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隨着秦趙聯姻繼續進行,秦趙邊境暫時沒有武力衝突的可能。秦國方面表示誠意,把原來留下的三十萬大軍繼續撤回二十萬,留下十萬駐守。趙國方面也只留下十萬,其餘人分別被派往各個邊境駐守點。而李牧帶着一小隊人馬火速趕回了晉陽。

踏進別院時,滿院的白讓他呼吸困難。用盡最後一點精神力量走到了正廳佈置好的靈堂。他看不見任何人,眼裏只有正中央那鮮紅的棺木,棺木紅得太刺眼,讓他眼睛發痛。

他在門口停留了一會才艱難的移步走近已經蓋好的棺木。如千斤重的手放在棺木蓋上,運力一推,棺木蓋重重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趙王一家都在場,就連常年在軍營歷練的太子趙遷也從軍中趕回來送這個小時候只見過一兩次面的姑姑一程。

一屋子哀痛的人沒有人出聲阻止,就連趙王和趙太后也是不忍去說什麼。這兩人熬着熬着終於走到一起,眼看幸福觸手可得了,卻是落得一個天人永隔的結局。更痛心的是,婼鶴被什麼人所殺的都不得而知,原來抓住的幾個刺客應該是事先已經服毒才行動的,剛抓沒多久就都死了,想報仇也無從查起。

李牧看着臉色蒼白得沒有任何生氣的婼鶴,一時間,他告訴自己,她只是睡著了。他們分別時,她笑得那樣婉約甜靜。她說她會等他回來,然後跟他分享一個幸福的秘密。這才一個個多月而已,她怎麼就躺着等他回來?她說的幸福的秘密也還沒告訴他,難道就這樣再也聽不到她說的那個幸福的秘密了嗎?

他彎身把已經僵硬的婼鶴整個抱起,然後輕輕的一起坐在了地上。他把她摟得好緊,好緊…

跪着不斷流淚的李婆婆看李牧彷彿像一個失去生命的空殼一樣面無表情,更是陣陣痛心。她照顧了婼鶴一輩子,早就把她當女兒一樣看待。

她可憐的公主啊,老天非要取走一條命為何不拿走她的,留下公主多過幾年像樣的日子也不至於那麼冤枉。想着婼鶴不久前還被幸福包圍着,天天跟她說,等將軍回來便向他坦白,她已經對他不覺得愧疚了,因為她也已經全身心的愛着他了。

李婆婆知道李牧已經陷入了悲痛的深淵,不該再給他添加更多的痛苦,可是如果她不把公主的心思告知將軍,他怕是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樣太不公平了,死至少也要讓他們知道彼此其實早已心心相印了。

“將軍,公主已經去了,她在等待將軍的時日,非常幸福,公主說,她已經跟將軍愛她一樣,全心全意的愛上了將軍,公主……”

李牧聽到她說的話,表情終於有點變動,手指不斷的觸摸着婼鶴冰冷的臉頰。

李婆婆哭得泣不成聲,餘下的話梗在喉頭差點說不出來,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公主之所以幸福不止是因為她明白了對將軍的情意早已入了她的心肺,更是因為……因為她已經壞了將軍的骨肉。”

這樣一個萬萬想不到的結果把所有人都帶進了一個更沉重的痛苦中。趙太后差點驚痛得暈過去,趙王一直忍着沒有流的淚瞬間決堤。其他人的哭聲更加凄涼哀痛。

李牧顫抖着把手放在婼鶴的腹部,藏在心頭的血淚終於爆發:“啊……鶴兒,不可以,不可以這樣離開我……。”原來她說的幸福的秘密是他們有了結晶,但是卻是來不及出生的寶貝啊,就這樣剛來一聲招呼都沒打又走了。

李牧的悲鳴似乎觸動了天空的烏雲,雷聲爆裂,閃電炸明,一場空前暴雨傾盆而下,雨水覆蓋了整個晉陽的每一個角落。

李牧的心封閉了,哀鳴過後,他旁若無人一般,抱起了婼鶴起身往外屋外走去。趙王制止到:“李牧,你這是幹什麼?”

“鶴兒不適合塵世,我要帶她回梨園,我不該貪心,不該娶她。如果她好好的在梨園生活,現在肯定還是好好的,是我太貪心。如果我沒有在梨園求娶她,她是不會想到要嫁給我的。我們的開始在梨園,那我必須帶她回去繼續我們的愛,這裏太污穢,我的鶴兒本來就不喜歡。”

李牧一番話,趙太后痛心疾首,流着淚不斷的搖頭,對趙王說:“丹兒,不要阻止,讓他們去~讓他們去……”

就這樣,李牧一個人帶着婼鶴的屍體走進雨中。而天上的雨下得更猛了,大概是想為李牧沖走那麼一點點悲痛……

一直跪在地上的珀溪從頭到尾沒有流過一滴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不出淚水,難道是已經在夢裏流盡了?

啊,不過她還有別的感覺呢,醒來後幾乎不再痛的心臟現在好像又痛了。是呢,越來越痛,接着她好像又吐了一口血,然後她便再次陷入昏迷。

劉暢一直守在珀溪身邊,一把扶住軟倒的珀溪,百里愁之就是怕這種情況,所以在珀溪清醒后堅持要來見她母親最後一面時,也跟着寸步不離的守着。

劉暢把珀溪抱到她自己的房間放在睡榻上,跟在後面的百里愁之趕緊上前查看把脈。趙王扶着趙太后也跟着來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緊張的等待着百里愁之的診斷,一會過後,百里愁之收回了把脈的手。他鬆一口氣說道:“沒有大礙,她這吐的是先前抑積的污血,吐出來反而是好的。至於昏迷只是受到了打擊,加上剛剛才醒來沒多久,本來就虛弱,容易虛脫。”

眾人聽完,心臟的跳動才慢慢恢復正常。對趙王和趙太後來說,珀溪現在出不得任何事,她的生死事關整個趙國,更可況他們也捨不得她出事。

而劉暢想到的當然是贏政,萬一小仙女再出事,贏政怕是也會少半條,不對,是整條命,他們兩個早就是合二為一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同體。

趙太后和趙王回宮后,因為珀溪在別院休息,劉暢乾脆跟蒙恬和公孫騰商議直接把護衛隊搬來別院,反正除了蒙恬,劉暢和公孫騰以外,其他人已經先行回秦國了,他們帶着那兩百護衛隊留在這裏就是為了保護珀溪的。

護衛隊很快便把別院層層保護起來。過了半天,珀溪再次醒來,見自己在熟悉的卧室,窗前懸挂在木架上的嫁衣依舊那麼醒目。不久前,她看着這精美的嫁衣,幸福還那麼飽滿。現在,這份飽滿已經缺失了一大塊。因為她承載了太多的生命重量。

難怪母親那天會跟她說不要相信別人說她是災星的話,這麼看來,她真有點像災星沒有錯,短短一天之內,幾條好好的生命都為她而去。這種間接索取的殘忍壓得她每一個觸角都疼痛着。

她緩緩的起身下了睡榻,走向嫁衣。當手指觸摸着那隻百態若生的鳳凰時,她哭了,這隻鳳凰暫時還不是她可以代入為之的。

她知道她的政哥哥只認定了她,可是,原本天真的以為只要政哥哥說跟着他,相信他,她就可以做政哥哥身邊的那隻鳳凰。原來不是的,她的政哥哥可以為她做任何事,那她又能為政哥哥做什麼?

如果將來有一天,她再次遇到這樣的事,難道還要犧牲什麼人來成全她嗎?她又還有什麼人可以犧牲?她就剩下一個政哥哥了,就像政哥哥說的,他可以為她放下天地,她也一樣。放下什麼都不能放下跟政哥哥共同存在。

她可以承受政哥哥對她一切包容和犧牲,但她不能承受自己只有接受而沒有任何回饋。即便政哥哥費盡一切心思保護她,也可能有那麼一天,他的保護依舊護不住她的周全。如果她被毀滅了,政哥哥也會被毀滅的。

只有她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能保護好自己,將來跟政哥哥齊肩並立的時候才能實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依靠。

如果政哥哥是一條傲游在上空的霸龍,那她就不能只做他溫室里的鳳凰,她要做就必須是可以跟他俯瞰大地,同生共死的浴火鳳凰,只有這樣,政哥哥才能帶着她實現九州共贏的天下大志。

劉暢跟百里愁之進來房間就看見她對着嫁衣流着淚沉思。劉暢走過去,輕聲安慰:“小仙女,不用擔心,你已經沒事了,明天我們跟老頭回斷崖窟在休養一段時日,我們就可以回秦國了,到時候你就可以風光大嫁的回到大王身邊了。”

“大叔,我暫時不嫁了。”

“呃…為何?你是因為大王丟下你先回秦國,所以生氣了?”

“不,我永遠不會生政哥哥的氣,即便他不要我了,我也不會生他的氣。”

“那你為何不嫁?你不嫁事情會很大條的哦。”

珀溪沒有再說話,只是取下自己的腰帶走到案前,拿起刺繡的剪刀在自己食指上一劃,劉暢想去阻止,百里愁之拉住他搖搖頭。

珀溪在白色腰帶上用流着血的手指寫下“等我”兩個字後起身走到劉暢面前把腰帶交給他:“大叔,請你把這腰帶和嫁衣完好無損的帶回秦國交給政哥哥,告訴他,有一天,我一定會親自去秦國找他,為他穿上這件嫁衣,與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劉暢突然覺得珀溪換了一個人,依舊那麼美好,但是她的天真似乎被褪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了正在破殼而出的某種力量。他突然明白,贏政為什麼那麼愛她入骨了。他們兩個根本就是同一類人,可以為了所愛的人讓自己變得真的值得被愛。關鍵時候,也可以無所畏懼的為對方傾心付之……

見劉暢無言的接過腰帶后,她又對百里愁之跪下道:“師傅,珀溪有事相求。”

“快起來,你知道你不需要說求,若是老頭我不在意你,我就不會從斷崖窟出來救你了。”

“請師傅帶我回斷崖窟,我不但要養好身體,我還要向師傅求學,學什麼都好,我需要力量。我需要找出殺害母親的兇手,我也需要徹底弄清楚我身上所有的秘密,否則我一輩子也完整不了,那樣我就不配站在政哥哥身邊。”

“你……”

“我都聽到,也看到了,我是梨陽鳳女,是禍國滅世的象徵。”

“丫頭,你不是禍國滅世的象徵……”百里愁之急着想解釋。

“我知道,因為母親說我不是我就不是,政哥哥說我不是,我就更不是,所以,為了母親,為了政哥哥,還有為我犧牲的所有人,我更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證明我不是災星,否則,即便政哥哥願意為我與天下人對抗,也只會讓政哥哥落得一個被我迷惑的糊塗君王的稱號,他不能帶着這樣的稱號去統領大秦帝國,我要讓政哥哥從裏到外都能問心無愧的面對全天下,否則即便他在強大,也難堵悠悠眾口,在別人眼裏是一個一意孤行的君王何談號令天下,只有人心歸一,政哥哥才能在頂端站得更穩。”

“好啊,好啊!!哈哈哈…如此你們現在才是正真意義的合二為一了。”

百里愁之出乎意料,一個只有單純美好心思的少女,經歷磨難沒有自暴自棄,反而一夜之間通透明了。他深深的看着變得更堅韌的珀溪,內心也通透了。

他是百里系族上古血脈的最後一個傳人,百里系族與上古血脈的鳳凰本就是同生共死的體運。因此珀溪的命運也註定了她就是最後一個鳳女。百里系族兩百多年前退出守護鳳女的職責,兜兜轉轉,這種命運原來是避不開的。

劉暢雖然是聽得雲裏霧裏,但是他也沒有繼續多問,他只知道,守護小仙女是他應該做的。小仙女要做什麼,他就跟對待贏政一樣唯命是從就對啦。

於是,秦趙聯姻不變,只是變成了時間待定。珀溪跟着百里愁之去了斷崖窟不久后,傳來了趙太後去世的消息。珀溪沒有去送趙太后最後一程,因為她沒有臉面去面對趙太后。

此後,她便隨着百里愁之生活在斷崖窟修練自己。未來的艱險還在等着她,等着所有人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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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終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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