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樓與橋洞
“我日哦!什麼情況?”
耿江岳摘下遊戲頭盔,都沒心情去看他賬戶里多出的工時,趕緊又想登錄回去。可顯然遊戲商不會給他面子,無論他如何重啟,系統就是提示禁賽時間還有8個小時,耿江岳在明知不可為卻非要為的情緒支配下重試了三回后,才終於認命地放下了頭盔。
罷了,1點就1點吧,和3點也沒什麼區別。
這屌毛社會,遊戲和現實一樣冷血無情。現實里靈力值高的人,遊戲裏靈力值也一樣高。媽個蛋的那些高靈力的王八蛋估計一輩子也不會親自下場玩幾次遊戲,給他們設計那麼好的遊戲體驗幹嘛?就因為他們生來就是世界重點培養對象,有前途、有編製、有異能。但除了那點特異功能,他們還算啥?除了能保衛世界和平,他們還能幹啥?啊?
要知道必須靠遊戲活一輩子的可是我們!
我們這些靈力渣才是這個世界的根基!
沒有我們服務世界,那……那好像也沒什麼關係……
耿江岳無視邏輯地瘋狂吐着槽,等吐到必須正面現實的時候,終於把自己給吐傷了。
“對不起,這不是世界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命由天不由我,天若滅我我躺平……”在無情的命運面前,曾經桀驁不可一世的岳爺,終於還是跪了。
他抱着遊戲頭盔,長吁短嘆了足有20分鐘,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才想起晚飯還沒吃。
耿江岳連忙把又登上遊戲頭盔的服務頁面,把上面現實的今天的80工分轉到自己的個人賬戶上。80工分,摺合聯盟幣8元。身為一個靠遊戲維生的殘疾人,耿江岳每“上班”1個鐘頭,就能為遊戲商背後的發電公司輸送1個單位的“腦波電”,然後收到10工分的報酬。
平時耿江岳每天大概要上機12小時,多了受不了,大腦吃不消。所以今天因為口吐芬芳被禁賽,其實損失有點大。整整四塊錢,差不多夠他一整天的伙食費了。
——不過一個人出現經濟損失,總是往大了算的,事實上耿江岳今天原本也就只打算堅持10個小時,因為好多天沒回過爸媽的家,按計劃,今天也該回去看看。
“唉……好麻煩。”
耿江岳煩躁地把遊戲頭盔掛回身後的牆上,然後站起來,在逼仄的小房間裏伸了個懶腰。
屋子很小,進門就是床和遊戲椅,床邊有張小床頭櫃,衣櫃釘在牆上,還有一個衛生間。房門朝東,衛生間的窗戶卻朝北,耿江岳每天早上起床撇大條的時候,遇上天氣好,陽光就能照到他的屁股上,有時候照得大條都金燦燦的,回頭一望的時候,總讓他想吐得不行。但這屋子不是耿江岳自己選的,而是海獅城政府專門提供給年滿14周歲的“職業玩家”的。
因為每個小房間最主要的功能,並非是用來給人落腳,而是要用來充當個人工作間。
由於個人工作間無法同時為兩個以上的人提供遊戲發電設備,所以像耿江岳這種剛成年需要自己養活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再跟爸媽住在一起。事實上不僅是小孩,很多家庭因為相同的原因,夫妻也是分開居住,除非住得近,才能晚上睡在一起。不然一個住南城,一個住北城,每天的通勤費用也是一大壓力。另外說回這間屋子,雖然是政府提供,但也不是免費。
每月30塊的租金,直接從工分里扣。
耿江岳由於未婚,更別提養娃,現在獨居生活,壓力倒是還沒那些需要養娃的家庭那麼大。他每個月不多不少地一共只工作300小時,能拿到足足三百塊,外加殘疾人補助5%,就是三百十五塊。每天的伙食費控制在5塊錢之內,再加上一點小零花,一個月下來,能攢下足足一百來塊。對於普通家庭而言,這筆錢就是生育費、孩子的撫養費和自己將來的喪葬費用,因此非常珍貴。所以哪怕耿江岳口頭上對這種摳逼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但獨立生活兩個月來,還是老老實實地攢下了這筆錢,一分都不敢亂花。
說到底,他還是想娶個老婆。
走進衛生間洗把臉,拉開衛生間的落地窗帘,從42樓的全透明落地窗向外看去,屋外已經一片漆黑。今天是3月12日,還沒到春分,晚上6點不到,天色就已經暗透。
說實話,這個點出門,總讓人覺得心裏有點發顫。哪怕海獅城作為一個貿易中轉港口城市,市政廳對安全問題向來重視,大樓的過道、電梯、各個小房間,甚至是各條小巷的牆上都貼了玄符,已經連續8年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情,但對於小時候經歷過某些不好的事情的耿江岳而言,他就是覺得不安全。按老爸的話說就是,他可能先天“人品不好”,容易招惹麻煩。
“唉……”想起老爸,耿江岳又忍不住嘆口氣,然後穩了穩心神,穿好鞋子,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走出了他的小窩。從長長的過道走過,路過一間又一間外觀一模一樣的房間,耿江岳走到離家最近的18號電梯口,然後又等了足有七八分鐘,電梯才終於從樓上下來。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裏頭已經站了十來個人。
耿江岳沉默地走進去,電梯轎廂里的氣氛和剩餘空間,也隨之變得更壓抑了幾分。
略顯擁擠的轎廂里,人們全都保持着合理的安靜。住在這裏的都是靠遊戲維生的窮逼,基本情況都差不多。耿江岳身處其中,唯一跟絕大多數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年齡比較小。
電梯在停了16次后,終於下到了倒數第二層。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看着就跟沙丁魚罐頭似的。
耿江岳跟着電梯裏的人一起魚貫而出,身體因為空間的開放而大大地放鬆下來。
再放眼望去,看到二樓人聲鼎沸的喧鬧樣子,心情也隨之變好。
二樓面積很大,提供各種各樣服務,衣食住行,洗吹剪燙,證件辦理,數據服務,只要是能想到的,基本都能在這種找到。所以理所當然,也包括最不能缺少的食堂。
耿江岳習慣性地朝離得最近的18號食堂走去,剛走了沒幾米,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奇怪地轉過身,就見到一個二貨滿臉欣喜地飛撲上來,一邊用亢奮的語氣大叫:“耿江岳!你也住這裏啊?我就說讀書好有個瘠薄用,到頭來還不是跟我一樣!”
二貨一掌拍在耿江岳的肩膀上,眼裏泛着逆襲的光。
耿江岳盯着對方看了兩秒,嘴角微微一揚:“不一樣的,我好歹有個高中畢業文憑,就算這裏哪天清場了,市政廳也會我補一個房間。不像你這種初中肄業的,到時候最多只能住橋洞。”
二貨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