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番外之齊王(二)
143番外之齊王(二)
從兗州一回京,齊王立馬進宮,對着皇后是又撒嬌又耍橫,非要退親不可。
皇后正為太子的事焦頭爛額,哪有心思安撫這個小兒子,板起面孔教訓道:“婚姻大事,必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任你胡鬧?廢話少說,你老老實實給我回府待着去!”
齊王滿腹委屈不忿離開了鳳儀宮,心想母后不管,我找父皇。
剛走到太闕宮大殿門口,迎頭就被袁福兒攔下了。
“三爺,皇上正和太子談心,吩咐誰人都不見。”袁福兒笑眯眯道,“不過三爺如果有要緊的事兒,老奴拼着挨打也要進去通稟一聲。”
自己不想成親,這算不算要緊事兒?
齊王琢磨半天,試探問道:“父皇近來心情如何?”
袁福兒面上的笑容沒了,長長嘆了一口氣,“皇上昨兒個還念叨,家和萬事興,可兄弟倆總打架,這家怎麼和得起來……”
齊王心裏咯噔一響,直覺大哥二哥定是又起紛爭,想必父皇母后都在為這事煩心,如此一來,倒不好提自己的親事。
無法,他只得垂頭喪氣地離開。
思來想去,他索性一拍大腿——求人不如求己,老子自己個兒動手!
主意既定,他便開始一門心思地作天作地。
他想得很好,作到張家看不過去,作到滿京城都說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作到名聲惡臭,到時這門親事自然就黃了!
但老天爺就是和他過不去。
下賭場,豪氣萬千買定剛要離手,就被大管家連哄帶求抬了出來;逛花樓,腳還沒邁過門檻,就被侍衛架了出來;做惡霸,本想踢翻路邊攤子,結果小姑娘唱了一曲蓮花落,他就感動得眼淚汪汪,大把往外掏銀子,反而博了個良善的名聲。
齊王氣得直咬牙,狠狠心,捧戲子,嘿嘿,龍陽之好,看誰還敢把女兒嫁給我!
但鑼鼓點子剛敲響,凳子還沒坐熱呢,武陽就笑嘻嘻過來了,“呦,三哥,好巧!”
巧個屁!齊王忍不住腹謗一句,納悶道:“我王府是不是四處漏風,為何我去哪裏你們都知道?”
武陽笑而不答,只說:“要變天了。”
齊王抻着脖子看一眼窗外,彤雲密佈,蒼穹暗沉,凜冽的西北風裂帛般地吼叫,看樣子似是要下雪。
他縮回腦袋,滿不在乎道:“有寶馬香車在,管他狂風還是暴雪,能耐我何?”
結果第二天還沒從被窩裏爬起來,暴風雪就砸了他一臉懵。
父皇廢了大哥的太子之位!
雖早有預感,但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齊王還是覺得那麼不真實。
這也就意味着,不管他願意不願意,都極有可能被推出去,爭奪儲君之位。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看到奏摺就頭疼,一提政事就牙疼,上朝就渾身疼,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
齊王抱着腦袋哀嚎一嗓子,不行,趁還未明議立儲,他須得打消母后的念頭。
他即刻進宮給皇后請安。
但見了病懨懨的母后,滿目含淚的妹妹,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武陽哭道:“母后在太闕宮生生跪了一夜,才保下大哥天家子嗣的身份……父皇簡直魔怔了,一句‘冒犯天顏’就廢了大哥,還把母后扔在殿門口不聞不問,那麼多宮人都看着了,母后顏面掃地,往後還怎麼管理後宮?”
齊王萬想不到母后竟受到折辱,一時又氣又惱,“轟”的一聲,渾身血液倒涌,臉頓時漲得通紅。
皇后拉着他的手,目光里滿是期盼和疼愛,“兒啊,你大哥不成了,娘只能保他到這一步。好在還有你,聽話、孝順……只要娘還在,就算拼了命,也絕不叫人欺你。”
齊王望着一夜之間老了不少的母后,心疼得幾欲落淚,強忍着淚意笑道:“看您說的,兒臣堂堂天潢貴胄,龍子鳳孫,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兒,哪兒輪得到別人欺負我?”
武陽緩緩搖搖頭,黯然道:“你太天真了,受人管制,就必會受人欺辱。”
齊王目光陡地一閃,想說什麼又忍了下來,垂下眼眸,低聲勸慰母后,“兒臣大小也是個親王,父皇又一向疼愛我,您擔憂的事情絕不會發生。便是您,兒臣也敢打包票,父皇是重情重義之人,一定會善待您的。”
皇后苦笑一聲,慈愛地撫着他的頭,轉而提起婚事,“正妃定張家大小姐,側妃是殷家小姐,兩個姑娘我都相看過,品貌一等一的好,等我身體好些,就下一道懿旨,婚期定明年八月吧。早些過門,王府里也好有人幫襯你。”
還是沒逃過去么……齊王暗嘆一聲,猶豫許久,遲疑問道:“父皇可同意?”
皇后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他給秦王選正妃,也沒問我同意不同意!”
武陽解釋道:“父皇突然給二哥定了鎮北侯嫡長女,今兒一早旨意就發下去了,你在宮外住着,應是還沒聽到消息。”
鎮北侯,世代鎮守大西北,手握重兵,實力不容小覷。
齊王嘴巴張了張,忽頹然喪氣,無力地點點頭,“聽憑母后安排。”
出了鳳儀宮,他抬頭看看天時,好大的雪啊,成團成塊,紛紛揚揚撒下來,什麼紅的黃的黑的,全都被掩蓋在厚厚的積雪之下,一片素白。
他心裏一陣空明,又一陣迷茫,兀自站在雪地里發獃,直到凍得兩腳沒了知覺,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遠去。
這個冬天,齊王覺得分外的冷,他無比盼望春天的到來,盼着桃花盛開的日子。
至少,還能在桃林中大醉一場。
然未等桃花完全盛開,又是一道霹靂——他那倒霉的大哥,犯了“謀逆”之罪,貶為庶人,永囚禁於西山。
齊王連嘆氣也嘆不出來了。
過了清明,按母后的吩咐,他要提前和岳父大人聯絡下感情。
這就要去張府?齊王扶額,愁眉苦臉地發牢騷,“答應了那丫頭攪黃親事,卻是食言了……哎呀,好沒臉去見她。”
牢騷歸牢騷,到了日子,在母後身邊嬤嬤的“護送”下,他不得不登上張家的大門。
場面自是十分熱鬧,張家幾乎所有人都恭候他的大駕,除了張妲。
張老爺推說女兒生了風寒,不方便拜見王爺。
齊王面上若無其事,心裏卻忍不住想,那人脾氣又臭又擰巴,可別鑽了牛角尖,生生把自己熬死。
所以他尋了個空檔,在侍衛的幫助下,順利爬了人家姑娘的牆頭。
好一樹紫藤羅!
映着陽光,燦然生光,給人一種紫氣升騰的感覺。
張妲站在樹前,一身月白襖裙,淺紫與淡藍,出奇的養眼。
齊王覺得,眼前的姑娘似乎收斂了渾身的尖刺,少了毛毛躁躁,多了份淡然沉靜,好像長大不少。
莫非她終於被自己的風采迷倒,準備嫁給自己……
齊王揉揉鼻子:可是本王還是有點兒不願意怎麼辦?
張妲沒有察覺有旁人在,指揮着丫鬟們從地里刨出幾罈子酒。
“小姐,今兒齊王殿下來,您當真不去看看?聽說齊王殿下長得可好看了。”
齊王一樂,小丫頭有眼光,本王大大有賞!
張妲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他不想見到我。”
齊王一怔,我何時說過這種話?
又聽張妲說,“把這幾罈子酒倒花園池子裏。”
小丫鬟驚得嘴巴張得老大,“小姐,這可是您辛辛苦苦釀的桃花酒!再說您不是要送給溫公子的嗎?”
張妲自失一笑,“原本是給他和瑀妹妹成親的賀禮……物是人非,我這酒還送什麼送。”
小丫鬟戀戀不捨地看了看手裏的酒,喃喃道:“溫公子又不是不娶親了,到時再送也行啊。哪怕您自己留着喝也好,倒了,太可惜了。”
“我的話不管用了嗎?”張妲皺起了眉頭,喝道,“以後不準再提溫家人一個字!”
小丫鬟嚇得一激靈,忙低頭垂目,和另幾個丫鬟抱起酒罈子,吭哧吭哧往外走。
齊王示意侍衛跟過去。
院子裏很靜,張妲獨自一人坐在石凳上,明潔的眼睛毫無神采,只是無聲地流淚。
齊王心裏很不是滋味,這人還是不樂意啊,本王就比不過一個小小的溫鈞竹?
春風拂過,那一片紫藤蘿颯颯地響,驚醒了張妲。
她回身望過去,盯着紫藤蘿出神,忽笑了,抹掉眼淚,自言自語道:“卑微的藤蔓都如此有生機,我又為什麼辜負這大好的春光?齊王人長得不錯,品性也不壞,嫁給他我也不虧,親王妃……也頗能唬人呢!”
呦呵,這丫頭果然對我芳心暗許!齊王得意地笑了,我就說無人能抵擋得住本王的魅力。
回府後,他躺在桃花下,喝着從小丫鬟手中救下來的酒,讚嘆不已,“清冽甘醇,這丫頭釀得一手好酒,不錯不錯,往後我有酒喝了……”
輕風帶來淡淡的花香,齊王的心裏,也悄悄開了花。
四月過後就是五月,端午一過,就是燦爛的夏季。
李誡的一封奏摺,掀起彈劾溫首輔的大潮。
看勢頭不對,皇后延緩了齊王的婚期。
齊王覺得這樣不好,有心理論兩句,但看到母后新添的白髮,他又一次沉默了。
中秋節過後,溫首輔致仕,溫家似乎岌岌可危。
皇后立即想和張家退親,但這次齊王死活不答應,武陽也說對齊王的名聲有損。
思慮再三,皇后沒退親,但也沒提婚期定在何時,看樣子是要拖着張家。
只怕拖來拖去,不是張家主動退婚,就是張妲“出家”,或莫名其妙地“病逝”。
齊王不放心,又不方便去張家探望,正一籌莫展之時,張家派人退庚帖,說準備送張妲去庵堂。
他登時就急了,好好的姑娘出什麼家,這不是逼人去死嗎!
問清張妲的去向,他提腳就趕往銀樓。
因着急,齊王沒細想,為什麼張家找他退庚帖,而不是進宮求見皇后……
到了銀樓,張妲一頭跌進他懷裏,他猛然間就明白了。
他瞧得分明,張妲身後的丫鬟,故意踩住了她的裙角。
但那又如何?
張妲踏空樓梯,倒下去之前,拚命往上推了齊王一把。
齊王卻反過來抱緊了她,護着她的頭,框框噹噹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他想,這丫頭也不是全沒良心,要不,自己委屈一下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