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太公營造金盆灣
可謂是洞中無甲子,寒歲不知年。不知過去幾多日月,孫鴻儒已將“人部”藏書全部讀完,因其平素好道,對那些奇門異術情有獨鍾,遂潛心鑽研,勤於演練,盡皆爛熟於心。常服地髓,三花聚頂,過目不忘,腹內文章,學究天人。再看“地部”經典,十中只知其一,亦無多少用處,便無興趣細看。至於“天部”典籍,全是蝌蚪文字,生平未睹,其中奧妙,凡人無法企及。一日打坐之時,偶一運氣,似覺有物托體,身子輕飄飄升起老高,幾乎夠到洞頂,心知大道練成,已是半仙之體,出地穴易如反掌,起了思親念頭,遂對白蛇道:“被困多年,不知外界變化若何。我已學成大道,須的濟世度人,做夠三萬善事,才能登的仙界。蝸居在此,已是無益。想恩公世間所生,在此守護藏書,無非被神人封印,絕非本願,亦難得大道。莫若隨我出去,縱橫天地之間,方能修成正果,不知尊意如何?”白蛇聽了,將頭點的幾點,表示順從。孫鴻儒打量着它那粗夯的身子,以商討的口吻說:“想我身輕如煙,騰出洞口並非難事,只是你身軀奇重,不便攜帶。再說,就汝此等模樣,出世隱藏,不便行動。莫若將你變小,可曾願意?”白蛇又將頭點了幾下。孫鴻儒便逞胸中所學,施行變化之術,掐訣念咒,喝聲“疾。”白蛇就地一滾,頃刻縮小,長不盈尺,手指般粗細。孫鴻儒見狀大喜,俯身將其托於掌中,登上石亭,啟動機關,“刮啦啦”一聲轟響,巨門閉合,四下黯然,復了原狀。孫鴻儒站在石亭,百感交集,對着虛空祈禱一番,方才掌托白蛇,小心翼翼走出甬道,遙看洞口,光明隱現,提一口氣,足下騰雲,身子憑空懸起,猶如一縷輕煙,迅速飄向地面······
夕陽西下,天邊一抹嫣紅,四野一片沉寂。
回到地面,太陽的餘暉依然刺目,令孫鴻儒極不舒服。他閉目靜立片刻,覺得渾身發涼,慢慢睜開雙眼,揉揉酸脹的眼眶,拭去眼角滲出的淚水,閃目一看,身上衣衫絲絲縷縷,迎風而化,肌膚裸露,疤痕累累,凹凹凸凸,五顏六色,猶如魚鱗,極為恐怖,目不忍睹。
此刻,遠處傳來一陣牧童呼朋引伴的吆喝聲及牛羊歸圏時歡快的鳴啼聲、農人耕夫晚歸高亢的歌聲,使他相信眼前絕非幻境,而是真真實實回到人間!百感交集。再看目前處境,自覺無法見人忙隱身樹后,蹲在地上,雙手抱膝,陷入沉思。
白蛇回到久違的大地,異常亢奮,鑽入草叢,迅速遊走。雖然它身子變得纖細靈巧,不再狼犺,但神威猶存,所過之處雜花野草迅即兩邊分開,漫山遍野無風起浪,鳥雀驚飛,狐兔狂奔,蔚為壯觀。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方才盡興,懶洋洋返回,繞着孫鴻儒轉了幾圈,直起身子,兩顆紅寶石般美麗的眼睛,越發動人,無限溫柔地看着孫鴻儒。
孫鴻儒見狀,心中一凜,從沉思中猛然醒轉,大腦靈光閃現,憶及在秘書閣學過的那些幻化之術,是否靈驗,便掐訣念咒,暗暗祝願:“如意子,切莫負我。”喝聲“疾。”就見面前出現一大堆衣物。他大喜過望,從中揀出一套玄色道袍,從頭換過。果真是人憑衣裝,馬要料壯。新裝着身,人便格外顯得精神,那些令人生厭的醜陋疤痕,皆被遮掩的嚴嚴實實。他又變出一塊鏡子,打量着數載不見天日的顏面,確是面目全非。得疾前那副清麗脫俗的英俊面容蕩然無存,出現的是一張自己從未見過、十分陌生的怪臉。至此,心中的無數幻想驟然破裂,他深深明白,自己不再是那個風流儒雅的文士孫鴻儒,也不再是那個有家有室有親人的凡夫孫鴻儒,註定是一個有家難歸孤獨一生的人。自他絕然跳下地穴的那一刻,那個名叫孫鴻儒的人便徹底消失,只能活在記憶之中。現在的他,再也不能以孫鴻儒的身份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必須要走一條全新的生活道路。
本來,一出洞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趕回家中,見到親人,大哭一場,述說久別的痛苦和無盡的思念。但無情的劇變使他放棄了立刻回家的打算。試想,以這副陌生面孔出現在親人們面前,誰能相信他是九死一生有幸生還?後果無法設想,誠然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看看天色已晚,夜幕將要降臨,他實不想餐風露宿,就這麼孤零零的坐等天明。口中念念有詞,袍袖一揮,面前現出一座小屋,鋪陳華麗,床帳俱全,便與白蛇走進屋子,關門閉戶,鑽進那久違的溫暖舒適的被窩,高枕無憂,做起了重回人間的春秋美夢。
一聲雞啼,把他從美夢中驚醒,睜眼一看,東方業已發白。翻身下床,精心梳妝打扮,撤去法術,依然身處地穴邊的巨松下。為了不再被人誤入泄了天機,使用移山倒海大法,將那株巨松移至地穴,將洞口遮蓋的嚴嚴實實。俯身對白蛇道:“你我同室生活數年,相依為命,情同手足,實難離別。但你乃神龍之身,理應志在雲天,豈能被藩籬拘束。自當回歸大自然中,苦心修鍊,已成正果。我亦要回報上蒼,救濟黎民,四海為家,發願做夠三萬件善事,前途未卜,與你同行誠為不便。再說,做人不可忘其根本,我要回家探親。你也絕非憑空出世,應有根基,亦當回歸故里,雖談不上衣錦榮歸,但懷舊乃世之正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我禮當就此分別,便於各行其事,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白蛇聽了,連連點首,眼中湧出淚水,落地化成兩顆晶瑩的珍珠。孫鴻儒撿起珍珠,托在掌中,鼻子一酸,撲簌簌流出兩行清淚,硬起心腸,揮揮手道:“恩公贈我珍珠,自當貼心收藏,永不離身。我無物可送,只有良言相告,權當點化之語。你身雖異類,但心性善良,根基甚好;體具白色,含有北方之精,更是貴中之貴。成就正果,須到南方修鍊,暨水火相濟之意也。望你不要貪戀紅塵,潛心修持,先得人身,再謀大道。切記,切記。倘若有緣,日後自有相會的時候,你也不要太過悲傷,就放心去吧。”白蛇頻頻點頭,戀戀不捨地繞着他轉了幾圈,方才離去。只見亂草舞動,似麥浪滾滾,瞬間失其所蹤。
孫鴻儒目送白蛇遠去,心中百感交集,呆在那裏,悵然若失。正是:
世間多少傷心事,
莫過生離和死別。
遠處傳來一陣清越悠揚的笛聲,對於沉寂多年不食人間煙火的孫鴻儒來說,不啻於如聞仙樂,倍感親切。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牧童,騎在牛背,橫陳竹笛,正起勁地吹奏。前面走十幾頭耕牛,還有兩個小童,抽着響鞭,呼呼喝喝,走上山來。
孫鴻儒檢視了一下自己的着裝,見無破綻,折根竹子,變成一柄拂塵,迎着他們走去。
那個走在前邊年齡最小手執紅櫻長鞭的小童眼睛忒尖,小聲驚呼道:“快看,前面有個瞎毛老道。”
“貧嘴。”身後那個年紀稍長的咋舌道:“好好說話,不怕老道割了耳朵。”
笛聲啞嘎然而止。
吹笛的牧童跳下牛背,訓斥道:“有大沒小的——大清早晨,嘴巴放乾淨點。信口開河,胡說的啥。”
小童挨訓,嘟起小嘴,不服氣地爭辯道:“兀那不是個老道嗎?”
吹笛的牧童說:“誰沒長眼睛,還要你饒舌。記住,小孩子家見了大人,不可胡言亂語,小心招打。”
見兩個同伴不再則聲,那牧童將竹笛插在腰間,搶在前面,朝孫鴻儒走去,離老遠便揚聲問道:“阿叔早。”
“小哥早。”孫鴻儒回應道,“你們要去山後放牧?”
“是的。”牧童走到孫鴻儒面前,看見他的那張怪臉,有些吃驚地問道,“荒山野嶺,再無人家,阿叔卻是從何而來?”
“我從——”孫鴻儒自覺失言,忙掩飾道,“我乃遊方道人,昨夜迷路,找不到宿頭,就在樹上過了一夜,卻早下山。”
“哦,原來如此。”牧童聽了,不無欽佩地說,“山中晚上有狼蟲虎豹出沒,阿叔一人就敢宿夜,真有膽識。”
孫鴻儒笑道:“有事不如無事好,人心怎比道心閑。遊方之人四海為家,從不曉得啥叫害怕。”
牧童驚嘆道:“難不成您就是傳說中的老神仙吧!怪不得面容那麼奇特。”
“小哥講話當真有趣。”孫鴻儒誇讚一句,搖手道,“這世上,神仙最是難得,莫可亂說。我還有事,不陪你們閑話了,就此別過。”
“好說。”牧童手指山下,熱情地說,“前面有個村寨,就是俺家,父母極是好客。阿叔可在那裏順便討杯茶吃,歇緩一下再走。”
“多謝小哥盛情——”
牧童翻身爬上牛背,招呼同伴,趕着牛群,上了山岡。俄頃,清越的笛聲又響徹山野······
孫鴻儒來到昔日棲身避難處,真乃是景色依舊,物是人非:茅棚不翼而飛,只有一座荒墳和一塊孤零零的墓碑,無限凄涼。看過碑文,方知是家人為自己立的衣冠冢,百感交集,慨嘆連連。他站在墓碑前靜思良久,終於徹悟:“自己不再叫孫鴻儒,也不再屬於這個世界。”孫鴻儒早就被這堆無情的黃土埋沒,自己只能改頭換面,開始新的人生之旅。“對,我不是孫鴻儒,我叫洞玄子——古洞中得到玄機。我要感謝天地之恩,一心一意回報這個世界。我不再是一個凡人,不再屬於某一個家庭,而屬於整個天下!”
主意一定,心底霍亮,猶如卸下千斤重擔,遍體輕鬆,對着墓碑深深鞠了個躬,轉身迎着朝陽,快步下山。
走到一個三岔路口,呆立片刻,親情的誘惑還是迫使他身不由己地踏上歸家之路。
沿着青石山徑,沐浴清涼晟風,耳聽蟲聲鳥語,目睹蒼松翠柏,涉過潺潺溪流,驚飛山雞野兔,行約十里,一條大河阻住去路。
孫鴻儒環視河流,見其最窄處寬約五丈,心中納悶:在他的記憶深處,這裏只有一條小小溪流,也曾領着小兒來此捉過河蟹,摸過魚蝦,水深沒不過腳背,何來這條大河?難道說自己在洞中的短短几年時光,世上竟發生了滄海桑田的巨變?
正詫異間,只見下遊河岸邊走來一位漢子,身着短衫,褲腿高挽,足蹬八搭麻鞋,肩上斜搭一條扁擔,腰間插着一把柴刀——卻是一個樵夫。孫鴻儒忙迎上前去,打聲問訊:“兄台留步。”
“做什麼?”樵夫停住腳步,好奇地打量着他,催促道,“有話快講,莫要誤了我的營生。”
“些須小事,誤不了的。”孫鴻儒陪笑道,“沒承想兄台恁般性急。”
“你有甚事問俺?”
“我是一個遊方道人,數年前來過這裏,只有一條小溪,而今怎的變成一條大河?”
“原來是位師父。”那人聞言,立時神情大變,十分謙恭地說,“恕山民眼拙,不知貴客光臨,失了禮數。慚愧,慚愧。”
你當為何?書中暗表:概因朝野權貴愛慕虛榮,為抬高身價,都自詡為隱士之流,道者亦歸於隱者之列,謂同宗不同支。漢朝立國,自武帝喜好神仙之術,崇尚道法,道隱的社會地位極高。此風一直沿襲到民間,修道之人便受到人們的普遍尊敬。孫鴻儒一報家門,樵夫態度立馬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
“豈敢,豈敢。”孫鴻儒忙不迭還禮道,“耽擱足下片刻工夫,切莫怪罪,萬望賜教。”
“好說,好說。”樵夫手指河流,春風滿面地說,“此河就是太水,源於太山,早先不曾流經這裏。要知端的,也有一段故事:七年前,從山東遷來數戶人家,聽說乃孫武子的後人,掌家太公,極有膽識,見此水被松崗嶺所阻,繞了一個大灣,便拿出資財,招募入手,用三年時間掘嶺築堰,使河流改道,造出千頃良田,謂之金盆灣。此事轟動四方,也曾得到朝廷褒獎,揚名天下。你既是遊方道人,自然就不知此中詳情。”
“原來如此。”孫鴻儒聞言大喜,肚內暗暗誇讚老父幾聲,遂問道,“那個孫太公就住在金盆灣?”
“那是自然。”樵夫把嘴一撇,神情莊重地說,“偌大基業由他老人家一手締造,外人還能搶去。”
“你的話,勾起人的好奇之心,實想見那孫太公一面,就不知河水深淺,能淌過否?”
“水流緩慢,河底平實,最深處僅與腰齊,自然淌得過去。不過,你卻用不着涉水過河,弄濕衣衫,終歸不便。”說到這裏,稍一停頓,手指着他來的方向說,“此去二里許,有一浮橋,平穩結實,好走得很。附近人家要不是有十分火急之事,皆繞道過橋,極少涉水。”
“多謝指教。”
“舉手之勞,何須掛齒。”
作別樵夫,徐徐前行。走不多遠,身後傳來樵夫粗獷的歌聲:
“餓了吃松柏籽呀,
渴了口飲清泉。
吹一口噗嚕嚕祥雲上站,
師父與我把道傳······”
轉過一個山頭,眼前豁然開朗,河面變得寬闊,約有十丈之遙,水就像靜止似的,了無聲息。山路盡頭,橫跨一座木橋,一溜排七個橋樁亦是木頭搭設,呈人字型,上面並排架着三根圓木,徑逾二尺,用粗壯的藤條纏繞捆綁,果真是平穩結實!
遙看對面,阡陌縱橫,皆是良田沃土,莊稼茂密。遠處綠柳蔭中,雜花環繞,現出一處莊院,青堂瓦舍,蔚為壯觀。雞鳴犬吠,童言婦語,牧歌野曲,聲聲入耳。令人眼界大開,耳目一新:
分明是世外桃源,
不愧為人間仙境!
孫鴻儒讚歎幾聲,舉步上橋,行至正中,低頭一看,河水清澈透亮,游魚往來穿梭。一陣微風吹過,水面泛起波紋,形似柳葉,更像魚鱗,令人眼花繚亂,只覺橋在遊走,身子猶如騰雲駕霧一般,心生懼意,再也不敢舉步,忙屈膝下蹲,手扯葛藤,閉合雙眼,卻才踏實。靜等片刻,慢慢起身,將目光投向遠方,盡量避開水面,一步一頓,好不容易過了浮橋。
村口有一個打穀場,一群孩童正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孩童們天真無邪的遊戲,勾起孫鴻儒童年的記憶,忍不住走到近前,停住腳步,饒有興味地觀看起來:
只見二十幾個小童手拉手組成一個圓圈,三個裝老鼠的在他們手臂下鑽出竄進,靈活滑溜,裝貓的每每撲空,累得他氣喘吁吁,終難捕到獵物。場上發出陣陣驚叫聲、呼喝聲,歡聲笑語,此起彼伏。當貓的畢竟是個大孩子,心眼活絡,心生一計,故意裝出疲累的樣子,蹲在場心,無精打采地瞅着對面的兩隻小老鼠。那兩隻老鼠如臨大敵,全神戒備,伏在孩童手臂下探頭探腦,隨時準備逃逸。那貓不經意的用眼睛餘光一掃,發現背後的那隻小老鼠亦蹲在那裏,手扯着身旁孩童的褲腳,看着對面的同伴,警戒心稍懈。那貓靈機一動,使個聲東擊西之法,身子后移,作勢欲撲,就在對面老鼠準備逃逸之時,他卻轉身騰挪,餓虎搶食般撲向身後那隻老鼠,待他反應過來轉身欲逃時,卻是為時已晚,褲腿卻被貓給抓住,橫拽豎曳拖進圈心,場上立時爆發出一陣喧天歡叫······
“玩夠了沒有?”
遠處傳來一聲叱喝,孩子們真如老鼠聽見貓叫,立時作鳥獸散。孫鴻儒大奇,循聲望去,只見場邊站着一人,四十左右年紀,書生打扮,手執一柄薄篾片,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便緊走幾步,上前問道:“先生乃當地教授?”
那人用篾片輕輕地拍打着自己的左掌心,神態悠閑地說:“什麼教授不教授的,充其量就是個孩子王,受孫太公所託,訓佑這些小猴子。”
“他家有恁多孩子?”
“他家那有這麼多的孩子。”那人笑道,“這個孫太公,可不是一個普通財主,當真有趣得很。”
“願聞其詳。”
“這個嗎——”那人上下打量了孫鴻儒一遍,沉吟片刻說,“看你是一個遊方全真,見過世面的人,咱就長話短說。這個孫太公,為人慈善,平素重的是名,輕的是利。自打營造起金盆灣,便立下規矩,方圓十里之內所有六十歲老人,按月支付養老錢糧;興辦義學,十歲以下孩童,免費訓佑,連書本飯食筆墨紙硯等等皆無償供給。你說,天底下有這樣的痴人嗎?”
“誠如足下所言,當真有趣得很。”
“就是嘛——”那人轉過話頭說,“他還樂善好施,你自當登門討個造化。”
“他家住在——”
“村子正中,懸有匾額的就是。”那人截住話頭,拱手道“我還得去管教那些頑童,失陪了。”
“多謝指教。”
拱手作別,那人便度着方步,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此刻,孫鴻儒心亂如麻,喜憂參半:喜得是老父能有如此大的作為,令後人揚眉吐氣;憂的自己面目全非,身份詭異,父子相會卻如何結局。“罷罷罷,只能隨機應變,走一步算一步了。”待那人去的遠了,卻才重振衣衫,鼓足勇氣,邁開大步,朝村中走去。
莊院修建的極為齊整:房舍皆為新建,坐北朝南,一字兒排着五溜。中間道路寬敞,能並排行走兩輛馬車,青石鋪就,乾淨整潔。兩旁是寬約三尺的長長花圃,竹籬圍欄,遍植奇花異草,五顏六色,蔚為壯觀。顯見是高人佈局,精心設計,統一籌建。孫鴻儒神情大塊,且行且喜,不覺來到自家門首,閃目一看,果是高門大戶,不同凡響!但見:
門樓高聳,飛檐斗拱,精裝淡彩,構思新奇。院牆粉白,高有八尺,上覆青瓦,古樸大方。赤色廊柱,粗可合圍;朱紅大門,嚴絲合縫,兩面各有三十六顆泡釘,茶盞般大小,獅吞口門環,黃銅打造,金光閃閃,晃人眼目。門頭高懸巨匾,紅底金字,上書“造福鄉里”,題款為郡守**,顯見是官府所賜。門前一對石獅子,不怒自威,傲視來客。真乃是——
分明王侯將相府,
豈是尋常百姓家。
孫鴻儒逡巡良久,見無人出入,便趨步上前,輕叩門環,只聽“吱啞”一聲,右側門扇一動,門縫中擠出一個腦袋,乜斜着眼問道:“作甚?”
“太公在家嗎?”
“找他何事?”
“我乃遊方道人,聞他樂善好施,特來討杯茶喝。”
“稍等,容我通稟一聲再處。”那人縮回腦袋,復將大門合嚴,只聽沓沓雜雜的歲步聲漸漸遠去。
俄頃,那人打開大門,滿臉堆笑道:“仙長好運氣,太公正想找人閑話,你便送上門來。難得他老人家好心情,親自接你來了。”
“小孩子家貧嘴什麼?”孫鴻儒未及搭腔,就聽院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近日眼皮老跳,燈花繁旺,不想今日貴客光臨。道長卻在那裏?”
——不是日思夜想的嚴父卻是誰個?孫鴻儒立時心跳加快,渾身燥熱,鼻子發酸,眼眶發紅,淚水便要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