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完結章
141完結章
和風吹過長街,道旁盛開着一簇簇迎春花,成群成片,在陽光的照耀下灼然生光,那濃郁的金色幾乎要流淌到街面上。
李誡漫步其中,腳下是華光燦爛的大道,臉上是飛揚幸福的笑容。
巷子口,李實和阿遠早早候着了,看見他來,齊齊歡呼一聲。
李實小豹子一樣撲到李誡懷裏,爹爹爹爹叫個不停。
李誡順手把他扛在肩膀上,掐掐他的小胖屁股,“想爹爹沒?”
李實笑得差點從他肩膀上滾下來。
阿遠老老實實站在旁邊,只是笑,不說話。
李誡向他伸出手。
阿遠小心翼翼將手放在李誡的掌心中,開心地笑了。
家裏的笑聲已是連成一片,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周氏豪氣十足,指揮着喬蘭等人一筐筐的往院子裏撒銅板,高聲道:“再拿銀子換銅錢去,往街面上撒,今兒無論是誰,只要從我李家門前過,統統有賞!”
李誡站在門口笑道:“光撒錢不行,還得說點吉祥話,嗯……景順盛世,天下太平,娘,你叫人去外頭喊去吧。”
周氏從他肩膀上接過孫子,一把揪過他,狠狠拍了幾巴掌,又是笑,又是抹眼淚,“臭小子,可嚇死老娘了!我還以為你這次凶多吉少,都打算賣了府宅,送兒媳婦孫子回老家了。”
李誡呵呵笑了幾聲,“您真是我親娘。”
周氏一翻白眼,“你少來,為了你這不省心的,老娘都準備豁出去告御狀!得虧兒媳婦勸住了。”
李誡不由四處望望。
“別找啦,她在小廚房,你先回房換身衣服……誒,怎麼不聽完就跑了呢,真是心急!”說罷,周氏禁不住笑起來,暗自竊喜——明年准能再抱個孫子!
院中新綠的梧桐輕搖着枝葉,嘩啦啦地響。
窗子開着,隱約能見到趙瑀的身影。
似乎是怕驚擾了她,李誡放輕腳步,悄悄走進屋子。
此時陽光正好,透過窗子斜下來,滿室輝光。
日影里,一個溫婉的女子坐在窗邊,周身都籠罩在光暈中,微低着頭,嘴角啜着淺淺的笑。
“瑀兒。”
趙瑀抬頭看過來,明潔的眼中波光晶瑩,迸發出無法言喻的喜悅,“你回來啦!”
李誡攬過她,“害你擔心了。”
趙瑀抿嘴一笑,指指桌上,“餓了沒?我做了魚,午飯咱們自己吃,晚上再和娘一起吃團圓飯。”
“魚……啊,”李誡笑笑,將她打橫抱起來,“我的確很餓很餓,迫不及待想吃‘瑀’。”
正是三月底,國孝已過。
趙瑀輕輕捶了他一下,“我還有好多事想問你呢……這次不會再出事了吧?”
李誡蹬掉靴子,“出事的是別人。”
他輕輕撫着趙瑀的臉龐,柔聲說:“瑀兒,我要叫滿京城的人都艷羨你敬畏你!”
李誡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主兒,翌日上朝,他洋洋洒洒寫了一大本奏摺,針砭時弊,細數種種禍國殃民的罪行,矛頭直指權貴世家。
除兩位閣老表示需大力整治外,附議者並不多,只有七八人而已,但反對者一個沒有。
許多人還是持觀望態度。
景順帝冷眼看着,並未立時發作,只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嚴加調查。
當然,調查的範圍,三司心照不宣。
過了清明節,李誡奏摺指出的罪名,陸陸續續都被查實。
景順帝直接一道旨意,砍了十三個人,抄了二十七家。
其中既有朝臣,也有宗親,還有頗有名望的世家。
雷霆手段,令人不寒而慄。
兼并土地、豢養私兵、逼死佃戶、隱瞞私產……隨隨便便罪名就一抓一大把,叫他們連喊冤都喊不出來。
打掉出頭鳥,剩下的世家大族一下子老實不少。
而且砍頭的時候,景順帝特地“請”一些人去菜市口觀刑。
嘴上叫囂是一回事,看到人頭落地,見見滿地鮮血,又是一回事。
據說這些人嚇得差點尿褲子,回了家,幾乎個個都生了場大病。
景順帝的鐵腕,穩固了帝位,同時也將李誡的威儀提高了一層。
兩任皇帝都對他信任有加,說來也怪,他彈劾誰,一彈一個準兒!前有溫首輔,後有世家大族……想想都可怕。
京城的大小官員看他的眼神愈發的敬畏。
趙瑀在眾位太太眼中也愈發不可冒犯,別說一干命婦,哪怕皇后見了趙瑀,也是和顏悅色,從未有過一句重話。
以前關於趙瑀的閑話,什麼逼死祖母不認父親,什麼與溫家的親事糾葛,再無人敢提一個字。
而溫家,徹底從京城消失了。
抄家的二十七戶,溫家首當其衝,不過景順帝看在溫老頭三朝元老的面子上,格外開恩,沒砍溫鈞竹的頭。
但他下了一道讓溫鈞竹比死還難受的旨意:自溫鈞竹起,溫家五代子孫,不得科考,不得為官為吏。
他徹底摧毀了溫家東山再起的可能。
病懨懨的溫老頭一聽這旨意,不等抄家的官兵把他從炕上拖下來,直接一蹬腿咽了氣。
溫家人被轟出門,只着單衣,身無分文。
溫鈞竹僵立在大街上,看着身邊的母親,不知何去何從。
迎面過來一輛馬車,他呆愣愣忘了躲,被撞了個倒仰。
溫老娘嚇得不輕,忙把他扶起來。
馬車夫氣急,“你眼瞎了?耳朵聾了?老遠就喊躲開躲開……看你跟乞丐似的,難道是訛錢的?”
溫鈞竹鼓着眼睛剛要說話,忽見車簾一挑,一個圓胖臉的丫鬟道:“老錢,夫人說了,不要罵人,人家如果受傷了,就送醫館,如果沒有,就打發他點錢。……誒,這是溫家的人?錢叔,這一家子壞極了,光想害咱家老爺!”
馬車夫一聽揚起鞭子,狠命啐了一口,“你個敗家玩意兒的陰險小人,活該成乞丐,快滾!老錢的鞭子可不長眼!”
溫鈞竹几乎要崩潰,馬車裏坐着的,是趙瑀!
他猛地掙脫母親的攙扶,撒腿就跑。
溫老娘急急喊他:“鈞竹,你去哪裏,不要母親了嗎?”
車裏的趙瑀皺皺眉頭,伸手挑開窗帘子。
溫老娘自是認得她,“呃”地怪叫一聲,忽狂笑起來,緊接着哭號不已,癱在地上,披頭散髮的狀若瘋狂。
馬車夫納悶道:“這一家子怕不都是瘋子吧。”
趙瑀無意管溫家的閑事,“快走吧,趕緊去趙家接人。”
六月趙玫出門子,眼看還有半個月,趙玫不滿意王氏準備的頭面,兩人便約好了一起去銀樓打首飾。
就她那個脾氣,只怕晚到一會兒,都要抱怨幾句,“姐姐做了國公夫人,就瞧不起人了。”
都要嫁人了,還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知曹無離能不能架得住她。
趙瑀搖頭笑了下,國公啊……也確實來得有意思。
皇上似是要表明清丈土地的決心,抄家問斬的旨意下發之後,不到半個月,就賞了李誡鎮國公的爵位。
世襲罔替,可謂風光無極。
如果說前一道聖旨是震懾作用,那麼后一道聖旨,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訴眾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李誡私底下和她說,“皇上這是要絕對的君權,他的能力品性自然沒話說,就算專斷點也沒什麼。但我擔心……以後的繼任者是否有他這樣的能力。”
趙瑀當時笑話他,“新君剛繼位,連皇子都沒有,你少杞人憂天了。”
馬車一頓,趙瑀回過神來,趙家到了。
她忙把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拋在腦後,接上趙玫,高高興興去了銀樓。
趙玫就問姐姐,“你打個什麼樣子的簪子?”
這個倒是提前想好的,趙瑀拿出花樣子,是一朵梧桐花。
趙玫打趣道:“你院子裏是梧桐花,打的簪子也要梧桐花,莫非這是你和姐夫的定情物?”
趙瑀斜睨她一眼,“你不確定我的定情物,我卻知道你的定情物——是一桿鳥銃!”
趙玫當即羞成大紅臉,略帶幾分薄惱,“你們見面都是漂漂亮亮的……那個曹無離,第一次見面就搞得我那麼狼狽,真是討厭!”
口中說討厭,她的眼裏卻露出笑意,趙瑀見了,便真正的放下心。
十天後,發簪做好了,通體紫玉雕琢而成,晶瑩潤澤,那梧桐花鮮靈得就跟剛摘下來一樣。
趙瑀很滿意,立時戴上了。
回到家,李誡正在院子裏擺弄鞦韆架。
鞦韆垂在梧桐樹下,長繩上纏繞着花藤,當中是輕巧的藤椅。
梧桐花開得正好,滿院清幽。
李誡一眼就看到她的新簪子,眼睛笑得彎彎的,“我的瑀兒真好看。”
趙瑀坐在鞦韆上,小腳輕輕點着地,前後悠悠搖着,看他的眼神溫柔繾綣,“我的相公才是頂頂好看的。”
“如果當初沒遇到你,我會是怎樣,也許早化為一具枯骨。如果沒有嫁給你……”趙瑀輕輕啄了下他的唇,“青燈古佛,形容枯槁,活死人罷了。”
李誡拉住鞦韆,一瞬不瞬看着她,“我也無法想像,沒遇到你,沒娶你,我會是個什麼樣子……大概就是只知道辦差的木頭人,不懂什麼是喜歡,也永遠不會成家,終身孤零零的。”
“瑀兒,我這輩子最走運的事,就是從假山下經過,抱住了你,並且再沒有撒手。”
他飛身摘下一朵梧桐花,口中咬着,湊近趙瑀的唇,笑嘻嘻的,“送你一枝花,要嗎?”
趙瑀笑了,“與君相逢,何其有幸!”
陽光下,地上的兩個人影,逐漸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