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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誡趕回晉王府時,天光已是大亮,晉王爺習慣起早讀書,往常這個時辰李誡應在小書房侍候。

他心裏發急,便從後花園抄近路去王爺的書房,路過假山的時候,想起趙瑀,嘴角便上翹了幾分。

可是如何叫趙家答應這門親事呢?李誡心思急轉,一瞬間有了好幾個主意,但哪個都覺得不妥當。

一面走一面想,不知不覺中,他已到書房前。

晉王的書房叫楓晚亭,卻是一座五楹二層的綠色琉璃瓦高樓,臨湖而建,掩映在一片楓葉林中。

迎面過來王府總管袁福兒,見了李誡就笑罵:“一晚上不見幹嘛去了?王爺一大早就找你。”

李誡滿臉嬉笑:“袁公公好,您肯定在王爺面前替我周全了!大恩不言謝,我先去當差,回頭請您吃酒。”

袁福兒一把拉住他,低聲說:“現在別去,建平公主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事正和王爺鬧呢,咱別觸那霉頭。”

一聽是建平公主,李誡就皺了皺眉頭。

這位是晉王爺的同胞妹子,也是本朝唯一的和親公主。

二十年前蠻族大舉進犯邊境,彼時當今剛登基帝位不穩,正忙着鎮壓叛亂的兄弟,根本沒多餘的兵力抵抗蠻族。內憂外患,當今實在沒辦法,一咬牙把年僅十三歲的建平嫁到蠻族和親,爭取了幾年緩衝時間。

本朝自開國以來就秉承“不和親不納貢”的宗旨,當今因此招了不少罵名,後來當今坐穩皇位,扭頭就把蠻族殺了個乾乾淨淨,方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只可憐建平公主,喪夫喪子,半生孤獨,她一腔怨恨無處可發,性子變得乖張暴戾。皇上本來想重新給她指門親事,奈何無人敢娶!

建平公主見狀,索性徹底放縱自己,養面首、捧戲子……總之人們鄙夷什麼,她就偏要幹什麼。皇上對她心存愧疚,也睜隻眼閉隻眼不管她,是以近來這位行事愈發肆無忌憚了。

李誡替自家主子擔心,“她又來幹什麼?上次強搶人家女婿,逼得王爺出面給她收拾爛攤子,為這事兒沒少挨御史彈劾!這次又想怎麼坑王爺?”

袁福兒卻笑道:“人家親兄妹,打斷骨頭連着筋嘞,咱們侍候人把式,管那麼多幹嘛?咸吃蘿蔔淡操心!——這是三爺要的東西,你給他送去,過會兒再回來。”

李誡嘿嘿笑了幾聲,接過戲本子,提腳去了空明軒。

老遠就聽見三爺咿咿呀呀地在吊嗓子。

三爺靖安郡王是晉王幼子,年紀和李誡差不多,聽戲、鬥雞、玩鳥籠子全掛子的本事,叫他真箇兒的去辦差,立馬兩眼一翻躺床上裝病。晉王爺教訓了幾次也不見起色,到後來見他只是愛玩,卻並不胡鬧,便也隨他去了。

李誡進了院門,院中央的靖安郡王沒穿外袍,只着中衣,一手拿着紫砂小壺,一手叉腰,仰着脖子正在練聲。旁邊涼塌上坐着武陽郡主,手裏捧本書,眼睛卻在看她哥。

李誡忙上前給兩位小主子請安。

靖安郡王一見李誡就兩眼直放光,接過畫冊子隨手扔在一旁,興沖沖說道:“我正要找你,快把你鬥雞看家的本事給我交出來,我這次非要把定王叔贏了不可!”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李誡心中暗喜,面上佯裝為難道:“三爺,不是小的不知好歹……小的還指望這手功夫掙老婆本兒,告訴了您,不出半日一準兒京城全都知道了,那小的靠什麼掙錢?”

“呦嗬,你小子還和我擺上架子了?”靖安郡王笑罵道,“昨日小爺我掐指一算,李誡的命定姻緣三年以後才到——你現在着什麼急?”

李誡樂了,“三爺您這次可算錯了,小的已經找着媳婦兒啦!”

靖安郡王聽他不似說謊,好奇心上來了,“哪個院子伺候的?”

“不是咱王府的人,是趙家的大小姐。”李誡老老實實回答。

靖安郡王呆了一瞬,后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指着李誡的鼻子說,“做夢了吧你!趙家雖然不是什麼世家名門,也是詩書傳家,人家正經的官家小姐,能嫁你?”

武陽郡主卻不似三哥那般詫異,反而露出幾分瞭然的神色,“是從假山上跌下去的那個趙家大小姐吧。”

“是。”李誡便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見小主子頗為唏噓,遂趁機說,“小的和趙家說了要去求親,但還是怕趙家對她不利,求三爺和郡主給小的一個恩典,讓趙家不敢隨便作踐她。”

“你倒會順桿上爬!”靖安郡王拿着扇子搖了兩下,“也罷,誰讓我瞧你順眼呢——你把你那副銅鉤雞爪套給我,我就替你教訓趙大人去。”

武陽郡主笑道:“三哥你一插手准鬧得滿城風雨,雞飛狗跳,反而讓人家小姐更難堪。這樣,我叫奶嬤嬤給趙大小姐送幾樣東西過去,趙家一看就應知道輕重。”

李誡聞言大喜,迭聲道謝。

武陽郡主又說:“你別忙着高興,眼下還有個棘手的事——建平姑媽指名要你!”

難道建平公主找王爺是為了這事?李誡聽了一愣,突然嬉皮笑臉道:“我算哪根蔥,公主知道我是誰?郡主您別尋小的開心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玩笑話?賞荷宴上,建平姑姑看見你救人的矯健身姿,為你所動,才向父王討要你。”

李誡連連苦笑:“這可不成,小的還想替王爺辦差呢。侍候公主,嘿嘿,小的沒那個福分。”

武陽郡主說:“父王正要重用你,我猜他肯定不會答應姑姑,原本這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但是你現在忽然要和趙大小姐成親……你若是姑姑,你會怎麼想?”

公主肯定會記恨趙瑀!李誡額上青筋跳了兩跳,想說什麼又咬牙忍下,只冷笑着沉默不語。

“真是難為你,姑姑那人簡直就是個瘋婆子!”靖安郡王不無同情地看着李誡,“這事我可幫不上忙嘍,你還是早點和父王求求情吧。”

李誡答應了一聲,再三謝過兩位小主子,自去不提。

武陽郡主效率很高,不到晌午東西已送到趙家。

趙老太太剛聽說了趙瑀李誡之事,滔天怒火還沒來得及發作,晉王府的兩位管事嬤嬤就不請自來。

她們奉郡主之令,給趙大小姐送來幾味補藥。

趙老太太看着那些藥材陷入沉思,良久才嘆道:“把瑀兒接回來吧。”

趙瑾不幹了,“祖母,不是說要嚴懲的嗎?您幹嘛要放過她?那樣我們姐妹可沒臉出門了!”

“不是祖母說話不算數,你們看看郡主這是什麼意思?”老太太指着藥材說,“當歸,分明就是讓瑀兒回來的意思。”

“大姐姐和郡主根本沒交情!”趙瑾不服氣說,“也就是王府客氣客氣——畢竟她是在王府出的事。”

老太太嘆道:“我也不明白,但沒摸准郡主意思之前,還是先把人接回來,看看情況再說。”

趙奎想說是不是李誡請動了武陽郡主,然轉念一想又覺得荒唐:李誡本事再大,也是一個下人,怎麼可能請得動主子?再說郡主和小廝有來往,這也太有辱門風,不可能不可能!

他什麼也沒說。

日暮時分,趙瑀重新回到了趙家。

她依舊穿着離去時的那件淡藍白蓮紋交領長衫,只不過心口的位置多了數滴殷紅,星星點點,恰似盛開了一朵燦爛的夏花。

她的小院靜悄悄的,只要幾個守門的粗使婆子,榴花也不知去向。

趙瑀暗嘆一聲,自己挽起袖子打了一盆水略做梳洗,換了衣裳出來時,母親已親自過來看她。

“老天爺終究可憐我兒!”王氏抱着女兒又哭又笑,看見她換下來的衣裳,直呼晦氣,迭聲喚人扔出去燒了。

趙瑀忙攔下,“別,我還有用。”

王氏不解,不過沒有追問,她更關心另一件事,“瑀兒你竟與郡主有交情,怎的不早說?平白受這遭罪。”

“原來我和王族權貴交好,祖母就可以無視家規從輕發落我。”趙瑀淡淡說著,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可惜讓你們失望了,我與武陽郡主沒有交情,之前賞荷宴上也只遠遠見了一面而已。”

“可是郡主給你送補藥了啊,否則老太太怎肯把你接回來!”

趙瑀淺淺一笑,“母親,這不是我的面子,是李誡的面子。”

“李誡?”王氏獃滯片刻,忽尖叫起來,“就是那個妄想娶你的小廝?!”

連疼愛自己的母親都是這個反應,趙瑀心中陡地一沉,迅速看了一眼母親又馬上垂下眼瞼,“是他,我、我是願意的。”

“你說什麼——”王氏的聲音又拔高几度,“你瘋了不成,他怎麼配得上你?”

“他配得上!”趙瑀一下子抬起頭來,剎那間,她雙眸炯然生光,一掃之前的怯弱,“我雖只與他見過三面,但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君子!為了救我,他敢和趙家對着干,費盡心思給我做面子。母親,現如今還有誰肯為我做到這一步?”

王氏啞然,半晌才說:“母親是心疼你,先不說老太太那裏答應不答應,就算這門親事成了,你以後也肯定會受苦,光是別人異樣的目光你就受不了。”

“我不怕,再苦也比死了強。”

王氏斟酌了會兒,悄聲說:“不然母親去找找溫家,讓他們再來提親?母親看得出來,溫公子對你是有情意的。”

趙瑀搖頭道:“不可能的,溫家已經退還我的庚帖,斷沒有退親后再復娶的道理,母親也別提溫公子了,如果溫家在意他的想法,又怎會同意退親?”

王氏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捂着嘴哭道:“我的兒啊,你好命苦啊!”

“我不苦。”趙瑀再一次勸說母親,“我是真心想嫁給李誡的,母親,您再疼疼我,李誡來提親,你務必要答應。”

王氏點點頭,“就怕老太太……唉,母親儘力勸勸她老人家。”

夜色漸深,王氏還要侍候老太太安寢,囑咐了幾句便離去,趙瑀也準備歇息時,榴花卻出現了。

她滿臉淚水,一見趙瑀就“撲通”跪倒在地,“小姐啊,奴婢可算見到您了,這兩日奴婢跑斷了腿說破了嘴,終於找到法子救您,您不用嫁給一個奴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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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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