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翦衛國是個怎樣的人?

第一章 翦衛國是個怎樣的人?

第一章翦衛國是個怎樣的人?

翦衛國至今還記憶猶新,尤其是那個第一次把江明娟送回家的晚上,如同刻在了他的心坎上,至死都很難忘記。不過,現在早已說不清,當年江明娟究竟是對翦衛國這個人感興趣,還是對他“皇室後裔”的身份和“即將落實政策”的美好未來感興趣,總之沒過多久,兩人竟然真的膩膩歪歪地黏糊到了一起,而且是公開地手拉手出入各種場所。

年輕人能吹不是個缺陷,可是能吹回來一個老婆,那就不是一般功夫了,關鍵這個漂亮的老婆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讓翦衛國白白地撿了個大便宜。於是有人就說了,吹牛這事,有時候還真不一定是個壞事。

可問題在於,雖然這個媳婦是被自己給“忽悠”回來的,就翦衛國那個德性能養得住人家嗎?沒錯,這話還真給說著了。

但凡認識翦衛國的人都說,這傢伙極有可能是天上的“掃帚星”轉世,只要是他去過的地方或者接觸過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不同程度的災難降臨。遠的就不多說了,就說近兩年地球上所發生的幾件大事吧,細細想來都和他有着無法解釋的關係。

先說2008年的那件事吧。“五一”過後,平生最不願外出旅遊的翦衛國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死活要和四姐一起去九寨溝看看。四姐也覺得好生奇怪,卻也沒多想就點頭答應了,於是兩人就跟着旅行團從都江堰經汶川去了九寨溝,瓷瓷實實地遊覽了一大圈。可沒想到的是,他們5月11日旅遊回來,5月12日汶川就發生了黎克特製8.0級大地震。從電視裏看到這個消息后,四姐那張臉都給嚇綠了,她驚恐萬狀地看着畫面中那些自己剛剛經過的地方已變成一片瓦礫,想想都覺得后怕。

如果說汶川大地震與翦衛國的四川之旅僅僅是一個巧合的話,那麼另外一件事就更加邪門了。2011年3月3日,翦衛國他大爺在日本病逝,他聞訊前往奔喪。在日本前前後後忙活了一個多禮拜,把他大爺的後事全部料理完后,於3月11日上午離開日本。誰能想到,就在這傢伙剛剛離開日本還不到一個小時,那裏就發生了驚心動魄的黎克特製9.0級特大地震,地震引發了海嘯,也引發了福島核泄漏事件,由此引起了人們對人類和平利用核能的空前質疑。而這個時間他還在飛機上,等他下了飛機得知這場災難的消息,當場就給驚得目瞪口呆,險些跌倒——他像基督徒一樣,從頭到胸點了好幾遍,嘴裏還念念有詞地禱告“阿門”——因為他所去的那個地方恰恰就是這次海嘯受災最嚴重的宮城縣。

知道這傢伙到底有多邪性了吧?

不過,我這裏要說的,是翦衛國早些年的那些事,雖然沒有上面所講的這麼恐怖,可也是一環扣一環地讓人不省心,算是對得起他這個“掃帚星”的稱號了。

說起來,我是通過一版猴票先認識的四姐,之後通過四姐又認識了翦衛國。

猴票,又叫庚申猴,是中國郵票總公司發行的第一套生肖郵票,編號為T.46。對於我這樣的發燒級集郵迷而言,從單張到方聯都有了,唯獨差了版票,這成了我的一大遺憾。說句難聽的話,對於一個狂熱的集郵愛好者來說,如果自己手裏沒有一版猴票,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集郵的人。所以能夠存一版猴票,是我夢寐以求的一件事。儘管郵市上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都聲稱自己手裏有“猴版”,其實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瞎忽悠,因為真正能拿出整版猴票的人少之又少,而即便手裏有猴版,也絕對不會輕易拿出來賣掉。所有和我一樣迫切地想集一版猴票的人,基本上都認為能在現在的市場上得到一版品相上乘的猴票,無異於天方夜譚。

其實,咱們關上門說話,我那麼渴望得到猴版,還有另外一個不敢讓圈內人知道的原因:當猴票在市場上第一次被炒得火爆的時候,我卻沒有收。雖然那個時候猴票的價格已經被炒得很高了,如果瞅準時機下手的話,到現在還是能賺到不少錢。可我偏偏在那個時候腦子被門給擠了,對炙手可熱的猴版充滿了蔑視,反而對一直在市場上不溫不火的“雞版”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再加上被北京天壇郵市上一個老郵票販子一陣嘚吧嘚吧的忽悠,於是腦子就進水了,錯誤地認為既然猴票火了,第二年上市的生肖雞票肯定也能火起來。可誰知道,那枚七彩斑斕的“大公雞”讓我噩夢連連,說多了全是淚,啥也別說了……

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我的靈魂肯定早就不在地球上了,要不然也不會幹出那麼缺心眼兒的事!當人的腦子一旦走火入魔的時候,任何人的意見也都聽不進去,一天到晚都在計算雞版的市場啟動時間距離我的一夜暴富有多遠。所以,我不顧朋友們的勸阻,把股票、房子都給賣了,賭注全部押在了“大公雞”上。

但是結果呢?市場上的猴票一火再火,可我的雞版呢?從20年前的1200塊,到今天還是1200塊。我瞅着滿屋子堆放的一摞摞“生肖雞”,真是欲哭無淚啊!並且害得我只要一提到雞就條件反射,什麼燒雞扒雞肯德基,在我的世界裏全部滾蛋。一直到現在,無論誰只要說到雞,我他媽連死的心都有。如果在當時把所有的錢都押到“猴子”身上,現在的身家恐怕早就過了億。

後悔啊,真是連腸子都悔青了!

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也就是這麼巧,在很偶然的一天,我竟然意外地得到了一版猴票。過了很多年,當猴票再度發力,整版衝上120萬元高價的時候,雖然僅此一版,也讓我興奮難耐。有人曾經問我當初得到猴票是一種什麼感覺,我脫口而出:“就像新婚之夜!”

正是因為這一版猴票,我認識了四姐,也認識了翦衛國。

那個時候的翦衛國還是德偉達印刷廠的一名鍋爐工。說實話,剛認識他那會兒,我對他沒什麼好印象,首先身高就不怎麼夠海拔,如果一定要讓我打分的話,勉強也就是個二等殘廢;其次是長相,那張臉具有極高的摩擦係數,兩隻眼甚是有神,像倆栗子,底朝上地嵌在臉上,尤其是嘴裏的兩個大板牙,更是巧奪天工。就這長相,像郭德綱的相聲里所說的那樣,能氣死畫家難死木匠,照相的見了都得哭,生怕給鼓了鏡頭。這麼形容翦衛國的長相未免有些誇張,不過,用倆字準確地形容就是:砢磣!

我一直都嘆着氣思忖一個問題,四姐這枝鮮花憑什麼插在那什麼上?

暫且不說翦衛國這人長得好壞,畢竟那是他父母的基因問題,最讓我受不了的,就是他身上肆意流露出的那些愛吹牛和小氣的毛病。不過除此之外,還真的再找不出他的其他毛病。

如果想知道一個人到底能小氣到什麼程度,只需看看翦衛國就行。比如他抽煙,一看他掏口袋的那個姿勢就知道,儘管這裏坐了一幫子人,他想抽煙的時候,自己總是一隻手伸進口袋裏摳摳搜搜地摸索半天,然後用兩個手指的指尖慢慢地夾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旁若無人地掏打火機點着,微微昂起頭很愜意地吐出一口煙霧。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套程序叫作“單叼”。還有比這更經典的,據說,當年他陪着懷孕的前妻江明娟在大街上散步,路過一家飯店,前妻被裏面飄出來的香味兒給吸引,兩人已經走過去很遠了,江明娟還在扇動着鼻翼使勁地聞,眼巴巴地看着翦衛國說:“真香啊!”可人家翦衛國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對江明娟說了一句驚世名言:“要不然咱們再走回去聞聞?”

這就是翦衛國。

與他的吝嗇相比,吹牛也就不算個什麼事兒了,更算不得他的過錯,畢竟生活在一個滿大街都有人吹牛的時代,你吹我吹大家吹,有幾個不吹牛的?連那些當官的都毫無廉恥地睜着眼胡說八道了,何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沒聽人說嗎,年輕人不會吹,才是個缺陷,一點兒都不吹的男人,連個老婆都討不到。

四姐和翦衛國住在一起的時候,翦衛國還沒離婚,這話聽上去好像不怎麼靠譜,可事實就是這樣。

關於翦衛國的故事,我大多是聽四姐講的,後來接觸多了,他自己也時不時說起點兒實在不怎麼光鮮的過去。

翦衛國這個名字是他爹給起的,在那個時代全國能揪出一群叫這種名字的人,在一條巷子裏,只要喊一聲“衛國”,不知道會有幾個人答應。只是他姓的這個“翦”,在全國好像很少有,據說有一個叫翦伯贊的人很有名氣,不過翦衛國並不知道翦伯贊是賣什麼果木的,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說的這個名字,每次跟人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就會驕傲地昂起頭說:“我姓翦,翦伯贊的翦。”他說“翦伯贊”三個字的時候,語氣杠杠的,不是一般的給力,給人的感覺是,如果他不這樣介紹自己,就沒什麼底氣。假如對方是個好事的,再跟上一句:“翦伯贊是誰?”翦衛國就會咧開那張麻將牌里八萬似的嘴,連諷帶刺地嗤笑對方沒文化:“哥們兒,也太沒文化了吧?竟然連翦伯贊是誰都不知道,就這水平還出來混個什麼勁兒啊?告訴你,千萬別忘了,這翦伯贊吶,就是以前的皇上,也就是我們翦家的老祖宗。看不出來吧,別看咱長得不咋地,可也算是龍子龍孫呢。想當初你們的老祖宗,那可都是我們老翦家的臣民,見了都得下跪稱奴才。知道不?”說這話時,他的頭就會微微地昂起,嘴向一側撇着,臉上浮現出一種情不自禁的不屑和自傲,在這一刻,彷彿他已是皇親國戚了。

其實這話最早他也就是過過嘴癮罷了,沒想到後來連他自己都信了。

謊話一旦說滑了嘴,也就拉不住了,關於他們家曾經是滿清皇族一事,他對很多人說過,很多人也都知道他家的“皇族”底子了,這其中就包括他的前妻江明娟。

那個時候還是20世紀90年代末,他們都還年輕。翦衛國在德偉達印刷廠也就是個普通的鍋爐工,別看他整天咧着張血盆大嘴胡亂地瞎吹,可真有女的和他套近乎,他支支吾吾地就什麼也不會說了,比如,在認識同廠女工江明娟的時候就是這樣。

起初江明娟僅僅是對他的這個姓很感興趣,偶爾聽別人在私底下議論過鍋爐房一個叫翦衛國的人,說別看他人長得一般,可家裏估計有不少東西,現在**正在給他家落實政策呢,錢海海的就不用說了,聽說光房子好幾條街都是他們家的。

說者無意,聽者可就上了心。

起初,江明娟對此事也懷疑過,既然家裏有那麼多錢何必還要在鍋爐房裏每天髒兮兮的像小鬼一樣?不過,這也讓她在心裏牢牢地記住了翦衛國這個名字,總想找個機會打探下他的實底,看看到底是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

終於有一回兩個人在食堂里見了面,江明娟就大大方方地坐在翦衛國對面,沒話找話地問:“翦衛國,中國的百家姓里一般都是張王李趙遍地劉,我怎麼就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姓翦的?我專門查了百家姓,裏面根本就沒有姓翦的,你家是少數民族吧?”

於是翦衛國就再次張開血盆大口,無比榮光滔滔不絕地向江明娟講述他家的“革命史”,說到憤怒之處少不了加一些義憤填膺之詞:“媽的,如果不是當年李蓮英這個小毛賊當了無恥的叛徒,把我們家老祖宗出賣給了八國聯軍,說不定到現在這江山還是我們老翦家的,也說不定我二大爺現在還是皇上呢!現在**正在給我們家落實政策呢,據說要給我們家老鼻子錢了。”

這話可把江明娟給說著了,眼珠子瞪得老圓,驚心動魄地看着他,過了好長一會兒才像是緩過勁兒來一樣,臉上帶着無法遮掩的艷羨說:“真看不出,原來你們家就是過去的皇上啊?這麼說,那個一頓飯要吃一百多道菜的慈禧太后就是你們家的女祖宗了?”

翦衛國對慈禧太后這個老太婆一向沒什麼好感,讓江明娟突然的這一槍,剛好打在了他的臉上,既然吹出去自家祖上是清朝的皇族,那肯定得和這個老太婆扯上關係。他看着江明娟那張期待答案的臉,愣了愣神,嘴裏像含了一塊糖,含含糊糊地回答:“那都是以前的事,和我現在沒什麼關係,我們家現在可是正經的貧下中農。”

本來這話說完了也就完了,可是讓翦衛國沒想到的是,等到下班的時候,江明娟卻在路邊等着他呢。通常翦衛國下了班都接近晚上10點了,洗了澡換上衣服也就是幾分鐘的事,隨後再到自行車棚里推出自行車,和其他同事打個招呼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這天晚上依然如此,他騎上自行車剛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小聲地叫他,他一個急剎車,轉回頭一看,卻是站在路旁樹下的江明娟,驚訝地問:“你,你怎麼在這裏?”

江明娟低着頭,腳尖不停地蹴着路邊的小石子,低聲地說:“人家在這裏已經等你很長時間了,你怎麼才出來?”

翦衛國只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湧上了頭,那顆心登時就是一陣狂跳,撲通撲通的幾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兩隻握着車把的手都在不停地顫抖,可從他嘴裏冒出的,卻是一句二百五話:“你,你找我有事?”話一出口,他氣得恨不能放下自行車狠狠地抽自己倆大嘴巴子。

江明娟卻囁嚅地說:“我想問問你,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翦衛國突然覺得有些頭暈,連氣都喘不勻了,喉嚨里像是吞下了一個石頭蛋,噎得他咯噔一下子給嗆着了,背過身去咳嗽了老半天,才扔出了硬邦邦的三個字:“沒問題!”

翦衛國從沒和任何一個女的走得這麼近過,只是聽別人說起談戀愛的男女如何逛公園壓馬路,可對於他來說這還是第一次,明白了“壓馬路”的感覺,只是這感覺來得太快太突然,讓他毫無思想準備,只覺得自己兩腳騰空,好似在天上飛一樣的不真實,不停地掐一下自己的腿,還能感覺到疼。

兩個人就這麼慢慢騰騰地推着自行車走在空曠的馬路上,翦衛國平日裏那張咋咋呼呼能說會道的嘴,現在不知道被扔到了什麼地方,不知道該對江明娟說什麼才好,只能悶着頭無言無語地往前走,江明娟則一手抓着他的自行車後座,同樣低頭無語地跟着。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江明娟家,老遠地就看到江明娟她媽站在街道邊往這邊打量。江明娟放慢了腳步,輕輕地對翦衛國說:“我到家了,我媽在前面迎我呢。”

翦衛國還如同在雲里飄着,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口就說:“你到家了?這麼快?那你趕緊回吧,我走了。”

倆人再沒多說什麼,便就此分手。這個時候翦衛國表現得倒很像個男人,轉過身推着自行車就走,甚至連頭都沒回。可他心裏卻懊悔地直罵,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一直走到大路,準備騎車走人了,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咚咚咚咚的腳步聲,扭頭一看,是江明娟跑過來,站在他面前扭捏地問:“翦衛國,你明天下班還送我回來嗎?”

翦衛國心裏一陣狂喜,趕忙點頭答應。

這都是發生在十幾年前的事了,不過翦衛國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尤其是那個第一次把江明娟送回家的晚上,如同刻在了他的心坎上,至死都很難忘記。不過,現在早已說不清,當年江明娟究竟是對翦衛國這個人感興趣,還是對他“皇室後裔”的身份和“即將落實政策”的美好未來感興趣,總之沒過多久,兩人竟然真的膩膩歪歪地黏糊到了一起,而且是公開地手拉手出入各種場所。

翦衛國和江明娟談了將近一年的戀愛,兩個人就這麼手牽手地踩過冬天的雪地,踏平春天的草坪,然後跟在人群中熱熱鬧鬧地跨進了新世紀。

就在進入2000年的那個晚上,兩個人讓月亮給惹了一次禍,忘乎所以地偷吃了男女之間的那顆禁果。提心弔膽的翦衛國藉著酒精的作用,把江明娟給按倒在海邊的沙灘上,將她這碗生米給包成了粽子。

激情伴隨着江明娟的**喚醒了翦衛國的男人鬥志,讓他在嘗到了甜頭后便一發不可收拾,只要得着空,就想和江明娟兩個“嘿咻”一番。結果,可能哪一天措施採取得不夠得當,翦衛國一槍給江明娟命中了靶心——江明娟懷孕了。

那個時候雖然已經改革開放二十多年,可人們的思想意識並沒有完全開放,一旦發生了未婚先孕這等事,就會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這事一旦傳出去,那可真就成了光着腚推磨——轉圈丟人了。所以江明娟懷孕的事一發生,兩個人就必須馬上結婚,否則就有可能“醜行敗露”。萬一被別人知道,鬧得沸沸揚揚可不好收場了。

這下,兩個人都慌了神。

關於兩個人結婚這件事,也是一波三折。

起初翦衛國上門求婚的時候,江明娟她媽噹啷着張黑臉死活都不同意,主要原因就是嫌翦衛國長得不怎麼受看,而且身高也是個“半殘廢”,從江明娟她媽的嘴裏說出,就更加刻薄。她說:“翦衛國能長成這樣,怕是在出生前他父母就打錯了草稿。”

這話說得讓江明娟都覺得過分。其實,她媽這麼說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只要看看翦衛國的“海拔”,就知道他倆以後生出的孩子在身高上也不會有什麼驚喜,俗話說“娘矬矬一個,爹矬矬一窩”嘛。

其次是翦衛國家沒有新房子,總不能結婚後小兩口還和翦衛國他爹翦永山擠在小雜院裏那兩間半破房子裏吧?

從翦衛國進門開始,江明娟她媽就沒給他個好臉,當著他的面冷冰冰地給江明娟扔出了一句話:“你要嫁這個人我沒意見,但是有一條,等我死了你愛怎麼著都行,只要我活着,沒門兒!”

翦衛國尷尬地站在一邊,聽到這話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江明娟撲簌撲簌地直落淚,使勁地扯着翦衛國的衣襟讓他表態。

翦衛國吭哧了老半天,才前言不搭后語地說:“您就同意吧,等我家的政策落實下來以後,我一定要讓明娟過皇上的日子。”

本來江明娟她媽是聽說了翦家就要落實政策,他們家也極有可能跟着沾上光,這才勉強答應兩個人處對象的。雖然已經應承了,但是有個前提,必須要等到翦家的政策真正落實了之後,再考慮婚姻問題。然而誰也沒想到,偏偏在這個時候就出了江明娟意外懷孕這麼個岔子,一下子就把江明娟她媽心裏窩着的那股火給點着了,氣得在自家屋裏跳着高地把老翦家祖宗罵了四代,罵到第五代的時候就不敢再罵了,她一個草民,再往上罵,恐怕要罵到了皇上了。這事也就只好作罷。

她看着江明娟和翦衛國,嘆口氣道:“都說女大不中留,這話果真不假。既然到這個分兒上了,你們就自己看着辦吧。”

如果說當時這事是翦衛國設了這麼一個套兒故意讓江明娟往裏鑽的話,那麼後來的結婚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隨着江明娟的意外懷孕,原有的計劃全部泡湯,當務之急就是必須立即結婚,否則就沒辦法交代。可是這結婚畢竟不是空口說白話的事,起碼得有房子吧,得有傢具吧,得有日常生活中的那些鍋碗瓢盆吧,得有冰箱彩電洗衣機這些家用電器吧。如果這些東西都沒有的話,不用說江明娟她媽那道坎通不過,就是到了江明娟本人這裏也准得翻臉。

這一下可真把翦衛國給愁着了,看起來這牛還真不能亂吹。可事已至此,無論是關是坎你都得接着,不管怎麼說,眼下就是砸鍋賣鐵,無論如何也得將就着先把這個婚給結了,至於其他的事以後再慢慢解釋吧。

翦衛國家住在當年的一幢日式三層小樓里,臨街有一個不大的小院,20世紀三四十年代曾經是一家日本商人的宅子,如今裏面卻滿滿當當地擠了六家人。從外面看上去,儘管牆皮已經斑駁,可還算得上是一棟具有異國情調的建築,而一旦走進院裏就不敢看了,過去的花園現在被七高八低地砌了幾個煤池子,破框爛簍胡亂堆積,像一個個齜牙咧嘴的怪獸,頭頂上還有橫七豎八的晒衣繩,只留出中間一條彎彎曲曲勉強能過去一個人的小窄道,把一個本來就不是很大的小院堆積得無處下腳,每走一步都險象環生。**早幾年前就說這裏要拆遷,可乾打雷不下雨,拆遷的聲音喊了好幾年了,也始終沒見動靜。

翦衛國家住在一樓進門左側的第一間房裏,原本是一個大通間,翦衛國參加工作后,將其一分為二地隔成兩間十幾平方米的小屋,他爹翦永山住在外屋,翦衛國住在裏屋。如果他要和江明娟結婚的話,也只能擠在這了。

事已至此,翦衛國只好耐下心,苦口婆心地去做江明娟的工作:“明娟,咱們臨時湊合著把家裏的老屋收拾一下當作婚房,只要政策落實了馬上就給你一座宅子。可是眼下什麼都沒有,還是將就着能省就省。彩電一定要買,而且必須要買,可冰箱洗衣機之類,還是稍微等等吧,不是買不起,你看看這個雞腚眼兒大小的地方,就是買回來也實在沒地方放。明娟,你看看我這兩隻手,這就是咱家的洗衣機,不光省時省電,最重要的是不佔地方。”

江明娟一聽就來氣,橫下一條心說:“翦衛國,前面兩條我可以依你,可是第三條想再矇事,門兒都沒有!”

這句狠話把翦衛國真的給逼着了,愁得他吃不好睡不好,沒幾天工夫,他頭上竟然長出了幾根白頭髮,而且非常明顯。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這時候就像天上突然掉下個餡餅,不偏不倚,端端正正,還真就砸在了翦衛國的頭上。

正當他被江明娟結婚一事給逼得愁眉苦臉、一籌莫展的關鍵時刻,他那位和家裏幾十年都沒有了聯繫的大爺,突然從日本回國省親來了。據翦衛國說,他這個大爺在美國、日本和中國台灣開了好幾家大公司,家裏窮得只剩下錢了。這次回國,正趕上了這茬兒,聽說大侄子要結婚,急等着用錢,大爺連眼皮都沒眨巴一下,當場就慷慨解囊,一下甩給翦衛國一張寫着“VISA”的銀行卡,告訴翦衛國隨便用。

翦衛國戰戰兢兢地拿着這張卡在中國銀行的ATM機上試探着查了一下,屏住呼吸兩眼緊張地盯着顯示屏,似乎過了好長時間才出現了一行數字,差點兒沒把他給嚇得昏死過去,一個大寫的S再加上兩條豎線的後面,顯示出一長串的零,他幾乎被這一排長長的零把眼睛給看花了,屏住呼吸接連數了好幾遍,才最終確認,那是20萬美元,按照時下一比九的匯率,我的媽呀,那可是將近200萬人民幣吶!如果按翦衛國一個月連工資帶獎金不到200塊錢算的話,那麼這一筆巨款相當於他一千年的收入,前提還要是不吃不喝。他覺得有這麼大一筆錢,別說娶個江明娟,就是和鞏俐、關之琳結婚都綽綽有餘了。

“我的個親媽呀,我這不是在做夢吧?”翦衛國幾乎要喊出來。

那一刻,他恨自己不能長上翅膀立刻飛到江明娟家,當著她全家的面再驕傲地展示一下卡里的餘額,只是江明娟家裏沒有ATM機,這讓他感到無比的遺憾。

其實,人家江明娟全家早就聽說翦衛國的大爺從日本回來的消息,正安穩地坐在家裏等着呢。外面的門一響,江明娟她媽知道是翦衛國來了,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再那麼橫眉立目一副階級鬥爭的模樣了,而是變得慈眉善目,咧着一張麻將牌里八萬似的大嘴,親親熱熱地一口一個衛國地叫着,又是遞煙又是倒茶,把翦衛國那顆原本高懸的心給煽惑得雲山霧罩。

翦衛國什麼也沒說,只是淺淺地喝了一口茶,拉着江明娟二話沒說就直奔商場。冰箱,買,要雙開門的!彩電,買,要背投的!洗衣機,買,要全自動的!空調,買,要變頻的!廚具,買,要歐派的!對了,還有傢具,點名要愛室麗的!買買買!總而言之所有東西都要最好的,有錢嘛就這麼任性!最後又專門去了名鑽坊,在櫃枱上給江明娟挑了一個結婚鑽戒,而且是櫃枱里鑽石最大的那一個。

江明娟這下高興了,什麼脾氣也都沒有了,麻溜定下了結婚日期。

有錢就是這麼有底氣。在他大爺的親自操辦下,翦衛國這婚結得,那叫一個風光,簡直可以說是把牛切成塊——塊塊都很牛!在全市最好的飯店訂了最貴的喜宴,一溜排了二三十桌,那架勢看上去,人民大會堂里的隆重宴會也不過如此,而且桌上擺的全部是好酒好煙好菜。前往江明娟家裏去接新娘的車,18輛婚車都是清一色的德國奧迪,那場面,只要是個人看到,沒有不吧嗒嘴羨慕的,廠里所有的女同事眼都看直了,後悔自己當初怎麼就沒看上這個其貌不揚的翦衛國呢?就連江明娟娘家人都看傻了眼,齊刷刷地瞪圓了眼珠子,紛紛張開驚心動魄的大嘴,一個個顫顫巍巍地上了車!

晚上,鬧哄哄的客人都走了以後,一對新人才入了洞房,翦衛國還藉著酒勁兒對江明娟繼續吹:“看看吧,這就是我們翦家的氣派。實話說,這才回來了一個大爺就能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如果那些在美國、英國、法蘭西的叔叔嬸子們都回來的話,咱這婚能結到地球的那一頭去,你信不信?”

江明娟只顧着在燈下華麗麗地欣賞自己手指上的那個碩大的鑽石疙瘩,根本就聽不見他在叨叨些什麼,就胡亂地應着。而翦衛國一個箭步沖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地將她給壓在了身下以後,她的眼睛都沒有離開手上那枚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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