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變法風聲震櫟陽

第一百零五章 變法風聲震櫟陽

匆匆吃罷,倆人便圍着燎爐火盆一條一條計議。說到最後的糾正民俗時,孝公竟然不了解西部老秦人的陋習。

衛鞅便將自己在山河村的夜宿和帶出河丫的故事講了一遍。孝公不禁大是感慨唏噓,眼中竟有瑩然淚光,最後又大笑一番,舉酒慶賀衛鞅的深徹踏勘。忘情之間,不覺又是紅日臨窗。

黑伯等得心急如焚,百思無計,便匆匆到後邊庭院稟報了太后,請她設法讓國君歇息。

太后聽黑伯一說,又氣又急,抬腳往前院便走,到得兵器廳廊外,想想又停下腳步,派侍女喚來正在晨讀的熒玉,吩咐道:“你大哥又發痴了,三天兩夜沒歇息和人說話。我想他是否遇上了奇人高才?我去未免掃興。你去看看,送點好吃的,搗亂搗亂他們,讓他們歇會兒,啊。”熒玉頑皮的笑笑,飄然跑去了。

政事堂外的庭院中,守了三天兩夜的車英在晨光下邊踢腿邊打哈欠,打着打着,便一下子癱倒在地上睡著了,長劍壓在身下,卻照樣鼾聲大作。熒玉提着棉布包裹的陶罐和小竹藍輕盈走來,發現車英橫卧在地,呼嚕連聲,搖頭一笑,繞過車英,來到政事堂大廳,看見裏間的大書房門掩着,便輕手輕腳趴到門格上向里張望。

房內,秦孝公與衛鞅各自包着一塊毛氈斜依在牆上,中間地氈上鋪着一張大圖,面前長几上杯盤散亂,二人都是眼睛發紅面色發青,神情卻是激動興奮,了無倦意。

熒玉知道大哥脾氣,不敢貿然闖進,便悄悄站立偷聽,尋覓進去的機會。只聽屋內穿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道:“強兵之本,在激賞於民。勞而無功,戰而無賞,必生異心。我在山河村聽到老秦人民歌,‘有功無賞,有年無成,有荒無救,有田難耕’。民生怨心,何以強兵?是以要獎勵耕戰,激賞強兵!”

孝公插話道:“別急別急,你將那民歌再念一遍。”

沙啞聲音道:“我唱給君上聽吧。”說著咳嗽一聲,便低低唱了起來,悠揚悲涼的歌聲飛出門外,“七月流火,過我山陵。女兒耕織,男兒做兵。有功無賞,有田無耕。有荒無救,有年無成。悠悠上天,忘我蒼生。”

歌聲之後,屋內竟是良久沉寂……熒玉被歌兒深深感動,不禁熱淚盈眶。

只聽大哥沉重的一聲嘆息與低低的哽咽拭淚之聲。沙啞聲音道:“君上何憂?但有變法雄心,君上將無愧於秦國民眾,無愧於祖宗社稷。”

大哥堅定深沉的聲音,“嬴渠梁決意變法,請先生為我承擔大任。”

沙啞聲音道:“君上信鞅,鞅萬死不辭。然則變法愈深徹,道路愈艱險。鞅悉心推究過列國變法,以為至少需要三個條件,不知君上能做到否?”

“先生但講。”

“其一,有一批竭誠擁戴變法之士居於樞要職位。否則,法無伸張,令無推行,行之朝野,便成強弩之末。”

“此點但請先生放心。嬴渠梁當全力為先生羅織力量。”

“其二,真法不避權貴。新法一旦推行,舉國唯法是從。即或宮室宗親,違法亦與庶民同罪。此點庸常之君斷難做到。”

“此點在嬴渠梁倒非難事。但講第三。”

“其三,國君對變法主政大臣須深信不疑,不受挑撥,不受離間。否則,權臣死而法令潰。春秋以來三百餘年,凡新政變法失敗者,無一不是君臣生疑。若無生死知遇,變法斷難成功。”

此時,風兒將門無聲的吹開,熒玉悄然走進,站在了二人身後。

秦孝公長吁一聲,“強秦,是我的畢生大夢。為了這個夢,嬴渠梁九死而無悔,萬難不足以擾我心!三百年以來,變法的功臣皆死於非命,此乃國君之罪也。你我君臣相知,終我之世,絕不負君!”

衛鞅眼中濕潤,“公如青山,鞅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負秦。”

兩人四手,緊緊相握,中間忽然伸出兩爵熱氣蒸騰的米酒,便聽熒玉含淚笑道:“熱酒赤心,天地為證。”秦孝公爽朗大笑,“說得好!小妹來得正是時候,來,干!”衛鞅接過一爵笑道:“為了秦國強大,干!”兩爵鏘然相碰,各自痛飲而盡。

熒玉凝神打量着衛鞅,臉上露出一種純真的感動。

櫟陽的上層世族迅速傳播着一個消息:秦公和魏國士子衛鞅連續密商三晝夜,準備在秦國大動干戈!秦國世族第一次感到了震驚,也感到了恐慌,奔走相告,議論紛紛。

與山東六國相比,秦國世族層的數量和勢力都很小,財力和私家武裝的規模更小。

如果維持舊制,秦國世族對公室國府幾乎沒有什麼威脅。

但是,秦國世族有兩個突出特點,一是一脈相延數百年,極少有中途泯滅的家族;二是對國家都有值得稱頌的功勞,其第一代往往都是大功臣。

而東方六國的世族,卻在春秋以來的三百多年中歷經毀滅與再生,延續百年以上的真正舊世族幾乎悉數淹沒,代之而起的是新政變法中誕生的新世族,此所謂“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的權力層大動蕩。

秦國不然,立國之前的嬴氏部族原本就是殷商遺落的老世族,在與西部戎狄的長期較量中,世族力量始終是嬴氏部族的中堅,將領官吏層幾乎與世族層等同。

立國為大諸侯之後,又在歷代征戰中陸續誕生了許多新世族。由於秦國僻處西域,加之東方的蔑視,很少與中原列國緊密溶通,國內也就很少發生政權動蕩。在秦國的歷史上,除了秦孝公的父親秦獻公發動流亡政變奪權成功之外,幾乎沒有大的政變與經濟動蕩。

長期的國內穩定與長期的對外戰爭,相輔相成,戰爭強化了穩定,穩定贏得了戰爭。

這就是一個窮困落後的秦國,何以能長期與東方並立的奧秘所在。

由於落後,由於窮困,由於穩定,由於戰爭,秦國世族和鄉野庶民的種種差距,遠遠不像東方世族與庶民那樣有天壤之別。

秦國世族在戰爭中的傷亡絲毫不比庶民少,生活上想奢侈排場也沒有條件。一旦兵連禍結,世族庶民一般艱苦一般流血。

所有的世族子弟,都是少年從軍,浴血奮戰,任何一個家族都可以數出歷代成百上千的戰死者。

這種不大的差別,使秦國世族在山野庶民中有着很深的根基,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溶為一體也不為過。

正是這種相安無事的穩定和諧,使秦國世族和鄉野庶民都沒有改變現狀的強烈願望。

世族中沒有分化出東方那樣的新地主,也沒有產生東方那樣的士人階層;庶民雖有怨言和不滿,但卻從來沒有發生過幾乎同樣落後的楚國那樣的群盜暴動,或周室洛陽那樣的百工起義。

三百多年中,秦國朝野沒有改變這種“一體窮困,同甘共苦”的願望。平民如此,世族更如此。

而今,國君在一個外來士子的蠱惑下竟要大動干戈,能不震驚嘩然?

最早將這個消息傳播出去的,是職任戎右的西弧。

這個西弧,是秦穆公時期名將西乞術的後裔,算得上秦國的名門世族。

戎右,是秦國公室護軍的將領之一。

西弧三十來歲,機警異常。他守護國府,連續三天擋回了二十餘位大臣,自然知道這三天三夜非同尋常。

他第一個找的是他的頂頭上司——衛尉車英探聽口風。

車英職位比他高,也是世族之後,年齡資望和軍功卻還都不能與他相比,所以說話也沒有顧忌,直截了當便問,“敢問衛尉,國君和這個白衣士子密談三天三夜,想讓他在秦國變法么?”

誰知車英冷冷回答:“西弧將軍,你想的事忒多了,歇歇吧。”西弧碰了個軟釘子,便去找他的“孟西白”圈子說話。

這“孟西白”在秦國可是大大有名,說的是秦穆公的三大名將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

此三人曾先後做過秦軍統帥,長期共同作戰,交誼甚厚,素來是通家之好。

三將死後,孟西白三大家族便成世交,百年以來代代結好,姻緣互通,成了一個盤根錯節的世族勢力。

三大家族中,“西乞”雖是複姓,但老秦人卻按照他們慣有的簡單說法,喊為“孟西白”。

時下孟氏家族的嫡系主人叫孟坼,官居行人,執掌對戎狄聯絡的外部事務。白氏家族的嫡系主人叫白縉,官居車右,掌秦國的戰車兵。

由於秦國的戰車逐步淘汰,所以三家之中,白縉便稍顯冷落。西弧與孟坼均居顯赫的要職。

西弧先到孟坼家,又派人請來白縉。

西弧一說消息,孟坼與白縉先還不在意,變法就是變變法令,有何大不了?經西弧一說變法的厲害,才恍然大悟,感到不妙。

但三人除了罵一通那個衛鞅以外,也不知如何是好?

西弧機警,提議去見上大夫甘龍,聽聽他的主意。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當特種兵來到大秦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當特種兵來到大秦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百零五章 變法風聲震櫟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