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姍來遲的小公主
十年後的大周皇宮,依舊巍峨,夕陽映在金黃色的琉璃瓦上,奪目輝煌。
紀婉青在坤寧宮中庭緩緩踱步,高煦攙扶着她。
歲月善待這對鶼鰈情深的帝后,高煦俊美挺拔,多年沉澱,只讓他更成熟睿智。
這位讓人嘖嘖稱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帝皇,如美酒,歲月流淌,只讓酒香更醇。
紀婉青嬌美如昔,看着不過雙十年華,她優雅如古韻琴曲,逶迤婉轉而來,輕易動人心魄。
不過,她一張白皙如冰玉的面龐,此刻卻豐腴了些,身形也暫時笨拙。
因為她懷孕了。
時隔八年,意外再有了一個孩子。
高煦心疼妻子生產之苦,當初早早打定主意,若第二胎還是兒子,那隻好不要女兒了。
結果紀婉青第二胎真生了個小兒子。
高煦期待小閨女,但妻子更重要,於是夫妻商議過後,不傷身的避孕措施就做了起來。
那方子是宮廷秘方,御醫還專門針對性調整了一下,婦人每月用一次,避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能調養身子,效果極佳。
確實挺有效的,這次意外懷孕,另有原因。
去年秋天,夫妻微服到京郊賞紅葉,原本預計次日即回的,計劃趕不上變化,風景瑰麗,二人興緻大發,多留了幾天。
剛好那幾天就是服用方子的時日,臨時也沒命人回宮取,紀婉青想着,這幾天不敦倫就好了,反正爬山挺累的。
結果情之所至,恩愛很難避免,彼時她想,沒這麼巧吧,就一回。
結果就是這麼巧,她再度懷孕了。
此時的紀婉青,貌美如昔,身形也如少女一般,但實際已經二十八.九了。
打了孩子,夫妻二人都沒想過,但這個年齡在古代,算是高齡產婦了,比少年時要危險些。
高煦很緊張,御醫太醫輪流診脈,確定皇後娘娘身體康健,母女皆好,他才稍稍鬆了繃緊的心弦。
沒錯,御醫們早根據脈象,判斷了孩子的性別。
是位小公主殿下。
高煦擔憂之餘,又難掩興奮,他期盼很久,後來忍痛放棄的小閨女,雖姍姍來遲,但終究來了。
妻子懷胎九月,即將臨盆,他失去一貫的淡定從容,焦灼得很,即使在御書房處理政務,也必須安排人每半時辰傳報一次坤寧宮消息。
“我好得很呢,閨女也乖巧,陛下莫要擔憂。”
臨近產期,高煦攙扶着她走,紀婉青也能感覺他手臂肌肉的緊繃,她心疼,每天總要安撫好幾回。
不過見效不大,畢竟緊張這玩意,很難控制得住。
“我自是知曉你母女好得很,我無事。”
高煦笑笑,表情看着確實輕鬆,不過前提得忽略他繼續繃緊的肌肉。
紀婉青無奈,勸了也無用,她只能用實際表現,讓他稍稍放心。
至於徹底放鬆,很難,很明顯只能等閨女生下以後了。
她被簇擁着遛了幾個彎,今天下午的運動量差不多了,於是一行人折返大殿。
紀婉青剛坐下歇了歇,就聽見門外有“咚咚”的腳步聲快速接近,不重,但很歡騰。
她微笑,兩個兒子回來了。
大兒子高璟,小名安兒,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小時調皮,稍懂事後意識自己責任重大,漸漸穩重起來,努力跟隨太傅學習,聽從父皇教導,現已長成很受父皇與朝臣期待的皇太子。
小兒子高琰,小名瑜兒,今年七歲,小娃娃時活潑,現在更調皮,他的理想是當一名大將軍,武藝非凡,將來幫助父兄鞏固江山。
志向挺不錯的,更難得是他的決心,搗蛋的小子按捺下性子,六歲起就跟舅舅習武,一點沒偷工減料。
兄弟感情很好,就是一個過於穩重,一個過於活潑折騰,他們很期待小妹妹,每天學習任務完成以後,哥哥趕緊接了弟弟,攜手一起往坤寧宮奔來。
忘了說,皇子滿了六歲以後,都搬出去住了,所以兄弟二人都不與母親住一塊。
“咚咚”的腳步聲快速接近,一個身穿寶藍色團花錦袍,腰帶系了一條橘黃色絛子的小男孩沖了進來。
他濃眉大眼,咋眼看有幾分肖似親舅,但膚色白皙,口鼻線條卻像父親,可以預見,長大后必定是個俊朗男子。
“父皇!母后!”
瑜哥兒一頭一臉大汗,夏天傍晚,餘熱猶在,這小子又是個愛跑愛跳的,匆匆過來,不累卻熱得慌。
“你這孩子,這般熱的天,怎不與哥哥一般好生走着,硬要跑得滿頭大汗。”
紀婉青司空見慣,嘆了口氣,拉過小兒子,用絲帕給抹汗。
瑜哥兒偎依在母親身邊坐了,探手摸了摸她高隆的腹部,嘟囔道:“妹妹,二哥來了。”
腹中胎兒動了動,瑜哥兒興奮至極,“父皇,母后,妹妹應了。”
話罷,他又小心在撫了撫。
這個毛躁小子,自從知悉母親懷孕后,靠近總要小心翼翼,格外謹慎。
紀婉青與高煦對視一眼,眸帶笑意。
“兒臣見過父皇母后,父皇母后萬福金安。”
這當口,安哥兒也進門了,十二歲正是介於孩童與少年之間的年紀,不過他肖父,身高較同齡人多出半頭,沉穩從容,已有小少年風姿。
一家人感情極好,不過他嚴於律己,雖親近父母,但該有的禮數也不含糊過去,進了門,總是第一時間認真給父母請安。
母親含笑招了招手,他挨着父親坐下。
高煦溫和詢問幾句課業,安哥兒一一仔細回答,看向父親眼神,難掩孺慕恭敬。
父子說正事,紀婉青跟小兒子含笑聽着,保持安靜,瑜哥兒雖調皮,卻也聰敏,父母悉心教養育下,他很懂分寸。
待話題告一段落,高煦抬手,摸了摸大兒子腦袋,安哥兒笑了。
得到父親讚許,他很高興,這時候,才顯出一絲絲孩童稚氣。
須臾,安哥兒趕緊斂住,看向母親,眸帶關切,“母后今兒身子可舒坦,妹妹可調皮?”
紀婉青懷兩個兒子的時候,挺舒坦的,連孕吐都不怎麼有,但換了小閨女,就截然相反,孕前期吐得昏天暗地,難受得緊。
雖後來好了,但父子三人心底卻擱下這樁事,總是惦記着。
紀婉青含笑,“母后很好,妹妹今兒也乖巧,沒有調皮。”
安哥兒鬆了口氣,他期待疼愛未出生的妹妹,更心疼母親。
一家人很和諧,瑜哥兒與妹妹日常說罷話后,就將位置讓個哥哥,他纏着父親折騰去了。
高煦佯怒,卻完全嚇不了他,這小子機靈得緊,知道父親一點不生氣。
紀婉青與安哥兒相視一笑,熟門熟路圍觀。
鬧騰一番,一家人用罷晚膳,高煦就把兒子們打發回去,眼見瑜哥兒利索躍過門檻,穩穩落地沖了出去,“這小子。”
他笑罵,薄唇勾起,眸底笑意揮之不去。
*
夫妻回屋,高煦親自伺候妻子,半點不假手於人,洗漱過後,他先把紀婉青抱回床榻,才收拾自己。
紀婉青面朝里躺着,她這個月份,自己很難翻身的,睡覺也只能側躺。
半響,錦帳撩起,寬闊結實的胸膛貼着她的背,醇厚而熟悉陽剛氣息環繞,大手習慣性放在她高隆的腹部上,輕撫了撫。
“我們閨女很快就出生了。”他聲音有些雀躍。
紀婉青縴手覆在大掌之上,含笑點了點頭,“御醫說,就在這半月了。”
還有五六天,就懷孕足足十月,現在已是預產期,經驗豐富的嬤嬤說,就在這兩三日。
她感覺挺不錯的,認為過兩日可能性大些。
沒想到,這回感覺錯了。
夫妻低低說了半響話,就闔目歇息了,睡到了後半夜,她突然醒了。
紀婉青第一時間想到生產,不過認真感受了一下,腹部卻風平浪靜,並無不適。
她有些納悶,不過也沒胡亂動彈,以免驚醒了淺眠的夫君。
既然不是,那就睡吧。
紀婉青放下心,重新閉上眼睛,呼吸漸漸放緩。半夢半醒間,她忽然覺得有汩汩熱流從體內淌出。
作為一個生產過兩次的人,她登時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她意識立即就清醒了。
“陛下,陛下。”
紀婉青沒慌,只輕聲喚着夫君。
幾乎在剛有動靜的時候,高煦就睜眼了,得知妻子要生了,他一聲令下,隨即將人抱起,往產室而去。
紀婉青這次的產室,設在偏殿之中,高煦已是天下之主,當然不會再委屈妻子在耳房生產。
高煦一直勤政,但今天他罕見地停了一日早朝,焦急守在產房門前踱步。
安哥兒兄弟接訊以後,立即急急趕往坤寧宮。
瑜哥兒也不鬧騰了,板着小臉守在在房門前,第一盆血水端出來時,他慌了,哭着喊母后,要往裏面沖。
高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小兒子,簡單說幾句無事,他也無心解釋,只將瑜哥兒交給大兒子看着。
安哥兒到底經歷過一回,他還有點兒印象,加上年紀漸長后,某些知識雖沒特地了解,但也知道幾分的。
他也擔心,但當務之急是安撫好弟弟,不要給添亂子。
瑜哥兒很信服父兄,勉強被安撫下來了,杵在廊下,眼巴巴等着。
他足足等了四個時辰,父子三個連早午膳都沒心思用,終於等到未時初,“哇”一聲嘹亮嬰啼,宣告小公主的誕生。
這是一個紅彤彤胖乎乎的小丫頭,頭髮濃密柔軟,雙目緊閉,剛吃飽后,小嘴兒還在蠕動着,似乎在回味。
高煦抱着小閨女,心都要化了,唇畔笑意就沒收起過。
“父皇,妹妹好胖啊!她怎麼這麼胖?”
這話是瑜哥兒說的,雖然小女嬰裹在襁褓中,分量很輕,但她腮幫子鼓囊囊的,小下巴被肥腮擠着,顯得格外小巧玲瓏。
紀婉青斜靠在福紋大引枕上,睡足一覺的她,正由何嬤嬤侍候着用膳,聞言不禁笑了,閨女是個貼心的,把肉都長在自己身上了,她這個當娘的,都沒怎麼胖。
不過吧,小兒子這話,夫君大約不怎麼樂意聽。
她確實了解自家男人,果然,高煦立即嚴肅反駁,“這不是胖,小孩子正該結實些。”
安哥兒很贊同父親的話,對弟弟說:“瑜兒,你小時候也這般。”
事實上,他不怎麼記得了,但不妨礙他幫妹妹說話。
“哦?”
瑜哥兒低頭看了看自己,又踮腳瞄了瞄小妹妹,一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紀婉青與何嬤嬤對視一眼,眸底笑意加深。
用了膳后,她將小女兒抱在懷裏,小丫頭睜開眼,她笑道:“琬兒真乖。”
琬兒,是高煦早就取好的大名,孩子剛診出性別時,他翻了好幾個月典籍,才給取的。
此言一出,父子幾個齊齊點頭。
孩子沒給她抱太久,怕落下病根,高煦接過女兒,放在大兒子懷裏抱着,攙扶妻子躺下,“青兒,你歇着,先不要坐。”
安哥兒神情凝重,屏住呼吸抱住妹妹,瑜哥兒站在一邊,也小心翼翼護着。
兄弟二人如臨大敵,高煦笑容和諧,眸帶柔情。
她就勢躺下,含笑看向他,“好。”
夫君情深,兒女乖巧,手足和睦,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