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細磨石機關算盡
馬武自從和九公策劃后,又被其委以重任,日每里掛懷於心,時時留意。孰料此乃秀才活,只能細不能粗,益於慢不宜於快,與他的火爆脾性大不相符,有空便想找九公商議,怎奈九公亦可謂是智謀之士,為了讓他關鍵時刻發揮更大作用,也為了要他遇事自己思考,就有意迴避,竟連這次相親也未通氣。這日裏聞聽多九公領着衛紅來妙巧村相親,把他弄了個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還以為九公有意作弄他,實在有些燥火。就要徑赴巧妙村找其問個明白,出門走了幾步,被冷風一吹,頭腦就有些清醒,思謀以多九公圈中有套、套中有圈的行事做派,不通氣大概另有深意。“對,自己偌大一條漢子,怎能經常牽着鼻子走?看來九公是故意考我的渣。我一不能坐等,二不可討問,得自己動作才是上策。”便打消了找多九公的念頭,折轉身走訪最近娶媳婦的幾戶人家,把時下最流行的娶親套路做了一番調研,方知獅娃滾繡球,好戲在後頭!回家接到小兒子捎來的多九公的一張字條,上面寫着:“萬事不可急,急則生變。應學張飛繡花,粗中有細,方能幹出大事。吾年老力衰,消化不良,只能吃軟飯,硬骨頭留給你啃。用武之地,全部屬你。望你打起精神,精打細算,該彎時彎,該直時直。可謂是能曲能直,方是大丈夫本色!一切好自為之。”馬武細心品味這沒頭沒腦的來信,方知對方把訂婚送禮等難過的關口留給自己。精神振奮,摩拳擦掌,到時自要大顯神威。這且按下不表。
再說細磨石見相親沒能撈到一分錢見面禮,心中不忿,大為光火。但事已至此,惱也無益,豈非空耗精神?“哼!多九公呀多九公,我看你能滑到那裏去?裝在口袋裏的料面子,遲早要進牛的口,有本事你就不花一文錢就把我女兒引走!嗨,等到送禮時乾脆來個一遍手······”
想到“送禮”,他實在是穩坐不住,便仔細琢磨起來:張口要彩禮,自古以來沒有一個當父親的親口討要的道理。這就需要一個好內薦——也就是內媒,說白了就是女方家請來厚着臉皮討要彩禮的。他把嶺上幾個能說會道的人:賽伯夷王慶、似叔齊王進、小雷神王俊威、往天飛趙洪等逐個預選一遍,沒有一個合適的。原因嗎?這幾個人有的不是愛裝體面,就是怕得罪人;有的一旦聽說對手是多九公,就是想多要也不好張口。難為的他茶飯不思,夜不成寐,整日思謀此事。可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忽然間靈光一現,想起一個人來,連聲稱妙!要知此人是何方神聖?那就是育紅的遠房舅舅——耐火磚趙驥。
論起耐火磚名頭,遠遠大過馬武,真箇是誰人不知、誰人不小的聞名人物。提起他的為人,那可真是生在尖鑽村,長在尖鑽家,吃的尖鑽飯,喝的尖鑽湯,穿的尖鑽衣,腹內盡藏尖鑽話——可算是一個屬篩子的乾爹,討便宜的都頭,搬事弄非的大蟲!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尖鑽”味。馬武曾經評價說:“耐火磚此人,其實頭不咋的靈光,就是心竅多,臉皮厚,一肚子見利忘義的壞水,要說多壞有多壞。就是往往臉上打一鞋底,全當打到城牆上——面不改色,巋然不動。”細磨石與他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有法不會使——相形見絀!不管怎麼說,二人亦算是不亞於一母同胞、臭味相投的難兄難弟。
試問,耐火磚不是古公嶺大隊人,你馬武再怎麼厲害,也罵不到他頭上;再說,他也不敢與馬武明面叫陣,馬武為何要如此說他?原來,耐火磚所在的陽坡大隊與古公嶺的妙巧村只是一河之隔,極是相近。兩個村子人來往頻繁,你知他的瞎好,我識他的長短,人際關係不亞於同一個大隊的巧妙村。耐火磚素日喜好做“馬泊六”的勾當,憑着那張薄如竹片的嘴皮子,一起一浮地不知掙了多少人家的說媒錢,誤了無多良家子弟,是個專做瞎事的“紅娘”。雖說年輕人見了背後都會“呸”的一口,再來一句“猴戴帽子,冒充人形。”老成人卻不敢開罪他,誰要惹了,倘若你嫁女娶親,他會四處活動,張長李短,添油加醋,弄一個滿城風雨。如果你知機的快,給其下個小,請他為媒,私下給點好處,親事尚可周旋;若要置之不理,就能鬧個烏煙瘴氣,事情非黃不可。有人要問,他這樣害人,誰還見得他,有事情焉敢請他?俗話說:車有車路,馬有馬路。他身邊活躍着一班幫襯的閑漢,這又是他天生乖巧處,要不怎麼你叫耐火磚呢!他平生唯一敗筆就是在妙巧村當“候下山”時,巧遇村中小雷神王俊威、七煞星秦振國,二人又是專尋他的麻煩。兩下一照面,就較起勁來。先是小雷神和七煞星一唱一和,一人一板,把他搞了個暈頭轉向,不辨東西南北,正好應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句古語。至此,任你耐火磚縱有經天緯地的手段,也只能自認晦氣。怎奈他不甘心在陰溝裏翻船,硬着頭皮又戰幾個回合,終是難以取勝,才知對方早有準備。“光棍不吃眼前虧”,他眼珠一轉,便把二人拉到支書馬武處評理。他滿以為憑着與細磨石的表親關係,馬武又是細磨石的本家,轉彎抹角地多少能扯上點親戚關係,指望馬武能向他說話。孰料不買這個賬,大義滅親,把他罵了個狗頭噴血,以上這段話就是村中好事者從馬武的罵詞中摘錄的“經典”,教與孩童學會,只要見到耐火磚便念上一遍,害的他好長時間不敢到妙巧村走動。
這一場敗仗,使他元氣大傷,竟自疑神疑鬼。聽說街上有個叫“劉三仙”的,測的一手好字,就專程跑了二十幾里山路,找到劉三仙,要測字佔佔時運。因他平生最敬服曹操的為人,自詡為小曹操,便寫了一個“曹”字,聽其分剖。劉三仙果真不凡響,只見他裝模作樣地端詳一陣,屈指掐算一番,閉目思想一會,方才搖頭晃腦地講說:“這‘曹’字,筆筆有力,落落大方,足下豈是人下之人?定有曹操之謀,蕭何之才,自非等閑之輩。只是這曹字若加個‘木’旁,便為‘槽’,槽里的料最怕被馬吃,馬一吃槽便不滿,自然空亡。想當年曹操曾得一夢,夢見三馬同槽,後來錦繡江山就被司馬家奪走,便是這個道理。老兄若要三運來,必須結交‘馬’姓之人。交好馬,馬才能去吃別處草,守住你這個槽中料,才能得時。”耐火磚一聽,信到骨頭裏邊,心說真是測得太靈了!便咬牙掏出四塊錢作為酬謝之禮,虔誠地雙手奉上。回到家中,躺在炕上胡亂猜測:馬吃槽,肯定是馬姓之人,可這附近沒有一家姓馬的,公社有個馬秘書,人家是城裏人,怎會看得上吃自己?琢磨來琢磨去,就想到馬武身上:“對,準是他。雖然他姓牛,但馬武的大名也叫了好多年了。俗話說:‘話應一口氣,槍響子兒到。’時間一長,牛自然就有了‘馬’味。這個太歲爺,當初我曾許下大願,今生今世非得要報此一箭之仇。當時王秦二人敢罵我,他們的兒子年齡均小,權當認個倒霉,白挨一頓。馬武你能逃出我手嗎?你的兩個兒子,身子都跟電杆似的,我就不信你一半年不提媳婦子。到那時咱看是吊桶落到井裏嗎,還是井落到吊桶里?眼下,他視劉三仙為神人,他又講說分明,若要時運來,還得依靠“馬”。要想結交這個凶神,勢比登天還難,只能是白日做夢。”想到這裏,喟然長嘆,終無良策。
說也奇怪,自從被馬武批駁一通,就鮮有人上門找他做媒。細一思量,也不奇怪。一來馬武給眾人出了口惡氣,有些人就不用怕他;再就是他很少去妙巧村走動,任你本事再大,也不能在一個村子裏說親。此後,他的媒煙沒得抽,媒鞋沒得穿,媒席沒得吃,媒酒沒得喝,兩片薄嘴皮就賦了閑,無所事事。為此,他仇恨馬武,仇恨小雷神、七煞星等一班兒小兔崽子。大罵他們毀了他的金字招牌,砸壞他的吃飯碗,只能是空耗精神,白費氣力罷了。稍不順心,就把氣往家人身上撒。全家只有四口人,一兒一女一老伴,兒子一娶上媳婦便分開另過,實則只能算三口之家。女兒名叫小燕,已是二十齣頭的大姑娘,出落得水靈靈,光鮮鮮,溫柔賢淑,誰見誰喜歡。他為抓大錢,把她嫁到女兒不喜歡的對方,就拼下性命和他干仗,只好退親了事。如此成了退,退了成,把他多年攢的一點昧心浮財都給小燕賠個精光。折騰的他心裏經常麻痒痒痛得難受,但除了能暗罵幾聲女兒再無他法。今年開春,他狠下決心,不管不顧女兒銜眼掉淚,苦苦哀求,硬是把她嫁到四十里以外的小鎮上,與一個比女兒年齡大二十歲的老男人——當地發家致富的楷模,擁有三個攤子的副業包頭成了親。要了一千三的彩禮,在十里八鄉出了名。人們就像一條特級國家新聞一樣廣為傳播:“乖乖,趙驥不虧叫耐火磚,把女兒成了一千三,比一頭大牲口還值錢。真箇是地地道道的老財迷,徹頭徹尾的老光棍。”有人編了一首順口溜,單說他的為人:
陽坡有個耐火磚,生就臉厚嘴兒尖。
一見油水就想沾,攪來和去把是非搬。
雖說姦猾賽曹蠻,也曾陰溝翻過船。
妙巧村裡成玉蘭,馬武一見火衝天。
轉來秦王二好漢,一頓臭罵驚破膽。
跑回家來把天怨,為訪三仙跑了三個八里半。
若同凡人枉稱仙,一語道出其破綻。
錢兒花了四十萬,請上陰陽開黃懺。
時來運轉槽料滿,一女又成一千三。
似看把人當馬變,試問蒼天冤不冤?
自然,順口溜也風傳到他耳邊,但芸芸眾口,能奈其何,只能氣得乾瞪眼,白生氣,豁個大量:“嗨!龜孫子,任由你們,愛怎樣說就說。反正錢兒我自揣着,你們乾眼紅,能說著去嗎?”但便宜佔多了也有得虧吃,雖說那副業大包頭神通廣大,錢兒把拿,怎奈小燕見不得,小兩口一碰面就鬧仗。其實也不怪小燕,男人比她大二十幾歲,能當爸;再者,他只會早出晚歸,四處撈錢,眼睛裏只有錢財,那有他人?和這樣一個只重錢財不重人的財徒生活,不要說只比別人多個彩電、自行車、縫紉機、收錄機,即使身在皇宮,也沒多大樂趣。小燕經常待在娘家,賴着不回,誰要一催逼,口口聲聲就要離婚。耐火磚就有些膽怕,他深知女婿翻臉不認人,不是個好鳥,不要說賴你,就那一千三的彩禮,已被他揮霍的所剩無幾,怎退得清?後悔自己當時貪心太重,要的太多,就連老婆、兒子、兒媳婦都說他財迷心竅,老不正經,不幹好事。他就又信起迷信,東奔西跑,這裏求“活爺”,那裏拜“馬腳”,總無結果。前去拜訪劉三仙,也是人去屋空,不知駕鶴仙游到啥地方去了。自思“人動神知”,乾脆再花幾十塊錢,請來幾個民間“高手”,又開一次“黃懺”。水陸道場開了,黃懺念了,小燕依然舊性不改,只賴在娘家不回,他只好可憐巴巴地央及老伴,老兩口給女兒做小,求告,事事順着她。女孩子心腸軟,好不容易把心焐熱,打發出門,可回去住不夠三天就又跑回家。他真是黔驢技窮,無計可施,只能期盼賊女婿千萬不要登門鬧事,也就謝天謝地了!
卻說這一天他耕地回來,家裏卻破天荒地來了個人。要知,這些天他家門口連只蒼蠅都沒飛進,今天一見來客,自是喜不自勝:“啊哈,我趙大時運來了,終於有人登門拜訪。”進門一見來客,眉頭又擰到一起,臉上的一絲得意頃刻煙消雲散,一下子飛到爪哇國去了。只見他眼色依舊變得陰沉沉,只隨便打聲招呼,冷冷地說:“啥風把你給吹來了?”
“阿哈,無事不登三寶殿!他舅舅,兄弟有事求你幫忙。”來人不是別個,正是細磨石。緣何耐火磚對其如此冷淡?因他還念念不忘上次在妙巧村出過丑,雖然已是事過境遷,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瞧見妙巧村的人就覺着彆扭,何況細磨石要是幫他說上幾句話,也不至於敗得那麼慘。
“你怕是走錯門了吧!我會辦個啥事?”耐火磚依然冷冷淡淡。
“哎,他舅舅!你怎能說外話呢?我找你不為別的,就為你外甥的事。”細磨石心中雖說不悅,但還是討好他說。
“外甥怎麼吶?她不是還在念書。怎麼,考上大學了?”話中還是帶刺。
“不是小順子,是育紅那賊剁死的。”細磨石趕緊分辨道。
“潑菜尋下婆家了?但願找個比她厲害十分的對方,好好整治下才合適。”要知耐火磚和育紅最合不來,故此話語如此生硬。
細磨石聽了心裏覺得不是個滋味,怎奈他有求於人,不便發作,只得賠笑說:“嘻嘻!你怎麼那麼認真,還在與她較勁。那時她還年小,你到現在還記着?”
耐火磚亦知他說得有點過火,打哈哈道:“哎,我還不是開句玩笑。你想想,俗話說‘親不親,娘舅親。’世上哪有舅舅不喜歡外甥的?外甥心高眼寬,能入眼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你高抬她了。不知是被哪路鬼給迷了心竅,瞅下的是巧妙村的四老君家。”
“外甥好眼力!給四老君當媳婦子是娃的福分,你還抱怨啥呢?依我說,你們古公嶺只有一個好人,就是四老君。當今社會,他的手藝最有前途。聽說那小子人也不錯,此事滿能行。就不知說了多少禮錢?”
“啥都還沒有說,婚也沒有定。我真不知道該要多少合適,就前來討教。”
“依着我看,育紅比小燕花的代價多。看在近鄰的面上,要他一千也不算多。”細磨石方才所問,耐火磚聽了就像貓兒聞到腥味,興趣大增,不假思索就定好價位。
“那就麻煩你了。訂婚送禮我就請你,此事還非你上場不可。”
細磨石請他出馬要彩禮,本是他的強項,但想到去妙巧村,就倒抽一口涼氣,嘴裏憤憤地說:“我對妙巧村早就磕頭作過揖,發誓再不去了。怎可能幹此事?”
“看你把話說到哪去了?常言說‘不走的路還要走三遭,不用的人用三朝。’陽世上的人都是糊塗蟲,誰能把話說絕,路能走盡?再說,上次事情純屬意外,我着實不知道,你不能怨我。”
耐火磚本想再發些牢騷,藉以泄憤,猛想起劉三仙的話:“若要大運來,須待三年後。若能交上馬,又不叫馬吃槽中料,方才能得時。為何要等三年?要知曹操的剋星是桃園三弟兄。萬萬不可急躁,須得靜等三年。”屈指一算,至時剛好三年。便想入非非:“嗨!馬武是他本家,育紅是馬武侄女。侄女出嫁,馬武豈能不管?說一千,道一萬,親房就是親房,比不得外人。我只要出面多要些彩禮,細磨石自然喜歡,便能討的馬武的喜歡,到時就不費吹灰之力結交到‘馬’,劉三仙真乃神人也!說過的話今日應驗,該着我時來運轉。正是‘足踏千里赤兔駒,手擎鐵背寶雕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射下兩隻金爪鷹。’有這等好夢不做,更待何時?白白錯過,豈不可惜。就不知此事馬武出手不?我得問清楚了再行定奪。”想到這裏,喜滋滋地說:“唉,你姑父!這次你來就是看得起我這當舅舅的,就是再忙都應該去。只因上次的台是你家馬武拆的,這次要我出面,還必須有馬武在,給人一個臉面,我才好張嘴說話。”
細磨石聽了有點作難:馬武雖說是育紅的遠房伯伯,平時最反感的就是買賣婚姻,我躲他都來不及,怎敢去招惹他?要他出手,更比登天還難。可是,耐火磚說的也有道理,馬武不出面,他也難去。還得先穩住他再想辦法,就說:“你舅舅,此話好說。我這回去就請,估計會給我這個面子。可是你一定要來,萬萬不能耽誤。再說,親戚指望親戚好,親房還望着親房倒哩!我還真不在乎他來不來。”
“那可不行。要我去,除非他在。他要是不出面,你就別指望我來。”
耐火磚的話話很乾脆,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真的給細磨石將了一軍。他轉而一想,耐火磚說的也是實在話,只能回去再作馬武的文章。只好泱泱不快地作別耐火磚,返身悶悶不樂地回家。
馬武為此事亦是暗中費盡心機:要能說服人,還得不給對方反擊的破綻,的確是難!實是比他當支書還難。近日風聞兩家就要訂婚,如果到時拿不出具體方案,不要說對不住多九公的那瓶“竹葉青”,就連村支書這個職稱也對不住,那還怎麼行?故此一連幾天地里的活也沒心情干,悶呆在家中,深居簡出,只是思謀計策。剛想到一絲眉目,就說聲“不成不成”給推翻,思來想去,竟連兩道濃眉也連到一起,額頭皺紋一道深似一道你,臉上大變相,對着鏡子一瞧,逕自不敢相認。如此雖然難受,還是強迫自己去想,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焦心之下,索性不再去想,信手翻弄起舊報紙。翻來翻去,猛然間眼睛一亮,擠在一起的兩道濃眉瞬間解開,額頭皺紋頃刻舒展開來,臉上漸漸浮上笑容:“哈哈!他叫馬五,我是馬武。五武字雖不同,叫起一個音,莫非老天在暗示我不成?我可沒說馬五呀馬五,你真解了我馬武的圍,脫了馬武的困。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將來倘若相遇,一定要結拜弟兄,同生死,共患難。”就把報紙恭恭敬敬收拾好,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對,我就學個他的樣子,別出心裁,此事保准能成。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想要穩操勝券,自是少不了帳前先行小雷神王俊威、七煞星秦振國兩個難兄難弟。”想好主意,便帶上房門,走到小雷神家,一問小纏絲岳燕雲,說擔稀糞去了。馬武心說“更好,免得你小纏絲打攪。”問清地塊,急火火趕到半路,看見小雷神埋完糞往回走,便急步上前,一把奪下糞擔,拉到僻靜處,得意洋洋地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連比帶畫一通,只聽得小雷神連連點頭,不住叫好,滿口應允。小雷神為何如此乾脆,一來衛紅救過他家孩子,就得“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二來他早就對此不平,要不幹嘛要找耐火磚的茬?今見有馬武承頭,緣何不喜?馬武索性來個趁熱打鐵,小雷神便扔下家什不管,跟了馬武去找七煞星秦振國。諸位有所不知,七煞星現任妙巧村生產隊長,是馬武的左膀右臂,加之為人豪爽,三人一拍即合——確是不費吹灰之力!三人人蹲在一起,頭對頭極,眼對眼,你一言,我一語,計了又計,議了又議,思了又思,謀了又謀,一個完整的作戰方案即便產生。三人自認為都是火爆性子,恐有紕漏,重新商討一番,直至認為滴水不漏、針扎無縫方才作罷,喜滋滋散夥。
定好計謀,馬武精神抖擻,英姿煥發,心說“多九公呀多九公,你萬萬不會料到我這個大老粗會想出此招,到時候就要叫你大吃一驚,再不敢小覷妙巧村人物。”想到妙處,越發興奮,忍不住就走進細磨石家。
細磨石自打陽坡村回來便悶悶不樂,“唉,要是馬武不出面,耐火磚肯定不會來,到時自己孤掌難鳴,豈不白白錯過財神爺?對,還得動動這個太歲。”便要去尋找馬武,但一想到馬武六親不認的稟性,見面確是難以啟齒,弄不好被其翻臉數說一頓,還不是自討沒趣?思緒就像隨風飄舞的楊柳,忽左乎右沒個定奪,萬萬沒想到馬武自己送上門來。
細磨石一見馬武,心中妄念萌動,自然喜不自禁,招待比往日更是不同,熱情地說:“今年實在太忙了,沒有一點閑功夫過去轉轉。屋裏好着哩,收成怎樣?”
“哎,我的還能不好?還不是棒槌打蛤蟆,一下就翻過。”
“那就好。比去年能多一半嗎?”
“一半恐怕還剎不住?玉米把舊架掛滿,剩下一半多,只得又請人做了一副架,把人着實忙壞了;洋芋就再不要說了,你曉得滿兒睡的那個屋子也不算小,幾乎給堆了,估計上萬沒啥問題。還有黃豆、油籽、菜色樣樣豐產,害的人沒地方放,這幾天盡送人着呢!你要是缺了隨便拿。”
細磨石總改不了愛裝窮的老毛病,嘆口氣說:“唉,我的就不要提了,頂好能與去年持平。不過還好,總算夠吃。”
就這樣,兩人扯了幾句莊農經,慢慢地把話轉入正題。還是急性子馬武先起的頭:“聽說育紅有了下家,對象還是咱全鄉有名的土專家衛紅!這等天大喜事,私底下你不嗯一聲,相親也不通氣,難道說我是牛肚子,一頓就把你遲窮了?”
細磨石一聽急了,忙辯解道:“哎,看你把話說到那去了?漫說這兩年有些餘糧,就是過去不夠吃,一半頓飯還能把人吃窮?只是尋思你忙,怕你不管,請也白搭,故此就沒和你商量。”
“哈哈,你真是門縫看人——把人給瞧扁了。你咋知道我不管?”
“你的犟脾氣我還不清楚,還用得着問嗎?”
馬武聽了覺得好笑,硬給忍住,裝作自悔地說:“唉,看你說的——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閑了把自己反思一番,方知過的太沒意思,直腸直肚,惹得豬嫌狗不愛,親戚朋友間關係冷冷淡淡。現在一上心,到改的時候了。不瞞你說,順兒也處了個對象,考慮到手頭緊,親都不敢去提。心想育紅先成親,你眼下又不用錢,我想把彩禮倒個手,給順兒說親呢!”
“真的?”
“老弟老兄的,紅口白牙,豈能說假話?”
“那沒問題。不過,彩禮的事還得你出面。”馬武一番“真心”話,細磨石聽得極為受用,心竅立馬活絡,一把將馬武扯到炕上,把思謀已久的一整套計劃全盤托出。馬武假裝糊塗,交口稱讚。細磨石就把內薦一事相托,馬武一百個情願。細磨石報了個不低於一千元的禮數,馬武連連點頭說“不多不多”。計議好了,馬武方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馬武一走,細磨石就像吃了“歡喜丸”,從頭到腳說不出的舒坦,就想給耐火磚報信,怎奈天色已晚,只能等到第二天去,獨自樂了一晚上。天一明,便急火火趕到陽坡村,二請耐火磚。
耐火磚聞訊,喜不自禁,高興勁不亞於細磨石,樂得合不攏嘴,心說:“劉三仙真乃神人!要我運通時,就得靠馬武。如今能結交上這位太歲爺,剛好三年之期,今日應驗,實乃我時來運轉之先兆。”自是滿口應承,留細磨石吃了早飯。一對難兄難弟端着飯碗又謀劃一番,他才心滿意足地作別耐火磚。
回家的路上,他越想越美,越思越樂:“嘿,該着我交上大運!正是該發財時不發由不得發神爺,看似很麻煩的事,不費吹灰之力就給搞定。這幾天的路總算沒有白跑,雖然間機關算盡,總算是天隨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