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鴉森林（二）
《幻鄉》這款遊戲，是由東華民主共和國設計出品，全球推廣發行的唯一指定“腦波電”關聯遊戲。海獅城引進后，一共架設了136台伺服器，分別對應全市的136幢超級大樓，掐指一算，已經運行了256年，陪伴不知多少代人走過了窮逼的一生。
耿江岳之所以能跟老媽在同一個伺服器里遇上，很簡單的原因就是耿江岳的身份編號目前還停留在他原先生活的地方。因此托市政廳那群老爺們幹活慢吞吞的福，他暫時還能在遊戲裏跟老媽溝通聯繫。不過再過些日子，等他的遊戲賬號被強制遷移到目前所在的這幢樓的伺服器里，那以後每一年，就真的只能跟老媽見寥寥幾面了。
這個念頭，讓耿江岳從新手村出來的時候，心裏略有點彆扭。
見了面肯定就會吵架，不見面吧，又總擔心老媽她一個人過不好日子。
矛盾啊……
“耿江岳！”
憂愁地低頭走出新手村，耿江岳很費解地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居然是昨晚上在食堂里遇到的那個二貨。
耿江岳見到紀曉克，臉色有點不好看。
超靈體這種生物，有時候是聞着人類的負面情緒來的。耿江岳不能說自己昨晚上遇險和紀曉克有直接關係，但至少，紀曉克確實讓他產生了些許不高興的感覺。
那隻差點弄死自己的超靈體，昨晚模仿的可就是紀曉克這貨的話！
“嘿嘿！我昨天特地查了你的帳號，你居然還在96號樓的伺服器里！沒想到我也在96號伺服器吧，要不要我帶你啊？”二貨熱情如火，像是完全忘了耿江岳昨晚給他的那個暴擊。
他顯然是打算來找回場子的。
遊戲裏的二貨，外觀上要比現實中拉風得多。相比耿江岳一身白板破甲，他不僅渾身上下裝備齊全，鞋子甚至是【青銅級裝備】。
紀曉克咧着嘴，顯然很得意自己在遊戲裏領先耿江岳好幾個身位的現狀。
見耿江岳不說話，他又自言自語似的叨叨起來：“你沒考上大學吧？早知道這樣，就該學我啊！我初一剛上學就測了靈力值，唉，可惜只有9點，再多一點就能當大樓武裝人員了。不過也好，早點出來工作，也早點掙錢。我現在一個工時有15個工分，比我女朋友還高點，哈哈哈。你來這裏多久了？礦洞那邊我熟，我有好幾個徒弟都在那邊挖礦……”
二貨一直喋喋不休，恨不能把這輩子到目前為止的成就一口氣全部顯擺出來。
耿江岳雖然有點疑惑為什麼這傢伙跟自己一樣，明明住在31號大樓，卻用着96號大樓的遊戲伺服器，不過市政廳的人辦事低效混亂也不是什麼新聞，也就懶得再進一步好奇。他只是淡淡地又看了眼對方頭頂正上方的帳號，再次確認了一下對方的名字：紀曉克。
看到這三個字，耿江岳終於把自己記憶中某張模糊的面孔，和眼前這個多國混血模樣且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low味兒的傢伙，確鑿地聯繫了起來。
沒辦法，誰讓紀曉克這貨初中只讀了半個學期就輟學了，實在不能怪岳爺記性不好。而且班上只讀半個學期就走的孩子也遠不止他一個，真心不太容易記清楚到底哪個是哪個……
根據海獅城的地方法律，初一上半學期和小學一樣，也是免費的。
作為一個城邦國，海獅城的人口不算太多，因此不可能永遠只在上流社會內部遴選人才。初一上學期免費，算是海獅城管理層想出的一個不至於讓底層人才徹底流失的辦法之一。
因為只要小孩有天分，學習成績好，家長就肯定會巴不得小孩能繼續讀下去，最好特么的直接讀到博士畢業，這樣他們一家子將來就都能雞犬升天地有好日子過。
只不過遺憾的是，在現實操作中，大多數孩子並不能達到家長和社會對他們的期待。
初一上學期結束后，學習成績排在各所初中50%之後的孩子，就會被強制進行靈力測試，然後憑藉各自的“人品”——靈力值和學習成績一樣糟糕的，就老老實實去當遊戲工人，又或者就是突然爆種鹹魚翻身，被測出靈力值超凡，直接進入中南次大陸聯盟軍，成為一名光榮的聯盟軍官。不過後者的幾率，還不如買彩票高。
等最終的測試結果出來后，如果還有個別家長不服氣，認定孩子還有潛力，大可再自掏腰包讓孩子繼續讀下去。只要有錢，只要能通過考試，想再讀高中、讀大學、讀研都無所謂。
海獅城的法律，絕對會保護每一個掏得起學費的人的受教育權。
只不過現實中絕大多數學習成績排名靠後的孩子的家長，最終都會選擇讓孩子放棄學業。
畢竟看不到希望，又白搭錢，還浪費時間。
明擺着的虧本生意，極少會有人願意去賭一把。
更不用說，很多學習成績不好的孩子，本身也缺乏繼續學習的意願。
在原本就殘酷的命運面前，甚至都懶得掙扎一下。
耿江岳看着懶得掙扎的紀曉克，心底裏帶着不屑和幾分昨晚小巷驚魂遺留下的心理不適，完全不想多搭理，他無視了紀曉克顯然不懷好意的熱情，徑直往前走去。
紀曉克卻仍不放棄，追着說道：“你要去哪兒，我帶你一起去吧，新手村這一圈我走了三年多了，每個人我都認識。我知道有個采草藥很安全的地方，最多半個小時死一次……”
耿江岳見甩不開這貨，自然也不能任由他在自己面前裝逼，面無表情道：“不用，碰上野怪有你沒你都一樣，要是我掛了，你也一樣得死，溫泉心得就沒必要交流了。”
“我會死？我……”紀曉克被耿江岳一句話戳中心窩子，下意識地想反駁。
不過這些年他貌似也是學了點東西，竟能忍辱負重把這份來自新人的侮辱咽下去，轉而再次強行轉移話題：“耿江岳，你別不好意思嘛！我也就是比你早出道三年，我跟你說，學校里教的那些東西在遊戲裏是用不着的，還是得有人帶着你才行。你看你，身上這麼破破爛爛的，隨便被野怪摸到一下就沒了。每天來來回回死回新手村再跑出去，多浪費時間啊。
我跟你說，我現在都不用自己採礦、挖葯了，我都是收購別人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玩這個遊戲第一年就學了個技能，有些高級服的人跨服過來玩，裝備都是我給他們修的。多的時候，一天能掙好幾十塊錢，聯盟幣哦！”
耿江岳呵呵一笑，都懶得去接這個話茬。
紀曉克學的那個技能，明顯就是鐵匠的修理，在耿江岳眼裏真沒有什麼好稀罕的。
老耿當年在遊戲的技能是【鍛造】，別說修裝備，甚至能直接鍛造具備靈力傷害的武器，每星期兼職賣兩件武器，每周的額外收入穩定在50塊左右。
要不是因為出了那次事情，自己和老媽現在的生活不知道得有多滋潤。
所以老媽嘴上說老爸的錢早就花光了，但其實耿江岳知道，老媽手裏的錢至少還夠他讀三年大學。現在大學無望，那筆錢估計就是留給他當老婆本了……
這兩個月，老媽已經給他安排了好幾次相親，某些意圖簡直不要太明顯。
不過岳爺放縱不羈愛自由，而且對光明神教有抵觸，不然哪兒輪得到紀曉克這種貨色在他面前炫耀什麼“女朋友”？窮逼家庭，有錢的話早就結婚了，還朋友個屁！
“哎喲，了不起，都有女朋友啦？”耿江岳根本不接那個鐵匠技能的話茬，直接又一句話把紀曉克懟到內傷，“你這麼牛逼，攢夠老婆本了嗎？什麼時候結婚啊？”
紀曉克果然被耿江岳問得一頓。
耿江岳見他吃癟的表情，呵呵一笑，然後停下了腳步。
他的面前，是三條岔路。
左邊的那條通往採藥的野狼谷，右邊那條通往挖礦的毒蛛洞。
中間那條，則是通向“新手城”的必經之地，黑鴉森林。
除了挖礦和採藥，耿江岳最近還發現了一條致富之路——搜集黑烏鴉的羽毛。
過程很賤，但收益還不錯。
他身上這件抗寒5%的布甲，就是扯鳥毛扯出來的……
“你去哪兒？挖礦還是採藥？”紀曉克直接裝傻跳過了那個問題。
耿江岳沒回答，沉默地朝着中間走去。
紀曉克見狀又是一愣，看着耿江岳慢慢遠去的背影猶豫幾秒后，還是沒敢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大聲地自說自話道：“我還是回泉水等你吧，看你什麼時候死回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