮羽則是與白馬筱等人也發生了爭執,主題自然也是退賽。
顯然那些被初賽上的那一幕嚇住的人中,也包括了南家這兩位姐妹。
在“如若退賽就集體離開南宮劍宗”的威脅下,師徒間的爭執便不了了之。
但南宮羽也沒再提退賽的事,似是已經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熱氣騰騰的鐵板上,各式河鮮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菜過五味后,白馬筱他們三個互相交換了眼神,忽然一齊站起。
白馬筱雙手捧着酒杯,對南宮羽道,“師父,多謝你這段時間的悉心教導,餘下的兩場比賽,我們一定戰勝翰墨劍門,為師父出氣,為南宮劍宗正名!”
這段話是他們三個偷偷商量好了的,南宮羽顯然頗為意外,猶豫片刻后,才舉杯相迎,“為師只希望你們平安。”
四人飲罷杯中酒,白馬筱說道,“這世道,只有讓身邊的人知道你的強大,才會有真正的平安。”
南宮羽眉頭一皺,不置可否,沉悶的放下了酒杯。
他們這裏士氣高漲,但言語之中表現的就像是明天的複賽上,他們贏定了似的,這讓冉晉等人頗為不爽。
“師父,徒兒以茶代酒,也敬您一杯。”
冉天行冷冷的看着冉晉,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沉聲道,“你心中有此雜念,怎會是他們的對手?”
聽了這話,冉晉如雷灌頂一般,默默的將茶杯放下,神色沉重的又坐回到椅子上。
和他們比起來,白馬筱覺得南宮羽對他們簡直就是和藹可親,試想若是做了冉天行的弟子,那該有多麼的沉悶。
酒過三巡后,門外變得愈發吵雜,唐珊雨奇道,“外面怎麼了這是?難道有表演?”
南宮羽微笑道,“聽聞今夜雁歸樓有歌舞演出,似乎還有雜技。”
“雜技?!”唐珊雨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立刻兩眼放光,拉起白馬筱的手就往門外拖,“師弟!我們快去看!”
此時宴席已接近尾聲,眾人也已吃飽,白馬筱也不想和天城劍派這四個悶葫蘆一起拼桌,便任由唐珊雨將自己拉了出去。
餘下的聶澗楓和劍音也想跟去,但他們可不想那兩人沒規沒矩,便一齊望向了南宮羽。
南宮羽絲毫沒有猶豫,爽快的說道,“機會難得,你們也去吧。”
這兩人和白馬筱的心思差不多,聽了這話便趕忙出了門。
他們剛走,冉天行便接着道,“你們也去吧。”
冉晉他們略顯驚訝的看着師父,但他們知道師父從不說笑,也從不重複他所下的命令,所以只微微愣了兩秒后,服從命令般的也跟着出了門。
此時房內只剩下這兩位宗主。
“姐夫為何今日如此‘開明’?若是以往,你可是很反對晉兒他們湊熱鬧。”
冉天行望着南宮羽,一臉笑意,“從進門開始,你的神態就暴露了你的想法,你等的不就是這一刻么?”
南宮羽微一嘆息,“果然瞞不過姐夫。”
“你還和小時候一樣,藏不住心事。”他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遞給了她一杯。
南宮羽看着杯中佳釀,眉頭忽然皺起,略微遲疑后,便伸手接過。
誰知她剛伸手過去,冉天行便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隨後又喝乾了自己的那杯。
一連飲了兩杯酒,這讓南宮羽有些奇怪。
“你從不喜歡飲酒,可近幾年,你卻有過酩酊大醉,這是為何?”
聽他的話,似是有深意,又似是沒有,但所謂聽者有意,南宮羽只覺得心中彷彿被利刃刺穿,雙目泛起一絲水色。
正如他所說,她果然藏不住心事。
這一切都被冉天行看在眼裏,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氣,又倒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南宮凋落至此,與你無關,那是你的先輩們所致,你不應該委屈自己。”
“宮羽只想,徒弟們能夠平安的活下去。”說完便覺心中苦悶,搶過他手中的酒壺,自斟自飲了一杯。
這下冉天行沒有阻攔,而是略顯凄婉的看着她,“我也希望你能開心的活着,相信墨韻泉下有知,也有此心愿。”
聽他說起他的亡妻,也就是自己那已故的姐姐,南宮羽心中便越發覺得難受,兩行清淚一時收不住的落下,滴在她的纖纖玉手之上,滾燙的淚滴一觸即涼,刺骨的寒意。
見她居然哭了出來,只怕如此下去她會失態,這該是她最後的一絲尊嚴,冉天行趕忙略顯生硬的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你與我單獨相對,不是因為想姐夫了吧?”
“當然不是。”她的心緒也跟着冉天行的語氣緩和了起來,不自覺的偏過頭去,不讓他看到自己的淚顏,正聲道,“我希望,在明日的比試中,晉兒他們可以獲勝。”
這當然不是對冉晉的關心,冉天行聽出了她的用意,“你是說,讓凡兒他們輸?”
南宮羽微微頷首,“我不希望他們進入決賽,與翰墨劍門對決。”
冉天行戲謔的說道,“你是怕凡兒受傷?那你就不怕晉兒遭損嗎?”
南宮羽沒在意他那開玩笑的語氣,而是十分嚴肅的說道,“姐夫你有所不知,新收的兩位弟子,與最近的凡兒,他們似乎對神教有着相當明顯的怨恨,且很是瞧他們不起。再加上他們與翰墨劍門之間衝突頻發,如今神教與翰墨劍門聯手,我怕……”
“你是怕他們衝動,礙了神教的事,危及到他們,甚至是禍及整個南宮劍宗?”
南宮羽慘笑道,“宮羽有自知之明,我的弟子,怎可能是神教弟子的對手。我只是怕他們輸給翰墨劍門後會大受打擊,與其如此,不如輸給你們。”
“不,你怕的不是他們輸,因為你知道他們會贏。”
南宮羽驚道,“姐夫你說什……”
“你知道他們有這個能力,否則你不會特意與我說這些,因為你知道,明日的比試上,他們一定能勝過晉兒。”
又一次被看穿心思,南宮羽秀目微閉,沉吟嘆息。
的確,不止是那兩位不知從何處學來靈劍術的新弟子,更讓她擔心的卻是那個被她撫養八載的木凡。
且不說在量身鑄劍下,一個十月,一個三十六月的聶澗楓與劍音,單是莫名會使法術的木凡,便已讓她驚愕不已。
三位均令她捉摸不透的弟子們,從他們一路進入八強的表現來看,此次武宗大會,他們將掀起怎樣的風浪,實在猶未可知。
或許他們三人的目標,從來都不是託大,若真是如此……
“姐夫你說笑了,明日,他們必輸無疑。”
……
雁歸樓頂樓的包廂,是距離煙火最近之處。
絢爛多彩的火光照在女子的臉上,絕美之中,那一分肅穆的威嚴被進一步放大,令人不自覺心生敬畏。
“草民有幸得見皇後娘娘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看着對面端坐桌前的許天應,南素玄的目光卻是冰到了極點,彷彿在看一個卑劣至極的賤人,不配得到她一絲一毫的感情。
“少廢話,本宮今日來此,是給你帶一句警告的。”
雖然這大明皇室是蛇神教的傀儡,但這許天應在神教面前,便如狗腿子一般,加上這位皇後手下那頗具手段的西廠,這讓他不得不敬畏七分。
雖然被近似訓斥的語氣蓋了頭臉,許天應依舊賠笑道,“不知娘娘有何訓示?草民一定洗耳恭聽。”
“明日,將要與你們比試的,那位木華。”
許天應點點頭,“就是那如雨後春筍一般,忽然興起的黃杉幫小子?莫非,娘娘知道些什麼?”
南素玄一刻都不想與他多待,將斗笠上的幕簾放下,阻絕了對方的視線,起身便走。
臨走前,只丟下了一句話:
“虎披黃杉,其威尤在。龍游淺水,蝦敢戲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